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隨着白筱語的一聲怒喝,嘈雜一片的屋內瞬間歸於一片寧靜。一陣輕風吹來,白筱語只覺得自己的神志也彷彿瞬間清明瞭許多那般。
放眼望去,只見急躁和痛苦掙扎過後,白筱語原本緊蹙着的眉宇之間的神情也已經舒展了很多,她的眼睛緩緩從地面上移開,看了看身側的蕭毓軒,又看向門外剛剛還在佇立着,而現今卻已然沒了蹤影的蕭毓軒,心中更是明瞭了幾分。脣角不免緩緩綻開了一絲苦笑。
蕭毓軒滿目擔憂,正想伸出手來去攙扶她的時候,可還來不及反應之際,白筱語已然一個用力,猛地重重擊了蕭毓軒一掌!
頃刻間,那個蕭毓軒腳步一個踉蹌,身子不覺向後退了幾步,背部直直靠在了牆壁之上,自口中噴涌出一大口殷紅的鮮血來。
“筱語,你,你爲什麼……”
“爲什麼打你是嗎?”
聞言,被擊潰的蕭毓軒緩緩捂着胸口直起來身子,眸中卻是充斥着滿滿的疑問和探究,不解地問道:“你……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誤會?”一時間,白筱語不禁覺得好笑,冷哼了一句,緊緊注視着蕭毓軒的眼睛,“你以爲你用術法設下幻境,又在這屋內燃着的香爐中下藥,就能真的迷惑我,把我困在幻境中等死了?”
“可惜了。你說話的技術太過拙劣,疑點也未免太多,不過你很聰明,知道我的願望,也知道利用我之前對冰塊臉的歉意,利用孩子來牽絆我的心,好讓我心甘情願的待在幻境裡。”
“看來,你都猜到了——”恍然間,只見那個“蕭毓軒”眸中已然顯示出了滿滿的邪惡,脣角劃過一絲詭譎和詭異的微笑來。
“怪只怪,你太過心急。說的話漏洞百出。還有,我愛的那個冰塊臉絕對不會是你方纔所說,置他人安危於不顧,貪圖享樂之人!”白筱語目光明亮而透徹的說道。
“是嗎?”聞言,只見那人面上不禁激起一陣譏諷和嘲笑,“難道像你們這般,爲了素未謀面的人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和生命嗎?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怎麼,還真把自己當聖母了,你以爲就憑你們幾個人,真的能挽回頹勢嗎?”
“你錯了。”白筱語笑着輕搖了搖頭,語氣不驚一絲輕塵,“做這些,不過是我們的本分。像我,像時暮恩。我們自出生起,便將降妖除魔奉爲自己的己任。這並非是家人強加給我們的,而是我們自願做的。這是我們骨子裡流着的血脈相承的緣故!”
說到雲門白家和茅山世家這兩個家族的時候,白筱語的臉上不由露出了敬仰好崇敬的神情。
“我們若是各掃門前雪,只顧念自己的安危,那這整個世界早就毀於一旦了。況且,冰塊臉作爲冥殿的少主,也像我們一般,甚至爲了我們天下的安危,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爲餌,想要和他的父親同歸於盡,來結束這一切。而這些,不也恰恰說明人心的偉大嗎?”
正派也好,邪派也罷。人神魔也不外乎如是。不管大家怎麼說,怎麼分辯。但事實上,大家都是一樣的。
不同的,只是人心罷了。
真正可怕的不是多麼厲害的術法,多麼高強的靈力,多麼歹毒的計策。
真正可怕的,是人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有人心,纔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捉摸不定,最讓人看不分明的東西。
人心難測,這句話並非沒有道理。
“可這些值得嗎?即便你們死了,又有誰會記得你們?!”
聞言,白筱語驀地擡起頭來,眼神中有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解脫和暢然:“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
縱然他們爲了大家而犧牲自己的性命,縱然世人不記得他們,但那又如何?難道他們的所作所爲,爲的不過是在人們心中留下一寸之地?好讓大家對他們感恩戴德?
“自始至終,我們都不過是在爲了這些像我們一樣的家人而戰鬥,爲了心中秉持的心念堅守罷了。若是一切都要求回報,那人生該多無趣,又會多出多少怨恨和苦惱,不甘和憤懣?”
聞言,只見那個“蕭毓軒”原本滿含鄙夷和不解,眼底卻是空洞無物的眼睛中忽地閃現出一絲詫異和躊躇,叫人看不分明。
“我該走了,不然,冰塊臉該擔心我了——”
話畢,只見白筱語輕拈口訣,遂將功力盡數凝於掌心,咬了咬牙,狠心猛地擊打在面前站立着的“蕭毓軒”身上。
幻境,何爲幻境?
