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澤一指點出,正是當日容若所用清心咒,半晌之後,樂意雙目之中才開始恢復了昔日清明,見狀,幻塵焦急地問道:“師弟,謝姑娘,可是發生了什麼?”
此刻謝婭瓊仍是面若桃花,聲音低低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只是突然感覺到長生的身體開始發燙,然後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這纔開始喚他,後面你們就都知道了。”
樂意並未答話,先是閉目調息片刻後,再次睜開雙眼之時,目中已經徹底恢復清明,說道:“我方纔便是盯着那個混沌門戶看,然後你們就都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此地,我……我好像是看到門後之後的世界,在之後便被師尊重新拉回了現實。
我不清楚是環境還是如何,但是感覺我看到的應該是門戶之後真實發生的。”
謝婭瓊好奇地扭頭問道:“那你,看到了什麼?”
樂意更像是囈語地說道:“我看到了金戈鐵馬,兵臨城下。
我看到了,土壤早已成了紅褐色,鮮血無法凝固,灰色天空上的陰霾無法散開,偶爾看見的樹木斷枝上掛着早已辨認不出的肢體部位。
我看到了,殺聲、喊聲、響成了一鍋粥,從拂曉打到黃昏,又從黃昏打到天明。
我看到了,血紅的手,鋒利的牙齒,迫不及待地將一張張臉孔撕碎。衆人都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滿足自己殺戮的慾望。
我看到了,屠戮還在繼續。空氣中佈滿了血的味道,整個世界彷彿在顫抖,山崩地裂。
我看到了,傍晚時分,那早已分不清是夕陽還是鮮血染紅了大地……
我還聽到了喊殺聲,號角聲,在整個天地裡迴盪着,直到最後所有廝殺聲、呼喊聲、喘息聲消失了,卻寂靜的無比猙獰,一切都消失了。
難不成你們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麼?”
容澤真人思慮片刻說道:“我們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只能看到眼前這混沌的門戶,且無法靠近。”
樂意求助似的目視挨着掃視在場衆人,幻塵搖搖頭,示意自己並未看到,而一向對樂意橫眉冷對的戰尊卿玉陽亦是凝重地搖搖頭,此刻謝婭瓊的手掌卻是悄然抓住樂意此刻下垂的手指,用力地捏了捏。
感受到手指傳來的溫熱,樂意心中的恐懼似乎被驅散了一些,餘光掃過混沌門戶,卻是發現門戶此刻正在悄然變化着,他以爲還是要一如之前那般的變化,便未曾放在心上,反正都是隻有自己看得見,反正都是幻象。
可誰知半晌之後,混沌門戶似乎確認了什麼,整個湖底開始一道道通天光柱彈射而起,熾熱的能量將湖水瞬間撕裂,蒸發殆盡,整個天地開始變得水汽濛濛。
轟轟之聲如天雷翻滾,在一行五人的上方,整個天空一下子陰暗,無數雲層如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直接撕開,巨響滔天時,一個巨大的陣法之影,瞬間出現。
猛地向着大地砰然落下,直接烙印在了地面上,使得方圓數十里的範圍,地面顫抖,如起了火焰,一條條溝壑出現,一瞬就烙印出了一個巨大的陣法印記。
而在這範圍之內,原本的湖泊,以及湖泊旁的一切草木,一切山石,都在這一瞬,灰飛煙滅,消散無影,這陣法之力太霸道,降臨時毀滅所有。
自陣法出現之時,樂意便已經認得此陣正是傳送之陣,但這般粗暴的傳送之法卻是生平前所未見,自在陵地遁空大陣更加地細膩,而丹陽山的傳送陣則是較爲粗暴,誰曾想,今日縮減的傳送陣,則是更爲的粗暴,赫然是打算抽空這一片小天地的能量來作爲傳送陣的動力,在場的五人此時此刻也唯有緊握法器,凝神戒備。
此時此刻,樂意卻一把甩開原本握住自己手指的纖纖柔荑,隨即面不改色地緊緊將其握在手心之中,感受到這般的變化,謝婭瓊一雙眼睛已經悄然彎成了月牙,心中原本的慌亂頓時消散不少;而一直留神關注四方的容澤見狀是欣慰地默默點點頭,卿玉陽則是在一旁咬牙切齒不已。
蓄力良久,似乎是抽空了這片天地所有的天地靈力,周遭大地開裂,草木枯黃,原本的綠意盎然的草地此刻甚至顯露出了黃色的跡象,所有的能量在短短的數息之間便已經被全部抽空,這片小天已然走到了盡頭。
陣法啓動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熟悉的失重感,以及不斷涌來的能量潮汐,所幸容澤真人所佈的避水圈依舊存在,替樂意和幻塵以及謝婭瓊消減了不少的壓力,這才使得三人在傳送中可以安然無恙,而儘管如此,謝婭瓊與樂意二人的手掌卻再也沒有鬆開過。
待到陣法穩定,衆人看清所傳之地,頓時詫異異常,此陣竟是立於天空之上,只見眼前又是一片截然不同的世界,穹頂殘陽似血,大地血流漂滷,染紅了整個大地,分不清終究是殘陽染紅了大地,還是血液映紅了蒼穹。
謝婭瓊感受到樂意的手掌開始微微顫抖,詫異地看向他,心道:“莫非,這個長生師弟這般的膽小?”
