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兩日就過去了。出發去李家拜乾親的前一晚,方傑終於坐馬車趕了回來,順帶替蒲草又採買了半扇豬肉和許多各色點心用物。
蒲草和春妮琢磨着雖是要替孃家長臉,卻也不好太張揚。於是就把四色禮定了半扇豬肉、四匹綢緞、四盒點心、四盒茶,倆人自覺儉省許多,但陳家婆媳第二日一早上門見了,還是驚得瞪圓了眼睛。陳大娘甚至拍了大腿裝作懊悔模樣說道,“哎呀,這不是招惹我嫉妒,要搶李老妹子的閨女嘛。”
衆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七手八腳幫忙把東西往門外的馬車上搬。方傑一手一個牽了撅着小嘴兒的桃花和山子站在院門前送行,蒲草好笑,抱着兩個孩子親了親,許了無處好處才哄得他們重新露了笑顏。
馬車在衆人的揮手相送裡,很快就出了村子,迎着帶有青草香氣的夏日薰風,噠噠的跑在山路上…
李家老老少少對於認下蒲草這個對他們一家有大恩的幹閨女,都很是激動歡喜。這幾日都在忙碌不停,昨晚更是幾乎沒閤眼睛。太陽還沒等跳出東山頭兒,一家人就陸續爬了起來。
李大李二灑掃院子,李老頭兒則盤算着一會兒請哪幾位族親來觀禮吃酒。李大嫂二嫂給兩個孩子穿了新衣,打點妥當之後就隨着婆婆在竈間忙碌,準備食材。
終於等得天色大亮,各家各戶都吃過了早飯,李老頭就出門去請族親。李家左鄰右舍前幾日也都聽了風聲,紛紛聚來幫忙,順帶看看熱鬧。
李大嫂二嫂找出過年才用的瓷盤盛了花生和瓜子等物出來待客,李三叔一家與蒲草沒少打交道,自然也是趕來捧場,一時間李家院子倒是空前熱鬧起來。
蒲草的馬車到得院門外時,李家屋裡屋外已是坐了不下幾十號人,春妮生怕蒲草打了退堂鼓,一迭聲的安慰她,“蒲草,你別害怕,我們村裡這些人嘴碎一些,但也不敢在我家撒野…”
“行了,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我什麼時候怕過人家閒話兒啊,走,咱們下車,給爹孃壯壯臉面。”蒲草拍着那露出柳條筐外的豬肉絆子,笑得一臉得意又自信。
陳大娘也是笑道,“就是,讓那些眼皮子淺的東西也開開眼界。”
東子這會兒已是小跑着過來開了車門,春妮性子急,第一個就跳了下去。驚得聞聲接出來的李大嫂李二嫂趕忙上前扶了她,埋怨道,“小姑可真是不省心,娘看到又要數落你了。”
春妮兒吐吐舌頭,笑嘻嘻拉了蒲草頂缸,“嫂子們先別數落我,快接了咱們家的新閨女進門。”
蒲草麻利的跳下車,整理了衣衫笑道,“嫂子們,我可是來晚了?”
“不晚,不晚,爹孃都在屋裡等着呢。”幾人說笑着扶了陳大娘出來,李二嫂掃了一眼車裡的筐婁盒子,驚得怔愣了一下,然後偷偷扯了春妮問道,“這都是拜禮?”
“當然了,嫂子喊人往裡搬吧。”
陳二嫂立時歡喜的眉開眼笑,扭頭掃了一眼那些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看熱鬧的村人,然後高聲招呼了三四個年輕小媳婦兒,“狗娃他娘,桂枝兒,你們快過來幫我搬拜禮啊。我家新小姑太孝順了,這東西可是沒少送啊。”
那些小媳婦兒早就心下好奇不已,聽得這話立時跑了過來。待得那些顏色豔麗柔軟光滑的綢緞、雕花精巧的點心盒子和成簍的茶葉被搬下來,李家村人人都是看得袖了眼。最後那半扇豬肉實在太沉重,小媳婦兒們擡着走了兩步就覺手痠,到底又喊了兩個後生幫忙,才把所有拜禮都送到了屋子裡。
李老頭老太太這會兒已是換了最好的衣衫,拾掇的乾乾淨淨坐在主位上。李家幾位族親陪在一旁喝着茶水,不時說笑兩句。
陳大娘引着蒲草進了門,當先笑道,“老妹子,我把你的新閨女送來了。”
蒲草上前兩步,雙膝跪倒,恭恭敬敬給李老頭兒老太太磕了三個頭,口稱,“女兒蒲草給乾爹乾孃磕頭了,祝乾爹乾孃長命百歲,永享安康。”
“好,好。”李老頭老太太齊齊起身扶了蒲草起來,笑得差點兒淌了眼淚,“以後你就是我們李家的好閨女,但凡有事都要跟乾爹乾孃說,不能委屈了自己。”
蒲草重重點頭,轉而又給李大李二夫妻見禮,李家的兩個孩子也給蒲草行禮,嘴裡歡歡喜喜的“姑姑,姑姑”叫個不停,惹得春妮直吃醋,嚷着再也不理這兩個小沒良心的。
