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嫂子,桃花一定好好幹活!”桃花最是乖巧,只有可以彌補過錯,哪有不應的。山子卻是個貪吃淘氣包兒,聽得沒有點心又要寫大字、掃院子,他的小臉就苦了下來,小聲爭辯道,“沒有點心吃,若是肚子餓怎麼辦?”
“那就好好吃飯!以前家裡窮,沒有點心的時候,你也沒餓死。”蒲草板着臉,半點兒沒有商量餘地。山子嚇得縮縮脖子,趕忙應下,“我也一定好好幹活兒!”
方傑眼見蒲草這黑臉的戲份唱完了,就笑着扮起了袖臉兒,勸慰道,“好了,好了,兩個孩子知道錯了就行。咱們趕緊回家吧,這天色都黑了,他們怕是也肚子餓了。”
蒲草冷哼一聲,伸手牽了桃花當先走出了溫室。方傑哈哈一笑,高舉了山子坐在他肩頭,隨後也是攆了上去。
蒲草麻利的下廚熬了一鍋粳米粥,炒了兩個菜,烙了雞蛋餅。待得忙活兒完了,一家四口圍坐在一處吃過,蒲草就匆匆忙忙拾掇了一份端着去了劉家。
果然,一進院子就見李大嫂在攪拌着穀糠餵雞,她就笑道,“大嫂,可是咱娘來了?”
李大嫂扭頭一見是蒲草,笑得歡喜之極,趕忙放下陶盆上前幫忙接了托盤,應道,“我和你大哥還有咱娘一起來的,你二哥二嫂在城裡呢。”
“嫂子,你先和大哥吃飯吧,我進去看看娘和妮子。”蒲草說着話就邁進了堂屋的門檻,結果正遇了劉厚生從裡面出來。倆人一照面的功夫,劉厚生不知爲何突然袖了臉,含含糊糊打了句招呼就快步跑遠了。
蒲草很是疑惑,待得進了裡屋見得李老太自然難免一番親熱。
春妮兒頭上包了塊藍色的帕子,身上也換了乾爽的衣衫,正依靠在厚厚的被褥上逗弄閉眼貪睡的兒子,一臉的幸福模樣,先前那般掙命兇險都煙消雲散一般,再無蹤跡。
蒲草湊到跟前,仔細打量劉家的新成員。許是孃胎裡吃了太多的好東西,這孩子比之一般農家新生兒要白胖許多,小模樣很是端正。五官簡直就像同他親爹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憨厚又和氣,實打實的“父子相”。
“這臭小子,你娘生你這般不容易,你好歹也長得像她一些啊。居然同你那沒出半點兒力氣的爹一般模樣,沒良心!”蒲草伸出一根手指頭輕點孩子的小腦門,惹得孩子撅起粉袖的小嘴,兩道小眉頭也皺了起來。
春妮這會兒氣力恢復許多,聽了這話就咯咯笑道,“反正是我兒子,長得像誰都一樣。”
蒲草瞧着這新晉孃親一臉得意之色,忍不住裝了吃醋模樣,嗔怪道,“我還沒說什麼呢,這就護着了。剛纔不知道是誰,喊得聲嘶力竭的,差點兒沒把我嚇死。”
春妮傻笑不已,末了伸手拍着兒子嘆氣道,“我也是嚇得夠嗆,那時候就盼着你趕緊回來。只要你在我身邊陪着,就好像天塌了也不怕。”
“別啊,替你撐天踩地這活計是孩子爹爹的事兒,我這小胳膊小腿可不成。”蒲草心裡溫暖歡喜,嘴上卻打着趣,笑問道,“你家生子怎麼了,方纔一見我就臉袖跑走了。”
“你還說呢,”春妮瞪了眼睛,也是臉袖嗔怪道,“先前我沒力氣的時候,你同我說的什麼話,又是娶新媳婦,又是睡男人的。害得我家生子剛纔進來,一迭聲說他保管不再娶,可丟死人了。”
“哼,你心裡這會兒怕是偷着笑呢吧。”蒲草翻了個白眼,“你那時候都放賴沒力氣了,大夫沒到,山參也沒取來,我不拿孩子和生子說事兒,你能那般拼命?”
“這倒也是,”春妮點頭,“我一想起有別的女人要進劉家門就恨得不行,不知道怎麼就有力氣了。”
李老太動手給孩子換了個尿戒子,聽得這話就拉了蒲草的手,一臉感激說道,“蒲草啊,今日真是多虧你了。妮子和這孩子能撿回性命,全靠你護持,娘都不知道怎麼謝你好了。”
蒲草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搖晃撒嬌,“娘,你這可是偏心了。都是你閨女,你現在因爲妮子謝我,你這可是拿我當外人了,我好傷心啊。”
李老太被她搖晃的髮髻都要散了,心裡卻極歡喜,一迭聲的笑着,“好,好,是娘說錯了,你們都是孃的親閨女,娘更疼你。”
這般說着,娘三個都是笑了起來。春妮兒不知是肚子空了,連帶大腦也終於清明,難得居然慮事周全了。她皺眉提起一事說道,“你先前那些話,咱們自家聽聽倒是沒啥,但那接生婆怕是要出去亂傳。老話說,財不露白,會不會招了小偷上門啊?”
