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兩畔。
哭喊、自責、驚懼、傷心、憤恨、怒意、絕望……
彷彿世間所有悲傷難言的情緒都齊齊在這裡盡數上演。
畢方碩大的身軀被碧湖中的那些怨靈和彼岸花所啃噬得一乾二淨,甚至連渣子都沒有剩下的時候,此時此刻,碧湖的湖水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清風微微吹過,湖面盪漾起來了一絲絲的漣漪。看上去,就像是世間最光滑最柔軟最純淨的綢緞。
幕寶趴在河畔邊用力咬着嘴角,強行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甚至脣角已經咬破,沁出了殷紅的血液。可幕寶終究還是忍不住揚聲哭喊了出來。
“筱語……”淚水不斷地從她的眼眶滑落至臉頰,自責、懊惱、不知所措……迦葉看着嚎啕大哭的幕寶,只覺得心中萬般難言的思緒。
原本,他們二人都無意把其他人牽涉到這場爭鬥中來,可沒想到,血公子一時情急,見到楚煬處於優勢,而畢方也即將墜入碧湖,已然沒有半分贏的可能。所以,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別人身上。
“你爲了她,爲了打敗楚煬,竟然把那個無辜的女孩兒牽涉進來嗎?”迦葉幽幽道。
“無辜?”聞言,血公子怒及反笑,“她可是楚煬的女人!是楚煬的王妃!只要是他珍視的,我都會慢慢地,一個一個把他們毀掉!”
血公子側頭看見跪在碧湖湖畔的楚煬,眸中不免劃過一絲滿足和得意的笑容。只要楚煬傷心落寞,他就開心!
此時此刻的楚煬,就像是失而復得後再次失去那般,跪在碧湖湖畔,呆呆地望着前方寂靜無瀾的一片湖水。
落寞的身形和輪廓倒映在清波如鏡的湖面,風裡飄散着彼岸花的淡淡香氣,到處都是鮮花綻放的味道。在皎潔的月光照映下緩緩的吹到臉上來,淚水彷彿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沒有像幕寶一樣哭泣,可他卻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拴了塊石頭似地,直直向冰涼的湖底沉下去。
“不…不會的…不會…”
楚煬口中不住地呢喃着這句話,胸臆之間是迫人的寒意和哀傷,還有徹骨的絕望。
看到楚煬傷心絕望的眼神和眼角的淚水,那一刻,迦葉內心的最深處不自禁的抽搐了一下。長相思,摧心肝……
忽地!我在水面中注意到了楚煬和幕寶此刻正因爲我的“死去”而傷心痛苦不已的神色,我一腳急忙向後踩着湖水,手指併攏平放在胸前,向下劃一個半圓、提肘,不住地向前方行着。“撲通——”一聲,猛地從水面中涌出!
而當我衝出水面的那一刻,顯然,岸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尤其是血公子。
“筱語!”
幕寶看到我的時候,眸中煥發出了萬般欣喜興奮的神情,還沒顧得上擦拭眼角的淚水,便猛地衝上前來將我從湖中慢慢拉起來,扶到岸邊。
奇怪的是,我身上的衣衫卻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水痕,彷彿方纔根本沒有掉入過水中那般。
“太好了!你怎麼樣?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幕寶喑啞晦澀的聲音不住迴響在耳畔,我微微喘着氣,看到幕寶焦急擔憂的神情,不由輕輕搖了搖頭,把她拉到身前,用衣袖緩緩擦拭掉她面頰上的淚水,笑說道:“我沒事,你放心。”
視線越過幕寶的肩頭,只見楚煬定定站了起來,宛如一個癡人那般,神情竟然比我方纔所見還要黯然哀傷。我正欲開口告訴他我一切都好的時候,只見楚煬忽地朝我走來,猛地一把將我拽入他懷中。
“你…”
“你不能再離開我了…不能,絕對不能…”
晦澀喑啞的聲音傳來,他緊緊將我擁在懷中,我只覺得差點呼吸不過來,只得不住地喘着氣,伸出手來不住推搡着他的身子,“你先放開我啊你…楚煬,你…你放開我…”
“不!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楚煬的身子似是在微微的戰慄着,可語氣卻是那樣的堅決,我實在不能理解,也絕對不能讓他再這樣抱着我,遂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全身的氣力猛地一把將他推開!
霎時間,楚煬的身子猛地向後退了幾步,我只覺得渾身輕鬆,但又感覺到了手腕處的疼痛,遂眉頭緊蹙,一手輕輕旋着,不住地揉着手腕。
“你怎麼可能還活着?!”
