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前的武嘉年,面容安詳,瞅了眼天空上的煙花,嘴角帶着微笑,誰又能明白,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着極大不捨呢?
不過是想着媳婦的話:“我們都是一個個的平凡的普通人,我們也需要成爲一個個平凡的普通人,在一個個普通的位置上做出不平凡的事情。”
心甘情願才能理所當然,理所當然纔會義無反顧。
也許當刀尖架在脖子上的時候,武嘉年便決意這般去做了吧。
玄墨熙聽見山下的示警聲,以及天空中示警煙花,便急速竄出偏殿,凌空而渡,何時,這守山一脈的首座,竟然也已經是第六鏡無相境的大能了?
只是此時,卻無人在意。
朦朧中,玄墨熙看到了山腳下綻放開了一朵煙花,與天空之上示警煙花交相輝映,一瞬間的輝煌過後,便是煙消雲散。
玄墨熙立於回春堂前,看着那黑幕上綻放的璀璨奪目的煙花,夜空之上,碎片片,炫目,美麗,在空中寂寞地飛舞,然後墜落,落下一地的淒涼。
他面部抽搐了一下,最終扭頭望了一眼緊隨其後追出來的凌菱和秦堯士,凝聲道:“凌菱,宗內交給你了。”
隨即也不管凌菱是否有聽到,便不管不顧地便馭劍而行,直衝煙花綻放處而去。而此刻的他明白,如今敵我不明,如此這般強勢進入戰場,所能做的無非就是吸引對方頂尖好手的注意力,前來獵殺與他,但這是保存普通弟子的最好辦法,王對王,將對將,自古規矩。
而就在此時,不時有一朵朵燦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了,把原本烏黑的天空襯托得更加絢麗多彩,如詩如畫,但那聲音卻震耳欲聾,明知不可爲而爲之,有所不爲方可有爲,自在守山一脈弟子,無愧於心。
凌菱倚在回春殿前望見山下的煙花,隨即聽見玄墨熙的聲音,之後的她一掃之前感傷悲慼,轉身肅聲叮囑道:“秦師兄,如今宗門虛弱至極,甚至比不上當日,今日未必能夠擊退來敵,若是事不可爲,那麼,便焚了這回春堂,也絕不留給敵寇。”
“愚兄自是明白,必與這回春堂共存亡,凌師妹,你儘管去吧。做你該做的事。”秦堯士用低沉的聲音迴應着凌菱,最後更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凌菱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安心。
凌菱囑咐完秦堯士便要轉身離去,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轉身重新回到回春殿中,伸出手,一如以往輕輕揉搓着陸纖穎的秀髮,只是此刻的眼睛裡卻充滿着難以捉摸的味道。
“穎兒,若是……,師叔還是要叮囑你一句,自在弟子,寧死不辱。”
陸纖穎腦袋頂着凌菱的手掌,擡起頭來望着眼前的凌菱,眼前的女子,有着溪水一樣清澈的眼睛,搖動的燭火映在她的眼睛裡,帶着美麗的哀傷。
原來,師叔也沒有把握自在陵可以渡過這次大劫,不認爲玄師叔可以擋得住。也是宗門箐英除了陰影中的守山一脈以外,其餘明面上的箐英十去七八,可謂是剛剛絕滅加上掌宗等一干核心的大部分戰力,敵人便打上門來,任誰也不會覺得這只是一場意外。
“師叔放心,我本將死,興許還能看到玄師叔凱旋而歸呢。就算是如不可爲,我便於這回春堂一起化爲灰燼,又豈會在臨死之前還受賊子羞辱。”陸纖穎細長的眼睛裡既有女兒家的嬌羞,又有等死之人的果決無謂,臉上依然是輕輕淺淺的笑。
那種感覺是奇妙的,就好像是整個世界都突然在凌菱的眼睛裡活了起來,所有的事物全部都充滿了真實性。
凌菱隨即轉身離開,如今後山已經戰成一團糟,而今需要自己做的事情屬實不少,整肅門中遺留下爲數不多的力量,安撫門中慌亂的情緒,同時門中一些重要的地方也要叮囑一下,不是說這些離開自己不行,而是如今的自在陵,需要一個主心骨,一個打不爛、壓不壞的領頭人,還有意兒和南兒……
陸纖穎擡頭看着此刻的偏殿之中,燭光耀動,燭焰裡飛着淡藍地灰塵,如同塵夢,便在當時,已是恍惚得很。
而此刻的細長身材的秦堯士,穿黑,陸纖穎盯着秦堯士細細看來,如今的秦師伯臉上不知何時起了老人特有的棕色壽斑,眉睫烏濃,此刻正苦惱地微笑着,眉毛睫毛一絲絲很長得彷彿垂到眼睛裡去。
玄墨熙馭劍而行的過程中,又看到山腳處有幾朵煙花盛放,花朵會先慢慢綻放,然後逐漸消失,美麗中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感。
守山的弟子們就像煙花一樣,它們燃燒了所有的生命,只是爲了那一瞬間驚人地綻放,那一瞬間的付出。
玄墨熙直接衝向最近的煙花綻放處,只見一人一身襤褸,胸腹部有被炸開的猙獰的傷口,一隻左臂已經不翼而飛,玄墨熙雙目微凝,心道:“好大手筆,首批探山之人竟有無相大能作爲馬前卒。”
縱是同境敵手,玄墨熙依然長劍直衝,青色的劍光沖天而起,劍在空中虛實挽了三個劍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來襲之人的眉心。
玄墨熙不知的是,來襲之人上一刻還在暗道晦氣:“他媽的,老夫一行三人帶隊,抽籤分三個方向突襲進山,偏偏老夫這邊接二連三盡是硬骨頭,尤其是剛入山的時候,那個濃眉大眼的小子,愣是給老夫……”
而就在此時,玄墨熙併爲掩飾身形,攜着其心中悲憤之氣殺來,來襲之人已經無暇思慮,身形瞬間後撤,試圖拉開距離。
狹路相逢勇者勝,而今來襲之人已起避戰之心,如何能勝?
