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青煙,升上天空,化作了激戰後的寧靜和安謐。
敞開着靡麗地浩然宗後方的院落裡,花紅柳綠,空氣流通自如,深深呼吸一口,滿有清清爽爽甜蜜蜜的味道。
從開着的院門看出去,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幾重院落,沒有太高建築的天空顯得非常高遠。
一切是那麼的安靜祥和,只是,此時某些人的心情卻是沒有天空這般高遠遼闊。
有些仇恨,只適合睚眥必報。
夜半,將近三更時,浩然宗中一片寂靜,月如銀,風似紗,一個小小的黑影悄悄地越過山牆,潛進了離宮之主的院落中。
只見黑影摸索着,不過此刻的原本應該戒備森嚴的院落,卻是沒有半個人的蹤影,而當剛剛踏足院落之後,便是聽聞了直衝雲霄的淒厲慘叫之聲。
慘叫之聲淒厲而乾澀低啞,卻又是高亢到了極致,似是有人在忍受着難以忍受的痛苦。
但是聲音卻是僅僅停留在院落之中,院落之外並未有半點異常,似是有着看不見的屏障,將一切的悲與怨,都隔絕在了這裡。
聽聞這鬼哭狼嚎,黑影面色一滯,但是仍是平緩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氣,再次緩步向着院落的深處走去。
不過他沒有看見的是,院落屋頂之上,在她縱身向着深處走去之時,悄然出現了兩道俏生生的身影。
正是孫楚香和諸葛玉和。
“樂兒這孩子心中,有着太多的苦楚,可是這些又沒有人去開解。真怕有朝一日他會形成魔怔,徹底的墮入魔道。”諸葛玉和看着消失的身影,聽着淒厲地慘嚎,不無擔心地說道。
孫楚香卻是不以爲然地說道:“何須擔心?縱使墮入魔道又有何不可?如今這個世上,有幾個人在他心中掛念?其實啊,他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徹底墮入魔道的。”
諸葛玉和說道:“楚香姐,墮入魔道有什麼好?魔道,終歸是要踏上無情途,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夠在重重磨難之中抵達彼岸?但是不入魔道,便會好上很多。我真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樂兒變成那種無情無義冷冰冰的人,容大哥心中會有何等的傷心。”
孫楚香重重的嘆息一聲,是啊,生而爲人,有些羈絆是註定的,人天生註定擁有七情六慾,然而這些也就意味着要去承擔一些或很多的責任,就要去關懷、去相信、去奉獻、去守護。
同時也意味着束縛、犧牲和負重。
就此,生命開始分享,形成深入骨髓的羈絆。
人吶,註定了便是有情道的驕子,但,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許,無情道纔是得道的可能?
可是,那樣子的道,沒有人分享,沒有人歡喜,又有什麼意義呢?
自己,當初那個樣子,不也沒有定下心來走無情道麼?
思慮至此,看着謝婭瓊消失的身影,孫楚香笑了一下,笑顏在皎潔的月光下,配合着淒厲的嘶吼聲,說不出的詭異:“我就是隨口一說,你瞧,這不就有人送上門去開解了麼?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比女兒心,紅顏情更能開解人心的。”
聽到這裡,諸葛玉和不禁翻了一個白眼,說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這裡,樂意是長生,長生也是樂意,但是無相關巫經可以做到一人千相,所以,謝婭瓊不知道長生就是樂意,樂意就是長生。”
“長生是丹陽山陰脈首座的關門大弟子,是未來註定的正道巨擘之一!”
“而樂意則是輪迴觀的少主,是行走於黑暗中的殺戮道君!”
“如今,我兄長乃是鄭家之人的事兒,他們已經知道了,要是再讓她知道樂意的雙重身份,那麼你覺得樂意怎麼敢把他放回凌霄宗?”
“樂意這般重情重義之人,又豈敢去賭女兒家的玲瓏心的可信度?這九州之上的爾虞我詐,歷經宗門破滅的他,會看得少麼?縱使他會賭,但是他敢……他捨得拿着輪迴觀以及丹陽山去賭麼?”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謝婭瓊放棄了長生,選擇了樂意……但是此刻,樂兒有需要安慰,雖然都是同一個人,但是謝婭瓊小姑娘不知道啊,這就不是那個事兒!”
