很久以後,在另外一本牀頭故事中,喬尼.史密斯與同時代的許多傑出人物一樣,化身正義的使者,穿梭在廣袤的維爾薩南方大森林之中。他手握光輝的巨劍,斬盡世間一切醜惡的化身。比如面目可憎的坦尼亞斯聖武士,比如面目可憎的坦尼亞斯牧師,比如面目可憎的坦尼亞斯士兵,比如面目可憎的……
這個傳說中的面目可憎人士的天敵在牀頭故事中殺了許多人,救了許多人,甚至還結識了許多姑娘——當然,這是在某些小說中的情節,合格的父母是不可能給孩子講這種含有兩個女主角以上的故事的。
總之,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這位了不起的人物在他踏上獵殺坦尼亞斯目標物的征程的時候,絲毫沒有想過要闖出什麼驚天偉業,甚至沒有想過要化身故事中的人物。對於喬尼來說,這不過是他未來人生的一次新的開始,無聊生活的調劑,正經工作的掩飾……
直到他潛伏進維爾薩南方的叢林之中,循着大致的方向前行的時候,喬尼也完全沒有想到事情還能有別的變化。此番出行,無非兩種結果,一個是得勝而歸,躺在金幣上睡覺;一個是無功而返,等待下次再出擊。堡壘中有嬌妻相候,未來是光明的,是充滿希望的,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戰鬥。
喬尼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再悶熱,零星的鳥啼不再惱人,就連偶爾從腳邊遊過的小蛇,也完全不能敗壞他的心情。
坦尼亞斯人對於森林的布控已經全面回收了,因爲那毫無意義。如今的森林是野獸的樂園,更是奧賽丁人的後花園。雖然南方溼潤的氣候讓他們很不舒服,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坦尼亞斯人打不過他們——即使能夠提前預警也打不過,何況在斥候的幫助下坦尼亞斯人連預警都很難。
因爲頻繁的騷擾,所以那些臨近森林的村莊早就作出了應有的準備。當喬尼終於走出森林的時候,他只看到廣袤的農田,以及遠處的村莊。
像兩年前那種集團突襲,已經不會有什麼成效了。
農田裡勞作的照例是異教徒的農奴——因爲表現良好,他們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奴隸了。那些穿戴整齊,脖領處掛着太陽神徽記的信徒們也參與了勞作。人手不夠的時候,太陽神就需要信徒的無私奉獻了。
“聖武士啊,聖武士。”喬尼在林邊張望了一會兒,重新潛進了森林。他要找的不是這種死了與活着沒有多大分別的小角色。喬尼要抓的,是那種一條就能賣三十枚金幣的大魚。
眼前的村莊和諧穩定,怎麼看都不像是那些聖職者會造訪的地域。喬尼在剛纔的張望中已經認準了城堡的方向。那是在這片被森林包圍的大空地的中央,走過去大約得花半個小時。城堡裡一定有牧師,但喬尼從來沒有學習過如何潛入軍事堡壘,所以只能作罷。他擡頭看了看太陽,辨明方向,繼續前行。
邊境的村莊實在是沒什麼油水,富貴險中求,喬尼要給他們來一箇中心開花。
不過中心開花不是這麼好來的。第三天,喬尼吃完了隨身攜帶的乾糧,仍舊沒有遇到落單的聖武士或者牧師,連成小集團的都沒有。喬尼倒是見過一支大軍,將近五百人的軍勢緩緩向東,軍容嚴正,士氣高昂。應該是後方增派到前線的士卒。
