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緩緩睜開眼睛,白筱語這才發現,如今自己全身被鎖鏈束縛着,半分逃脫不得。環顧四周,只覺得身邊一陣潮溼寒冷。雖然現在是夜晚,可畢竟是夏日,溫度不至於如此。透着綽約的燈光,依稀可見她現在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洞穴內。不同的是,這個洞穴與白筱語之前所見的都不同。
黑沉沉的夜,就像無邊的濃墨一樣,重重地塗抹在巨大的洞穴內。洞內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石壁上似是又一扇小小的窗戶,星星點點的微光透過那扇窗戶慢慢照射進來,依稀可見一絲燈光。
“有人嗎?有人嗎……蕭水寒?!”白筱語下意識的揚聲喊着,可週遭卻沒有任何應答。只是隱隱的聽見“嗚嗚”聲,這洞中彷彿還有人在那般,只是這聲音太過模糊,聽不真切。
“誰?誰在這兒?”白筱語試探性的詢問着,可還是沒有人回答。不同的是,寂靜的黑夜中,“嗚嗚咽咽”的聲音顯得比方纔更加清晰。
一時間,白筱語再也顧不上其他,強自支撐起身子,向四周探索。手邊忽然傳來一陣冰涼,沒有一絲溫度。她身子微微前傾,又細細摸索,手邊觸碰着的,彷彿是一個圓球一樣。
“醒了?”不遠處,蕭水寒低沉渾厚的聲音猛地傳來,打斷了白筱語的思緒。
黑暗中,只聽到蕭水寒雙手一拍的掌聲,霎時間,洞穴內的光亮忽然明滅起來,刺眼的睜不開眼睛。
默了一瞬,白筱語緩緩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則是遠處蕭水寒此時此刻那張讓人萬分憎恨厭惡的面龐。強自轉過頭去,她不禁下意識的“啊”的驚呼一聲,因爲她這時候才注意到,她手上現在所觸碰着的,是一顆頭顱!想必這人剛剛被殺不久,那顆頭顱是那樣的新鮮,上面還噙着殷紅的血液,白筱語害怕地猛地將手中的頭顱遠遠地扔出去,只聽到蕭水寒忍俊不禁的笑聲。
“怎麼?這就害怕了?”蕭水寒注意到白筱語面色煞白地丟掉手中抓着的頭顱,反倒哈哈大笑起來,“害怕的,還遠在後頭呢!”
冷冷地望了蕭水寒一眼,旋即氣憤地把頭扭至一旁。可這時,白筱語才真正的明白,蕭水寒方纔究竟爲何會說“害怕的,還遠在後頭”……
長這麼大以來,白筱語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駭人的場面。
目光所及之處,不遠處的地面上全是屍體,他們高高摞起,像是一個小小的山丘,比起之前在焚天煉獄中所看到的景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屍體一個個的都是皮包骨頭般,無數張年輕的面孔耷拉着腦袋,眼睛眨也不眨的將白筱語望着,一個個的瞪大了眼睛,驚恐的雙目中充斥着紅血絲,雪白的牙齒咬得緊緊的。僵直的全身遍佈着紫黑色的傷痕,那是因爲全身的經脈和血液不暢所造成的。或許是因爲剛剛死去不久的緣故,這些屍體身上的血液還在不住地往下緩緩流淌,以至於在洞穴內漸漸匯聚成了一條細細的“溪流”,不知通向何方。乾枯黝黑的長髮就那樣緊緊貼在臉頰上,掩蓋着深深凹陷下去的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龐。
而還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屍體的臉頰上都有着一個“衿”字。
此情此景,原本洞內應該是血腥味十分濃重的,可或許是因爲這個洞穴周圍的石壁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洞,而洞穴上方又有一個極大的露缺,空氣十分流暢的緣故,所以才導致洞穴內的血腥味並不那麼強烈。
但是,有一點卻是十分的明顯。這些屍體身上的傷痕雖多,而令他們致命的,卻是脖頸處的一排牙印。牙印處的那塊皮肉已然已經撕裂開來,深深地凹陷進了身子裡,看起來甚是恐怖,想必他們死前必定遭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
“你居然吸乾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靈力?!”思量了一瞬後,白筱語不禁下意識地反問道。
想來,這些人大多是那些負責守衛冥界外部安危的少年少女,年紀還那樣的輕。更有甚者,裡邊還有許多看起來年紀不到十歲的孩子。爲了增進自身的修爲,爲了滿足自己想要復生子衿的私慾,蕭水寒竟然做出這等泯滅良知,喪心病狂的事情!
“蕭水寒,你害我全家至深,又殘害這麼多無辜的性命,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話未說完,被盛怒的蕭水寒打斷:“報應?”