孫楚香聞言之後,面上的笑容一滯,最終只能夠喃喃地說道:“這都叫什麼事兒……”
諸葛玉和說道:“就是這樣,我還真怕他們玩脫了,一個弄不好,怕就是陰差陽錯……”
“陰差……陽錯啊……”
一聲說不清道不明的幽幽話音,結束了兩個人的對話。
此刻,樂意所在的宗主大殿之中的一處密室裡,燈光黯淡,所有的燈燭都熄掉了,只留下香案上一對白色的蠟燭和壁上投射出來的一具不成人形的陰影。
密室之中,樂意盤坐在一個墨玉蒲團上,右手輕撫彭萬里的額頭,但是手心之處不斷地在吞吐着漆黑的法力,若非有着盈盈光華,都快與黑暗融爲了一體。
彭萬里癱倒在樂意地身前,但又似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撐着他已經扭曲的身軀,院落中瀰漫的淒厲之聲,赫然是在他的口中傳出。
樂意聽聞聲音漸漸嘶啞無力,眉頭之皺,左手倒出一枚丹藥,捏開彭萬里的嘴巴,粗暴地塞了進去,彭萬里畏畏縮縮似是在抗拒樂意的舉動,但是卻是無力抵擋,身形掙扎之時,掃動了地面,想起了瓶罐觸碰的清脆之聲。
藉助案牘之上的慘淡燭光,隱約看見,地上似是有了許多空的藥瓶,看其樣式,以及藥香味,都是與剛剛喂下去的那一枚是一樣的。
果然,在喂服了丹藥之後,彭萬里的慘叫之聲再次恢復了之前的高亢,嘶啞之聲有了些許的緩解,也無之前的空洞,反而中氣十足,但一成不變的是,聲音中的絕望與痛苦。
樂意聽聞聲音的變化,眉頭再次恢復了正常。
此刻的樂意,對彭萬里所使用的,赫然便是傳承至冥皇功法之中所習的書法,搜魂煉道!
搜魂煉道,乃是一門在樂意眼中極其殘忍的一門功法,搜魂,將被施法人的一生記憶全部細細觀看,知曉其一生爲人知不爲人知的所有信息,以及被他刻意遺忘的一些記憶。
且記憶是觀看,而不是一股腦的灌輸到施法者的識海,不會造成一些負面影響,端的是刑訊,殺人放火,破門滅宗的必備書法。
煉道,煉化其一身道行,化作最精純的無主法力,供給他人使用,而彭萬里的扭曲身形,便是在樂意嘗試煉道的時候不小心造成的。
兩者乃是同步進行,循序漸進,隨着記憶的逐漸打開的同時,不斷煉化被施法者不同時期的法力,端的是詭異殘忍。
且同時被施法者還會享受到不吝於凌遲碎剮的快感,而且是精神和肉體雙重的享受,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之前彭萬里拼得太過兇狠,導致了自己的氣血法力和神魂都虧空至極,導致了需要樂意不斷投喂一些珍貴的補藥,但這一切都是自彭萬里的須彌戒中所得,倒也不覺得心疼。
一幕幕生動的畫面,不斷地呈現在樂意的身前。
彭萬里是出生在樂意較爲熟悉的滄月城中,原本也是富家子弟,只可惜命似是給彭萬里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到了他父親這一輩之時,家道中落,導致了彭萬里的幼年時候一場悽慘,加上母親早早亡故,父親的自私自利,酗酒嗜賭,導致了彭萬里幼時的悽慘光景。
不過照着彭萬里的人生軌跡來看,幼年時貧困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筆精神財富,若無幼年的磨難,又如何當得揚州四方會分會主的大任?
樂意就像是一個匆匆過客一般,看着彭萬里一生所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事,其中有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也有不講道理的事,但都被彭萬里一一克服。
恍惚之間,樂意感覺自己似是化作了彭萬里一般, 在回首人生途徑的過往,有歡笑、有淚水,悲喜與共,時光能沉澱美好,也能加深情感的深度,銘刻在心的依然是初見時的喜悅和感動。
白藏教……使徒……
不知過了多久,樂意口中幽幽的突出四個字來。
只見樂意的眼前的畫面一轉,天地風雲色變,血雨塵埃漫空而落,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不斷響起。
這……這……這是石龍山!
似是如同一聲炸雷一般,在樂意的識海之中炸起,只見樂意原本緊閉的雙目在不住地顫抖,似是施法即將中斷,就此結束!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樂意的雙目以及顫抖的身軀再一次恢復了穩定!
因爲,他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顏!
葉聽南!
只見於屍骨之中的葉聽南,而就在此刻一顆如同棋子一般大的黑色流星法器從暗處飛出,在虛空中拖出一道數丈長的黑色痕跡,瞬間震破這名葉聽南的法力屏障,轟進了她的左臂!
砰!
血花飛濺,葉聽南的左臂整個炸爛,白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如花的容顏之上,佈滿了痛恨和絕望,但是睜大清澈的眸子中,沒有半分的畏懼!
哪怕是重傷垂死之時,直面一位不知底細的無相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