心魔。捕捉到人的內心深處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瞄準時機,一擁而上,針對你的弱點挨個擊破。
自古以來,多少人毀於自己的心魔之中不能自拔?最終在征途中迷失自己,忘卻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一切?
這世間之事說來可悲。許多人都執着地活在自己的想象裡,活在虛假和謊言裡。即便明知一切都是謊言,卻偏偏固執己見,不肯回頭,寧可在自欺欺人中度過無庸而爲的一生,也不肯從中跳脫出來,尋覓到一片安詳寧靜,真正屬於自己的廣闊的天空。
幸運的是,在今日之事上,那人露出了太多破綻,而白筱語卻也看的分明。否則,她必定會沉迷在幻境中一生一世,再也不肯離開,回到殘酷的人世中,直面現實。
華胥一夢,不過如此。
即便這世間真的有方法可以爲人造夢,讓他在夢中得一圓滿和幸福,但那又有何意義?
執着地深陷夢境與回憶,過往和曾經。用自己餘下的生命來換取這虛假的悲歡離合,由他人來打造夢境中你的一生。可那又何嘗不是自欺欺人,黃粱一夢?
活在被人爲你打造的虛假的世界,流自己的淚,那和戲子有何分別?
緣也兩重,愛恨兩重。無奈痛苦的現實,不敢接受也不願接受難以承受的痛,終其一生,只能在幻境中得一個虛假的圓滿,又有何意義?
假的就是假的。哪怕以次充好,以假亂真,可那還是假的。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不過是大夢一場罷了。
“醒了,醒了!”……
縈繞在耳畔的聲音是那樣的嘈雜,但卻又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團柔和明亮的白色光芒過後,卻是浮現出了蕭毓軒和幕寶他們關切的面孔。
“覺得怎麼樣,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蕭毓軒關切的問着,眸中充斥着慢慢的擔憂,見她醒來之後,極度興奮之餘,眸中卻又含着一絲躊躇和牽掛,不住查看着她的面色,生怕她身上真的會有什麼不舒服那般。
一時間,聽到蕭毓軒關切的話,白筱語側過頭去,卻是正好迎上他溫熱的掌間。這樣灼熱的氣息和溫度,是了,是他的冰塊臉沒錯。
感受到了他懷抱間的溫熱氣息,白筱語卻是一掃方纔因着幻境而纏繞在心頭的擔憂和彷徨,牽掛、思念、遲疑瞬間統統拋諸於腦後,只是不覺地將身子往蕭毓軒懷裡又縮了縮。
可以像現在這樣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貪婪的呼吸着他的氣息,感受着他的心跳,她還有什麼可擔心可猶豫的?
一時間,見到白筱語這般模樣,面色又慢慢地有了些許紅潤,蕭毓軒才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氣來,“你啊,剛纔怎麼叫都叫不醒,可把我嚇壞了。”
“我知道……”白筱語輕聲呢喃道。
“什麼?”她整個人縮在蕭毓軒懷裡,方纔說話的聲音又極低,一時間,蕭毓軒不由下意識的詢問道。
“我說,我好想你……”
聽到白筱語的話,站在一旁心中仍存了幾分擔憂和牽掛的時暮恩和幕寶已然徹底站不住了。方纔他們設法讓蕭毓軒進入白筱語的幻境中,卻也在施法的同時看到了幻境中白筱語的一舉一動。
自然,她和那個假的“蕭毓軒”之間親密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卻也無意中被他們看了個清清楚楚。
方纔他們在幻境中被餵了一大把狗糧,可心中顧念着白筱語的安危,又想着,幻境中只是他們兩人,在白筱語的潛意識裡,他們是夫妻,言行舉止親密些自然沒什麼。時暮恩和幕寶隨即也用這個理由來自我安慰。
可不曾料想,當白筱語悠悠轉醒之後,他們二人還是這般你情我濃,旁若無人的說着情話。看到白筱語和蕭毓軒親暱的舉動,時暮恩再也站不住了,不由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旋即站起身來無奈的搖了搖頭:“喂,我說你們兩個,這秀恩愛也得注意點旁人的感受啊!這要是讓慕白看到了,有損你們爲人父母的形象啊?!”
聞言,幕寶也不免擡起頭來,定定點了點頭,在這件事情上表示了強烈的贊同:“我舉四隻手同意!實在受不了你們兩人這麼膩歪了。都是做爸爸媽媽的人了,怎麼還這般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