蕭水寒重複着這兩個字,只覺得好笑,“這些冥界的凡塵俗子,能爲本宗主獻上自己的一份心力,助我修練術法,復生子衿,他們應該感激我纔是!”
“感激?!”白筱語反問着,卻是怒不可遏,“你口口聲聲說做這一切是爲了我媽媽,可若是她知道你爲了妄圖復生,竟然犯下這麼多的殺戮和罪孽,她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只要她可以活過來,我相信假以時日,她自然會愛上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沒有白耀師,她一定會愛上我的!”
看着近乎於癡狂的蕭水寒,白筱語才幡然醒悟,也更加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個道理——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高強的術法,而是人心。人心,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最危險的東西。
對子衿的執念,讓他在情愛之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爲了心上人,他不惜苦苦籌謀二十多年,甚至在世人面前僞裝起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做了二十多年的戲。死在他手上的亡靈如何卻也數不清了!
看着蕭水寒現在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個魔鬼。不,他比魔鬼更加可怕。白筱語不置可否,遂深深呼出一口氣來,問道:“你把我抓到這兒,你究竟想怎麼樣?!”
聞言,蕭水寒嘴角的笑紋裂得愈發深了,“一會兒你不就知道了?”
話畢,蕭水寒沒有再理會白筱語,而是轉過身去,朝着洞穴深處走去。因爲石壁的阻擋,白筱語看不真切,只得強撐着身子坐起來。雙手雙腳全被鎖鏈束縛着,難以站起身來,她只好縮着兩腳艱難的慢慢地往前涌着。
蕭水寒背對着白筱語,眼睛閃亮了一下,洞穴內一陣沉默。
默了一瞬後,只見蕭水寒慢慢地走到了一個豎着的黑色簾子旁。好奇之際,只聽見蕭水寒輕笑一聲,旋即揚起手來,一手掀開了那黑色的簾子。
霎時間,厚重的黑色綢緞從洞穴上方的石壁上如瀑布般緩緩流淌,累積到地面。而黑色的簾子後,則是數十名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可他們身上並沒有任何東西束縛着,思索了一瞬後,白筱語方纔明白,或許他們是被點了穴道,或是被蕭水寒施了什麼咒術,所以才半分動彈不得。
此刻,他們的口中被白布條堵着,說不出話來,看到蕭水寒的面龐,瞪大了噙淚驚恐的眼睛,只是不住地搖着頭,口中似是在嗚嗚咽嚥着什麼話。看來,白筱語方纔在黑暗中聽到的細碎的聲響便是自這些人口中所發出的。
“我這會兒餓了,你們正好爲本宗主填飽肚子!”話畢,只見蕭水寒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和狠絕,旋即站定到一個女孩子面前。
那個女孩兒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想必是害怕極了,瞧着蕭水寒的眼睛水靈靈的,卻滿是驚慌和畏懼,淚水從眼眶中涌出來,緩緩流淌到臉頰。
“就從你開始吧——”只見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彷彿是在市場買菜一樣,站定後,盯着那個女孩子幽幽說道。
“蕭水寒,你要幹什麼?!你快放了他們!”一時間,白筱語忍不住着急的揚聲怒喊道。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我兒媳婦了?我告訴你,若不是要等着蕭毓軒和你那些朋友,我現在就殺了你!”話畢,但見蕭水寒又轉過身去,大步躍至那個女孩兒面前,強自穩定心神,一手輕輕撩撥開散落在兩頰的長髮。
“乖,別怕——”
只見蕭水寒極盡溫柔的說着,彷彿對自己的女兒說話那般。
白筱語使勁掙脫着纏繞在身上的鐵鏈,可不論她怎樣做,也沒有辦法掙脫開來,更有甚者,卻是越掙扎越緊。
那個女孩兒驚懼的看着蕭水寒撫摸着自己面龐的手,身子不住地顫慄,口中嗚嗚的在說着什麼,可蕭水寒卻完全視若無物,甚至連把白布從她嘴裡拿出來的念頭都沒有。
蕭水寒笑的愈發香甜,可眼神中卻漸漸流露出來了一股殺意和狠絕。忽然間,只見蕭水寒側過頭去,猛地朝那個女孩的脖頸處狠狠咬下!皎潔的月光照射在那個女孩兒光滑如玉的脖頸,窗外樹影婆娑,有鳥叫,有蟬聲陣陣。本應該是歲月靜好,萬籟俱寂的安詳時刻,可這焚天洞內,卻是充斥着滿滿的黑暗和邪惡,殺戮和血腥。
隔着遠遠的距離,白筱語呆呆地凝視着那個女孩兒,心裡只覺得萬般愧疚和驚懼。現在,她看着他們死在蕭水寒的手上,但卻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在自己面前死去,什麼都不能爲他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