樂意低聲說道:“一模一樣。”
謝婭瓊問道:“長生,什麼一模一樣。”
樂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腳底下的大地,眼睛不住地掃視着,似在尋找什麼:“此片天地,與我方纔看到的幻象一模一樣。”
血紅的蒼穹下漂浮着一朵朵濃重的雲霞,幾隻禿鷲從參差的雲層後悄然飛來,在低空盤旋着,發出陣陣高亢刺耳的叫聲,時而俯衝而下,落在半腐的屍骸之間,時而又受驚飛起,伴隨着漸漸遠去的鳴叫聲,眨眼消失在了雲霄深處。
一股隱約的血腥氣飄來,蒼茫大地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觸目皆是殘肢斷臂,還有那翻滾角落的顆顆不屈的頭顱,戰死的兵士還睜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空地一角。長矛和利劍都折損殘破,半掩在泥土和屍骨之間,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着微弱的光澤。
每一具屍體都頭破額裂,肢殘體破,汁液四濺,血水橫流,滴滴血水滲入泥土之中,泛出一片黑紅之色,空氣中的血腥氣更加濃烈了,引得空中的禿鷲俯衝而下,落在血污斑駁的屍骸之上,空氣中飄蕩着濃重的血腥氣,一羣食肉的飛鳥在空中盤旋,發出陣陣嘶啞的鳴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幻塵乾嘔兩聲後,蒼白着臉說道:“此地究竟戰死了多少人,纔會導致這般血腥酷烈的場面,可說來奇怪,爲何此地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們有這種感覺麼?”
容澤真人和戰尊卿玉陽亦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大地上遺留的戰場,因爲他們自屍身上的威壓分辨出來,大地上不下於自己的修士,太多,太多了,縱使把如今九州界域之上的所有無相修士盡皆帶到此地,也不過是陣亡的十之一二,這般恐怖的勢力,究竟緣起何方?
容澤真人突然說道:“似曾相識……輪迴門,前世境,意……長生前世的最後決戰之地!”
“對對對,便是此地,此地便是師弟前世的決戰之地!”幻塵聽聞之後,頓時確認此地正是之前輪迴門前世境之中所見的樂意前世決戰之地。
戰尊卿玉陽眨巴眨眼,一臉無辜地看着自說自話的容澤與幻塵,不明就裡。
謝婭瓊亦是不明白其中緣故,但心思聰慧的她猜測應該是與他們師徒三人之前的遭遇有關,一如自己當初的今生鏡一般,她下意識地望向樂意,發現樂意已經不再掃視着整個大地,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某地一直瞧,順着視線望去。
看到的是一具早已破碎的戰鼓,鼓面上上那一抹飛濺上去的鮮血,在殘陽的照耀下,是那般的刺眼。
此時,陣法的餘威這才緩緩消散,衆人開始飄然落下,而樂意卻是牽着謝婭瓊向着那面殘破的戰鼓而去,身後的容澤真人只是低聲說了句:“這世間,當真有輪迴麼?”
當腳掌踩在鮮血浸染的大地之上,衆人恍惚中聽到了耳邊傳來了如雨的馬蹄,如雷的殺聲、喊聲、響成了一鍋粥,從拂曉打到黃昏,又從黃昏打到天明在之後,所有的喊殺聲,號角聲,在整個天地裡迴盪着,直到最後所有廝殺聲、呼喊聲、喘息聲消失了,卻寂靜的無比猙獰,一切都消失了。
恍若衆人剛纔集體幻聽一般,頓時詫異不已。
卿玉陽目光掃視四周說道:“方纔聲音,應該都是昔日戰場之上的聲音,太多的高階修士再次拼命搏殺,聲音早已被這片天地所烙印,是故我們纔會聽見那恍若如夢的廝殺聲。
旌旗獵獵,戰鼓雷鳴,虎狼之勢;兵鋒所指,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纔是我輩男兒最終的歸宿啊!可惜,無緣生逢那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