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冥界的家。
對白筱語而言,這個“家”幾乎毫無意義可言。她已然轉世,既是如此,又如何會記得自己作爲冥界公主時的記憶?沒有記憶,那這裡的一切對她而言,不過只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地罷了。
更何況,幕寶曾經對她說過。雖然他們現在已經來到了冥界,但白筱語已然轉世。在她這一世的生命結束之前,她不可能,也沒有機會再見到冥界中她的家人。
那時,幕寶曾經問過她,會不會因爲此事而感到憂心。但白筱語卻只是回以一笑。因爲在她看來,重新見到前世之事,面對那些家人,亦或是承擔起冥界公主所謂的身份和責任。這對她來說,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現在的她,很滿足,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既然如此,那些未知的過往之事,倒不如暫時拋卻腦後,和蕭毓軒他們一起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
更何況,此時最痛苦掙扎的,莫過於蕭毓軒一人罷了……
一陣輕風襲來,道路兩側置着的綠色鬼火點亮了蕭毓軒棱角分明的面龐和幽深的雙眸,白筱語清楚地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和無奈。也或許只有她才能深刻的體會到,要親眼目睹,亦或是親手了結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性命的痛苦。
看到蕭毓軒,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
白筱語輕輕看着蕭毓軒痛苦掙扎的面龐,緊緊地攥着蕭毓軒的手不放,內心禁不住涌出一片無語的傷然。
夜色蒼茫。
一陣輕風吹來,原本應是安靜的讓人沉醉。可眼下,白筱語他們五人沿着那條玉色大道行着,卻不免一直警惕着,不敢懈怠萬分。唯恐行差錯遲一步,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到了……”幕寶呢喃道。
擡頭望去,不知不覺中白筱語他們居然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佇立在他們面前的,卻是高聳入雲的皚皚宮殿。連綿覆壓百餘里,但卻沒有日光照射,彷彿隔離了天日那般。氣宇軒昂,宮殿周圍燭光的漠然映襯下,整個宮殿羣都變得那樣神秘而不可侵犯,顯得異樣詭異深邃。
幕寶來自冥界,見到這些自然並無任何吃驚。而畢方作爲上古的十大神獸之一,見多識廣,看到面前所出現的一切,自然並無太多吃驚,不過感慨一番罷了。
但在時暮恩,白筱語,亦或是蕭毓軒看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們大吃一驚。饒是他們這三個世家的子孫,也沒有料想到,世上居然會有如此匠心獨運的工匠,利用這裡獨特的地理優勢,竟能設法將周遭流經的溶溶川水,呈浩浩蕩蕩之勢蜿蜒流入依各處地勢的高低傾斜而建築的宮牆周遭的水渠,當真有“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之感。
雖然未曾親眼見過昔年秦始皇耗費多年心血所修建的阿房宮,但放眼望去,即便眼前的亭臺樓閣不能與之媲美,也不過相差無幾吧?
“你們看,那是什麼?!”
時暮恩一聲驚呼,打斷了白筱語他們的思緒。循着時暮恩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皚皚宮殿後的走廊如綢帶般縈迴交錯,曲折迴旋,幽深迷離。而駭人的是那些走廊兩側也似乎逐漸感應到了幾個陌生人的來臨那般。忽地,走廊兩側卻頃刻間一一閃現出了綠色的光芒,那是鬼火!綠色鬼火霍然間紛紛點燃起來,映襯着寥寥夜色中巍然屹立的威儀宮殿,更覺這裡是死亡之域。只覺得黑暗無邊無際,噬骨淒冷,將他們幾人層層包裹那般……
“別怕,先去前邊看看——”幕寶打量着周遭,輕笑一聲說道。
一行人跟着幕寶的步伐緩緩向前行着,沒有想到,剛走到宮殿羣附近,卻不知怎的,剛剛邁出玉色石面的最後一步,踏上冥界宮殿前地面的那一瞬間,忽地!宮殿檐角下墜着的些許銅鈴突然間搖動起來,不住地“叮叮”作響,在周遭一片寂靜中顯得是那樣的響亮突兀,甚至帶着些許的警醒意味!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從空氣中突然涌現出了幾十名蒙着淨色面紗的弟子,他們風一般輕盈的從地面上飄過,一個旋身,行雲流水般逐漸飄落至地面。
皎潔的月光是那樣的明亮,然而詫異的是,地面上卻看不見他們的影子!