玄墨熙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會放過這個靠着自在弟子用生命點燃的煙花鋪墊而來的機會?
風淡淡的從玄墨熙的眉宇間流失,銳利的雙眸中,隱隱的透出嗜血的神情,望着自己親手教導出的自在弟子在以命相搏,以阻來敵,玄墨熙再也無法淡定。
那樣的眼神,幾乎令來襲之人這樣一個心早已冰冷如鐵的修士爲之一震。此刻的玄墨熙,如同一匹遍體鱗傷的餓狼,危險且致命。
來襲之人花白亂髮狂舞,眸若冷電,心中明白,不能再後退,再退必死!
是故牛角尖刀氣如虹,以傷體迎戰,試圖置之死地而後生,爭取其餘之人前來支援。
兩人相隔兩丈,來者只是默默看着他,竟微微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中透露着一絲絲悲哀,彷彿一朵開在冷雨中的瓊花,寂寞,孤獨,美麗,而又充滿了傷感。
還不待他喘口氣,青色的劍光從玄墨熙的袖中流出。還不及他提劍反擊,那一抹青色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來襲之人足尖點地,擊退!
只是玄墨熙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游龍穿梭,來襲之人行走四身,無可奈何,只有再退。
一退再退,生機便在這一步步中褪去,最終來襲之人心下一橫,獨臂撐起牛角尖刀沖天而起,但只是這一招,幾乎達到了他畢生的巔峰,顯然來襲之人已將生死賭於一刀之中。
在刀劍還未相交時,兩股劍氣刀氣便發生了衝撞,互相撕裂,最終,刀劍相擊,發出“叮”的一聲響,來襲之人的牛角尖刀竟被掙脫出手。
但他尤其是束手就縛之輩,生死一瞬時,借勢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星空中墜落而下,光幕斬滅了激射而來的青色虹芒,化解了殺身之噩。而後獨臂揮灑,刺眼的鋒芒直衝而起,宛如絢爛的銀龍一般,彷彿要天雷劈落而下。
而玄墨熙,卻只是輕輕點地,竟憑空消失了!
待來襲之人藉機閃身後撤時,玄墨熙便出現在十丈之外。
玄墨熙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不然等到黑衣老者呼嘯援手,他多半就無法有此良機斬殺對手,畢竟無相境已然是生生不息之境,而他也沒有那麼多的弟子犧牲,想罷,身形一閃便似浮扁掠影一般追了下去。
凌厲的劍光再起,這一次,劍光極快,真是一道青光袖中起,萬里已吞敵虜血。
只是千分之一秒,青色的劍光在來襲之人的胸口處一閃,又迅速消失。連他也什麼都沒有看到,便突然感覺到胸口一痛,低頭,一行殷紅的血流下。
他斯聲問道:“不愧是自在陵守山一脈的陰影首座,老夫縱是全盛時期也未必是你對手。你們自在陵,一個個都藏得真狠吶,樂萱如此,炎子瑜如此,你也是如此,想必那傳聞中已經半廢的,自毀仙途的凌菱,亦未必是傳聞當中那般不堪吧。”
“你們自在陵的人一個個地都TM瘋子,那些小輩照面便以秘術崩裂身體,老夫雖然退避和防禦還算及時,但終究讓老夫身負重傷。”
“你們自在陵盡是心狠之人,數十載苦修說自爆就自爆,毫不猶豫,老夫心服口服,若非如此,老夫又豈會如此輕易敗亡你手?唉……可惜,你們自在陵今日必亡!老夫九幽等你,到那時,你我再戰。”
玄墨熙並未答話,靜靜地聽聞這來襲老者的最後言語,眼睛在眉毛下面炯炯發光,正像荊棘叢中的一堆火。
突然寒光一閃,卻是又是一劍刺到,那一瞬間,那雙凝望着玄墨熙的眼睛,卻終究是沒有閉上。
玄墨熙並未去探究老者身份究竟是何門何派,想必也是宗門雪藏的修士,問不問又有什麼必要?
只要是今日闖山之人,盡皆是敵人,皆可殺之。
這時,遠處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荒野寂寂,叫聲格外清晰,倏地響起一聲長嘯,恍若龍吟鶴唳,迴盪九霄,一條身影,由遠而近,恍若星丸飛擲,頃刻間已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