“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的……不會的……”
血公子和迦葉不住地說着,眸中驚懼交織,充斥着滿滿的驚訝和疑問。自從忘尤殿創教之初,觸碰到碧湖湖水的所有東西,不管是人神魔,亦或是其他,從來沒有人能生還,更不會如此完好無缺,像是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那般,好好地站在他們面前。百年來,從未發生過如此的事情。
“筱語,你是怎麼回來的?”幕寶見狀也不由心中滿是疑問,好奇地問道。
楚煬沒有言語,可我也看到了他眸中滿滿的疑問和詫異。即便是畢方那樣的遠古十大神獸之一,也在墜入碧湖湖水的那一刻瞬間被那些怨靈和彼岸花瞬間啃食掉,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渣子也未曾剩下。
頃刻間,方纔楚煬和血公子劍拔弩張的情形轉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這裡剛纔並沒有經過一場生死大戰那般。所有人的焦點都放在了我是如何逃生的事情上。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墜湖後,我才發現自己一點事情都沒有,然後就是在湖底看到了一顆淡紫色的水晶球……”看到他們眸中的疑問,我遂實話實說,將我方纔所看到的事情簡要的說了出來。
幾分鐘前——
與白霧中那個自稱是“冥界公主”,和我有着一模一樣的相貌的女孩甫一相見那刻一擊而中的心跳,便讓我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衝我咧嘴一笑,眸中充斥着清靈雋秀,似有若無蘊着綿延夢裡花筏飄香。
可我卻覺得驟起不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這是何意?
難道是我已經死了?所以我纔會看到轉世之前的我?那個冥界公主?
她似乎能看穿我心中一切的疑問煩憂,只是輕笑一聲逐漸上前踏了一步,“放心,你不會死的。很快,你便會明白一切——”
語氣斬釘截鐵而又輕描淡寫。
於我而言,這句話卻如一聲驚雷頃刻間在心間炸開,萬千思緒亂成一片。是驚是怕,是急是愁,莫衷一是。
她整個人就那樣籠罩在一片淡淡的白霧中,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我驚訝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那樣呆呆佇立在原地,看着那樣一副熟悉的面龐。
“那你……”
“去吧——”
默了一瞬後,正想開口再問些什麼的時候,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只見她脣角上揚,輕輕揮了揮衣袖。
霎時間,一陣劇風驟起,腳逐漸立不穩。緊接着,那股風在水中攪動的越來越大,風聲吼着,叫着,迴盪着,忽然直馳!帶動着我的身體扶搖直上。我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下一秒則猶如緊緊隨風漂浮的浮萍那般,隨着那股旋風不住地向上飄蕩……
也正因此,我纔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不知怎的,冥冥中似是因爲那個女孩兒的舉動,有着一股奇異的力量在指引着我慢慢向上遊走,緩緩自湖底忽地漂浮到岸邊。
畢方死了,爲何我還好好的活着?
這個答案,我也不知曉。
而對於我個人而言,詫異的,不光是我得救的事實,還有那個自稱“冥界公主”的女孩兒。她的相貌,和我簡直一模一樣。當然,是作爲白筱語。我相信自己方纔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絕對不會是我自己的什麼臆想。
“你說,你方纔看到了一個淡紫色的水晶球??”忽地,血公子似是不敢相信從我口中聽到的事實那般,他瞪大了眼睛,眸中充斥着滿滿的紅血絲,一把上前緊緊攥着我的手腕詢問道。
“你做什麼?!”見狀,楚煬怒不可遏的大步上前,一把將他的手從我手腕上拽開來,緊緊盯着血公子的眼睛道:“你若再膽敢傷害她半分,我必定一舉滅了忘尤上下!”
“筱語,你還看到了什麼?”見狀,幕寶忙將我攬至身側詢問道。
看着衆人疑惑的眼神,我微微蹙眉,遲疑了一下:“一個,一個自稱是冥界公主的女孩兒——她,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事到如今,我也決定不再對他們隱瞞。那個女孩兒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樣的熟悉安然,在她身上,我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氣息。我知道,她和我之間,必然有着一種強大的聯繫。
既然在碧湖,既然在忘尤殿。我需要血公子和迦葉來爲我解開我心中的疑團。
可一切還沒來得及等到迦葉和血公子答話,楚煬卻猛地哈哈大笑了起來,眸中充斥着滿滿的欣喜和興奮,激動的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