一家人親熱了一會兒,李老頭兒就親自引了蒲草介紹給幾位族親,自然又是一番見禮寒暄。然後,蒲草親手捧了那頂員外帽子給李老頭戴好,又蹲身給李老太穿了新鞋。李大嫂趕緊也取了一套嶄新的錦緞衣裙出來,這可是李老太親手縫製,細密的陣腳兒,精美的繡工引得衆人讚個不停。
蒲草喜滋滋進裡屋換上新衣,再出來又給李老頭兒老太太行了禮,就算大功告成了,衆人紛紛喊着恭喜。
李老太拉着蒲草的手,笑得合不攏嘴,有那同李家親近的村人就笑道,“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新閨女又送了厚禮來,大叔大嬸可不能小氣,一定得好好請大夥吃頓肉,熱鬧熱鬧。”
李老太先前還沒細看蒲草送來的四色禮,聽了這話就道,“好,我這就讓你們大兄弟去城裡買肉,保管大夥兒吃個飽兒。”
李大嫂卻是哈哈笑道,“娘,蒲草送了半扇豬肉來,就算開席請全村吃肉都足夠了。”
她這般說着,就同李二嫂一起搬了那些拜禮上前,自然又惹得衆人驚歎羨慕。李老太皺眉責怪蒲草太鋪張,蒲草卻是笑嘻嘻擡手抽下老太太頭上的烏木簪子,重新替她重新綰了髮髻,末了從懷裡拿出那隻五福捧壽金簪插了上去,這才笑道,“娘,那些拜禮都是普通物件兒,這金簪纔是閨女孝敬您的。”
老太太先前還不知蒲草動她的髮髻是何意,待得聽見這金簪兩字,立時伸手就要抽下來,“哎呀,你這丫頭,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插我這老太太頭上了,娘不能收!”
蒲草趕忙攔了她,趴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娘,這是你未來姑爺孝敬您的。”
姑爺孝敬的?老太太眼睛瞬時一亮,遲疑間手下動作就慢了下來。蒲草順勢抱了她的胳膊笑道,“娘,以後閨女的鋪子賺銀錢了,還要給你添金鐲子金耳環,今日這金簪您一定要收着。”
一旁坐着的李三嬸幾個平日同李老太常走動的婦人,眼見那金簪明晃晃金燦燦,羨慕得恨不能抓過來插自己頭上纔好。一迭聲的嗔怪着,“大嫂啊,你就收下吧,別人想找這孝順閨女還找不到呢。”
“就是啊,你再推脫下去,我們就要伸手搶了。”
李老太哈哈笑得爽朗,伸手扶了扶那金簪,得意道,“那成,我這老婆子今日也顯擺一次了。”
衆人都是哈哈笑起來,李大嫂二嫂帶着幾個來幫忙的小媳婦兒麻利的張羅起了飯菜,蒲草捲了衣袖要去幫忙卻被李老太攔了下來,親熱攬她坐在身旁閒話家常。
李家村衆人以前對蒲草的身世都聽說過一些,今日見得蒲草出手這般闊綽,忍不住就話裡話外探問。蒲草臉上掛着笑,避重就輕答了幾句,衆人見得問不出什麼,也就轉了話頭兒。
很快,酒席就擺了上來。堂屋裡那張主桌兒上自然坐了幾位族親和李老頭李老太外加蒲草這新閨女。
李老太親手盛了飯遞給蒲草,李老頭兒遞了筷子,蒲草恭恭敬敬接了,自此就成了李家最小的閨女。
衆人都是紛紛出聲祝賀,末了舉了筷子酒碗就痛快吃喝起來。李老太生怕蒲草坐在一堆老頭兒之間覺得彆扭,又惦記着同衆人顯擺一下她的新閨女,於是沒吃上一會兒她就扯了個藉口領着蒲草出門進了院子。
李家院子東西兩角兒因爲種了幾株大樹,遮了太陽投下的蔭涼之處很是寬敞,於是就把另外兩桌兒酒席分別安在了這裡。
李老太和蒲草這新鮮出爐的母女倆笑眯眯先去了左邊那處,結果還沒走到近前,卻聽得兩個中年婦人在邊吃邊說閒話兒。其中一個撇着嘴,滿臉都是鄙夷之色,小聲道,“這叫蒲草的小寡婦,我聽人說脾氣壞着呢,他們張家二叔就是被她硬生生打走的。”
“真的?那可是太不孝了,這樣的人就算認了乾親也是表面功夫,心裡還不定打着什麼主意呢。”另一個婦人也是怪笑着附和道。
同桌兒旁人許是覺得她們這般議論有些不妥,皺眉勸告道,“今日是大叔大嬸家的好日子,你們就少說兩句吧。趕緊多吃菜,吃完趕回家還有活計呢。”
那兩個婦人有些尷尬的笑了兩聲,倒是當真住了口,手中筷子上下翻飛,就挑着肉塊往碗裡夾。
蒲草聽得心下暗惱,但卻不想李老太也跟着惹氣,她剛要回身挽了李老太去另一邊的席面。不想李老太已是三兩步奔去牆邊抄起了掃院子大掃帚,半點兒沒猶豫的直接就拍到了那兩個婦人的頭上,“我讓你們吃我們李家的飯,還罵我們李家的閨女,真當我這老婆子耳朵聾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