不,不是看不見。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影子……
然而,白筱語卻注意到他們的面紗下,那些人冷漠凜冽的眼睛裡面卻紋絲不動,彷彿絲毫情緒也無。
一時間,幕寶看到他們的模樣,不由上前一步笑着道:“好久不見啦!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話音剛落,只見那些女子仍舊呆呆地站立在一旁,看向幕寶和白筱語他們的眼神卻充滿了警惕和戒備。
“不是吧,我不過離開了幾十年而已,怎麼,你們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幕寶又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
“擅闖者,死!”站在前側的一人呆呆地說着,身後的那些弟子不約而同的緊了緊握着長劍的手,他們的身上充斥着強烈的妖氣,饒是雙眸,也已經染上了一層泛着光暈的紅色。
霎時間,幕寶眸中不禁充斥着驚訝和震驚,“我是幕寶啊,你們難道不認識我了嗎?”
“他們應該被蕭水寒控制了!”畢方看到那些人呆若木雞,雙眼無神的模樣,心中已然明瞭幾分,“這些人身上全部的靈力都已經被蕭水寒吸食盡了,現在他們不過是聽命於蕭水寒的傀儡罷了——”
這樣熟悉的目光,身上熟悉的氣息,畢方再熟悉不過。當年,在那場祭祀大典後,他將那些人身上的靈力吸食的一乾二淨的時候,那些人死去之時便是這樣的眼神。
看來,蕭水寒在將這些人身上的靈力吸食盡後,便設法將他們練成了傀儡,爲他是尊,只聽他一人號令。
霎時間,幕寶心中不由是滿滿的觸懷和感傷。這些人,雖然曾經自己在冥界之時也不過和她見過幾面,但那也畢竟是她的故友。可既然他們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那裡邊又會是何情形?
“就憑你們?”許久,畢方擡起頭來,挑眉看向面前不自量力的敵對者,脣角揚起一抹詭譎的笑意,在夜色中顯得頗爲魅惑。這般笑意流淌又邪氣畢現的畢方,自是頗含惑人魅力。
諸人只見不遠處清光一現,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映,只見一襲白衣在空中忽地一旋而過,畢方已經以驚人的速度一掠即回,已經有數十名弟子忽然重重倒在地上,白皙的脖頸上似有一道淺淺的紅色線痕,向外沁着殷紅的血液,任冰涼的刀劍墜入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令白筱語和幕寶他們所驚訝的,並不是畢方的行事速度和手段,而是那數十名弟子在倒地後的那一刻,身體卻逐漸化爲一攤血水,緊接着慢慢蒸騰揮發,血氣逐漸飄散至遠處大片大片在風中怒放的彼岸花羣附近。
他們清楚地看到那些彼岸花一個個張着血盆大口,渾身的花葉伸展着,貪婪盡情的去吸收那一抹血色的場景。
遠遠望去,那些彼岸花在空中搖曳,就像盛開的業火紅蓮那般熾熱妖冶。
而剩下的那些人竟像是什麼事情都不曾看到那般,對身旁倒下的同門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唰”的一聲,齊齊拔出刀劍!刀劍出鞘,微微顫抖着,在月色下,鋒利的劍身顯得是那樣的冰冷,劍身上似乎有一縷溼潤詭異的血氣在不住地縈繞。
“給我殺!”
在習習微風中,一個冷冽淡然的聲音和冷漠決斷的語氣,從一弟子脣邊緩緩滑落,驀然間在他們面前響起。
“這麼多年沒動手了,看來我今天可以好好舒展下筋骨了,你們都不許出手哈——”畢方輕笑着動了動脖子說道。
“唰——”回手揚劍,那些弟子直奔衆人而來。
蕭毓軒緊緊地護着白筱語,引着她向身後輕退幾步,和時暮恩、幕寶他們一起走到安全地帶。
畢方說的不錯,只憑藉着面前這些人,就想殺了他們?簡直是白日做夢。看來畢方在通天塔被禁錮了多年,一朝得見天日,身上已是曠了許久了。既然如此,那就讓畢方好好舒展下筋骨吧。想到此處,時暮恩和白筱語他們面上的神情也不免輕鬆了許多。
只見畢方眼色一冷,已經自手中憑空祭了把長劍出來。直到那些弟子逐漸涌向兩丈有餘的距離之後,右腳才微微向後邁了一步。
“去死吧!”一弟子厲聲道,劍身無意中在觸碰到地面附近偶有生長着的雜草的時候,那些雜草瞬間萎靡了下去,整株草霎時間宛如沾染到了什麼邪氣一般,忽地變爲一片詭異的黑色。好烈的毒氣!
畢方的餘光注意到了這一細節,旋即臨風伸手,任憑劍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右手微微一旋,那圈越來越大,金光畢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