喬尼在當時想起了遠在維爾薩東北方的妮芙。不知道那裡的戰局如何,但願一切順利吧維爾薩的背後就是奧賽丁……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的,俄國雖大,卻已無路可退,背後就是莫斯科
喬尼伏在林邊,眺望着遠方的村莊,突然想到了這句話,忍不住笑了笑。管他呢,這又不是什麼衛國戰爭,幾個勢力彼此的的爭鬥而已。雖然其中一個勢力的行爲聽起來有點讓人噁心,不過事不關己,喬尼還不至於博愛到這種程度。
他現在要關心的,是自己的肚子。
眼前的村莊照例是搬離了森林邊緣,只留下焦黑的殘骸還在原地。青煙早已消散,但這廢墟卻無聲地控訴着……
“自作自受。”喬尼輕聲罵了一句。他看見了田間被鞭打的農奴,看見了他們身上破爛的衣物。誠然,此時農民的衣物都不是什麼好貨色,但破爛到那種程度,只能說是掛滿了布條。
喬尼將視線從地裡挪開,望向遠方大約十五分鐘行程的村莊。村莊照例是簡易堡壘型的建築,比起當日自己進攻過的防守最嚴密的村莊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要攻下村莊,光靠兩個人配合已經爬不上木牆了,而那木門雖然簡陋,遠看都有縫隙,卻顯得很厚實,估計也得有個木槌之類才能撞開。
坦尼亞斯人收縮了巡邏隊,加固了村莊,倒是頗爲有效。不過這對於喬尼可不是個好消息。
“嘉蘭也經常一個人出來遊蕩的吧……”喬尼慢慢退回枝葉茂密之地,“她是怎麼處理這種事情的?”
當然是用搶的,順便殺上幾個不開眼的敵人。駐守村莊的士兵配不了什麼強弓硬弩。普通的弩箭是不能阻止這個人形絞肉機強行破開村門的。在一年以前,村莊裡的人就已經學會把食物扔出來,然後隔着高牆詢問嘉蘭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但喬尼還沒打出這般聲名來。作爲一個看起來像是普通奧賽丁士兵的男子,他要是敢這麼幹,那絕對是會被包餃子的。
“難道要去城鎮買?”喬尼心中思索。
那更不可能。雖然坦尼亞斯人並沒有完全斷絕商路,但這一塊區域夾在兩大戰區之間,有旅行者都算是奇葩,更別說商隊了。喬尼有些後悔,出發的時候沒有搞來幾個太陽神徽記。不然把巨劍藏好,慢悠悠走去村莊,至少也能僞裝一下身份是不是?
說道太陽神徽記……
喬尼眼神一亮,沿着森林的邊緣慢慢前行,最終埋伏到了一條大道的旁邊。
一小時後,警訊大作。路上倒斃了兩具屍體,身上攜帶着準備去城堡進行交易的食物被搜去小半。脖領上的太陽神徽記也被人扯了下來。至於兇手,一擊得手便遁入森林,再也尋不到痕跡。城堡的軍隊試着進森林搜尋了一下,一無所獲,只能安撫一下受驚的另外三名村民,撤軍而去。
這些食物,又能讓喬尼堅持三天。
第五天,喬尼已經向西南方向深入了……許多。一切太平,沒有出門審判異教徒的聖職者,也沒有落單的在城堡間調動的聖武士。唯一新鮮的事,是從東方退下來的軍隊。他們有的傷者衆多,像是敗退下來修整;另外一些雖然裝備齊整,也沒有人員的傷亡,但卻士氣低落。更有一些特別激動的,在休息的時候高喊“打倒異教徒”的口號,不過都被自己的長官組織了。
“難道說他們打敗了?”喬尼思忖着,“我記得艾尼迪亞人剛剛對維爾薩進行軍事行動啊……”
什麼時候坦尼亞斯人那麼弱了?難道說是我們的人把他們打疼了?