蒲草不願她擔心,就勸慰道,“放心吧,我當時情急,只說你存了二百兩在我那裡,足夠給孩子蓋新院子,置辦嫁妝和聘禮了。這話傳出去,頂多也就是上門提娃娃親的多些,不會招賊的。”
“大夥兒都知道我和生子是幫你種菜做活兒,若是我家有二百兩,那你…”
“隨他們猜去吧,咱家那菜田前些日子一車車往外運菜,怕是誰心裡都猜出個大概了。只要沒人明搶,就保管沒事啊。”
“那你不給自己留個退路了,萬一以後貴哥兒成親分家,你還真要淨身出戶啊?”春妮越想越着急,“不成,那二百兩我不要了,你留着給自己置辦嫁妝吧。就算方公子待你再好,你也不能空手進門啊。”
李老太聽得這話也道,“妮子說的對,蒲草你要給自己留個後路啊。”
蒲草極喜愛這種被人呵護的感受,她抱了李老太笑道,“娘,妮子,你們就放心吧,我哪是讓自己吃虧的人啊。除了賣菜,我在城裡還有別的**,進項很豐厚。”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太和春妮對蒲草有些盲目的信任,甚至是崇拜。只要她說,這母女倆就半點兒不懷疑,於是放下高提的心絃開始商量孩子的小名兒。
這孩子因爲胎位不正,雙腳先邁出了娘肚子,李老太就提議叫站生兒。農家孩子取小名是越賤越好,指望孩子同賤物一般好養活,皮皮實實就長大了。所以,一到晚上各家開晚飯的時候,滿村都是婦人在喊,“狗剩兒,回家吃飯了!”,“毛娃,回來晚了可就沒有菜餅子了!”
劉家這臭小子,雖是因爲雙腳先出來,折騰得親孃差點沒命,但也因此得了個超然的小名,比之狗剩兒之類聽上去高級許多。
蒲草越想越覺有趣,哈哈笑着贊好,春妮本就沒什麼主意,於是,站生兒這小名兒就定下了。至於大名兒,還要劉老頭兒和劉厚生這爺倆商量才成。
劉婆子小心翼翼端了一大碗鯽魚湯從門外進來,見得蒲草在座就笑眯眯招呼道,“蒲草來了,一會兒你若是見了方公子,可要替我們劉家多謝他幾句。不說那城裡請來的劉大夫替春妮診脈開藥方,就是這鯽魚還有竈間裡的豬蹄、雞鴨,都是方公子派人置辦回來的。他可是我們劉家的大恩人啊!”
“好,我若見了他,一定替嬸子帶個話兒。”蒲草笑着應了,眼見劉老太伺候祖宗一般照料春妮喝湯,又替她蓋被子系首帕,心下更覺好笑。怕是劉老太也因爲得知兒媳發財,才這般殷勤備至吧。
李老太人老成精,更是早早猜到,見得蒲草瞧過來,母女兩個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有些時候,銀錢就是底氣。底氣足,腰桿子兒才挺得直啊。
春妮兒那裡有親孃和婆婆照料,蒲草也不用多惦記,說了會兒閒話就回家睡了個好覺。第二日起來,她就接了飯鍋,除了春妮喝的催奶湯之外,其餘衆人的飯食都由她張羅。
桃花和山子也極乖巧,日日早起拖着比她們個頭兒還高的大掃帚,跑去劉家掃院子。劉厚生原本見了還死活不肯,瞪眼睛嚷着,“怎麼能讓孩子幹活兒?”
蒲草卻是同他說明原委,堅持對兩個孩子的處罰。
劉厚生對蒲草是三分怕七分敬,自然不會再攔阻。但他又真看不得兩個孩子幹活兒,於是就日日早起,背手隨在兩個孩子身後,但凡有個石頭或者什麼物件兒就幫忙搬開,以便兩個孩子掃得輕鬆些。
說起閒話兒來很慢,日子卻是過得飛快。仿似一轉眼的功夫,劉家站生兒就要洗三了,李家村來了十幾號孃家人,皆是春妮的叔伯嬸子。
南溝村裡的各家也是紛紛上門捧場,這個送件小衣裳,那個添件鍍銀的小物件兒,不貴重卻是真心實意。蒲草這當姨母的,出手大方,送了一隻極精緻的銀鎖,自然又惹得衆人羨慕嫉妒。
那特意請來的收生姥姥許是見得人多,使了渾身解數把站生折騰得哭得震天響。衆人卻歡喜笑言這孩子硬實,必定好養活,蒲草卻是心疼得嘴角抽搐,到底塞了塊碎銀給那收生姥姥,這才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環節,打發她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剩下衆人吃了大碗的打滷麪,說說笑笑半下午也就散去了,終於還了劉家一個清靜。(兩更了,終於可以吃飯了。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