事情在第十天有了轉機。已經等得心焦的喬尼正猶豫着是不是放棄這一次的行動轉身回城,便看到前方一座城堡大門打開,從中走出了十多名騎士。說是騎士,或許不算太準確。從喬尼的視角看來,這個隊伍由六名穿着長袍的牧師與五名全副武裝的聖騎士。
一頓或許會磕牙的美食啊……喬尼想。
爲首的那名牧師白色長袍上繡着金線,組成了太陽的紋路,又遍佈全身。他的兜帽戴在頭上,遮住了面龐,卻遮不住那一把花白的大鬍子。
這是一名主教。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教區的主教,但他確實是主教。主教大人身邊圍着五名穿着素白長袍的應該是最低階的牧師,一般被派去各個村莊佈道,或是在基層軍隊中布撒真神的榮光。這些傢伙的戰力可以忽略。
麻煩的是前二後一,一邊一個的聖騎士。喬尼可以看見那五具鎧甲上淡淡的魔法光輝。雖然自己的巨劍全力一擊足以破甲,但能擁有這種鎧甲的聖騎士是不會讓自己可以從容地全力出擊的。他們甚至能夠表現出一個板甲戰士所不應具有的那一份靈活。
何況還是五個,而且個個有馬。強攻是不可取的,喬尼必須等待機會。
即使是偷襲,機會也不會很多。夜襲是喬尼的強項,但這樣一支尊貴的隊伍必然要進駐城堡。遠程打擊喬尼也能勉強勝任,但這些傢伙顯然是不會害怕自己攜帶的那柄小小的摺疊弩。
那柄弩若不是近身到三十步內,就是喬尼自己也不怎麼擔心。
似乎就只剩下伺機強攻這一項了。一擊而走,反覆襲擾,總能找到機會的。
喬尼悄悄跟着那羣人,沙沙的輕微腳步聲被雜亂的馬蹄聲掩蓋,低伏的聲音則潛藏在樹幹與灌木之間,與大道隔了二十步的距離。喬尼收斂着自己的殺意,眼睛盯着那十一個人腳下的空地——他知道有些強者可以感受到未知的敵意,所以十分小心。
作爲整個中土大陸已知唯一的武器大師,再加上自己手中這把放到夏洛特商業協會也算是珍藏級別的極品的魔法巨劍,喬尼有自信同時對上三個聖武士也能奮戰之後盡數殺死。當然,會受一點傷,但有自己的治療和安迪友情贊助的具有治療效果的藥水——據說是他用維尼爾斯狂亂術模擬的治療術製作的——喬尼毫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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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水一共製成了三瓶,失敗了近一百次。
反正安迪已經放棄模擬神術的打算了。
當道路漸漸靠近森林的時候,無論是喬尼還是那五名聖騎士都緊張了起來。聖騎士的劍已經出鞘,但手握着,垂在身側。主教和那五名低級牧師倒是毫無壓力,只顧低着頭前行,彷彿這世間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就是現在。
喬
尼猛地加速,踩着沉重的步伐衝出樹林。他的嘴裡發出駭人的嚎叫,他的雙手持握着巨劍。聖騎士們已經發現了喬尼的存在,但他們來不及反應。
喬尼的速度很快。幾乎就在瞬息之間,當殿後的那個聖騎士調轉馬頭準備迎戰的時候,喬尼就已經衝到了馬前,手中巨劍略一揮舞,斬斷了一條馬腿。然後也不耽擱,腳下不停,衝入另一邊的森林,隱沒不見。
被斬斷了馬腿的戰馬此時纔想起哀鳴。這畜生頹然倒地,險些將背上騎士壓在身下。好在聖騎士自幼學習騎術,技藝精湛,搶在馬匹倒地前跳下馬背。他悲憫地看着在地上痛苦嘶鳴的愛駒,眼神中霍地騰起怒火。
“是奧賽丁人。”開路的一名聖騎士沉吟道,然後看向主教,“主教大人,這就是我們將要進行談判的那個勢力的一名士兵,來自奧賽丁的巨劍戰士。”
“我知道,當年我也曾經參加過那場聖戰。”主教微微擡起頭,回過身去看着那匹傷馬,“很快的速度,很精湛的戰技,即便是在當年的戰場上,這也只有最精銳的奧賽丁戰士才能做到。”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喬尼很是鬱悶。他原本以爲會有那麼一兩個聖騎士會跟進森林進行搜尋,但卻沒有人來。透過林木的間隙,喬尼可以隱約看見那被廢了戰馬的聖武士憤怒的背影,但就連他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
所有的聖騎士都在關注着自己的首領與主教的對話,似乎是在等候指示。
“如果是奧賽丁人的話,你試着與他說明一下吧。”主教對聖騎士隊長說,“不然我們或許一路都會不得安寧。”
於是,在喬尼準備好第二次出擊的時候,他聽見了外邊的喊話聲。
“奧賽丁人,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襲擊我們的隊伍,請立即停止這種帶有敵意的行爲”那聖騎士隊長渾厚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具有穿透性,“我們是坦尼亞斯聖城派往查爾斯城談判的代表,請立即停止對我們的襲擊”
談判?喬尼仔細回憶了一下,並沒有找到任何關於談判的信息。
他猶豫了一下,大聲回答:“我不知道什麼談判,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嗎?”
說完,喬尼腳步如飛,迅速橫向運動了約二十多步。他擔心這是敵人的詭計,想要試探出他位置的陰謀。
“果然還在。”聖騎士隊長點點頭,繼續喊道,“艾尼迪亞人發動了對整個大陸的全面進攻,在這個危難的時節,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共同對抗這來自另一個大陸的敵人”
“你們戰敗了吧?”喬尼的聲音從他現在的位置傳來,顯得特別鬼魅,“那跟我們沒有關係,無論是維爾薩還是奧賽丁,都不怕這些外來者的進攻”
說完,他又朝反方向跑動起來——小心無大錯。
“……”那聖騎士沉默了一會兒,驚訝道,“你不知道嗎?”
喬尼沒有回覆——這種愚蠢的問題本來就是不需要答案的。
果然,聖騎士自顧自地解釋起來:“維爾薩第二帝國已經在二十天以前全線潰敗,艾尼迪亞人出動了他們的移動堡壘。貴族聯合軍已經退縮到他們的帝都一線,憑藉着丘陵進行防禦。”
這一刻,喬尼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移動堡壘?戰車?潰敗?
他分明記得,艾倫城外的道路,正是在起伏不平的連綿丘陵與茂密森林中開鑿出的一條稍微平坦的小路。他也記得,那傳說中的艾尼迪亞移動堡壘,對地面的要求十分之高——不亞於他那時對高速公路的要求
不過現在不是糾纏這些問題的時候。
“我需要看一下你們的憑證。”喬尼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有,我要你們以戴瑞尼斯之名起誓,你們說的是真話,並且你們不會主動攻擊我。”
有兩名聖騎士的臉上當即就有了怒意,但他們卻什麼都沒說。
“不知閣下是?”聖騎士隊長首先通名,“真神座下神聖騎士,懲戒者哥達.薩哈斯,希望閣下能亮明身份,與我們進行對等的交談。”
“自由之翼傭兵團團長,喬尼.史密斯。”喬尼的聲音又換了個方位,“作爲斯坦因納子爵領的核心成員,我想這個身份已經足夠了。”
“喬尼.史密斯……”懲戒者哥達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人,並且記憶力驚人,“自由之翼傭兵團團長,兩年前前往塔布裡城談判的成員之一。向您致敬,先生,儘管你是我們的敵人,但不得不承認,您的口才與努力爲你的勢力贏得了一年的喘息機會,並且代價幾乎爲零。”
喬尼的臉紅了紅。雖然是以弱者的身份參與談判,但那點成果真要誇起來,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說正事吧。”喬尼卸開了這些恭維,“你們的證明與誓言。然後我會去通知他們你們的消息的。”
不知爲何,喬尼又想起了那句莫名的話。
中土雖大,卻已無路可退,背後就是奧賽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