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電,窗外細雨橫斜,積水順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暈開一圈漣漪,似嘆息似挽留。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雛龍閣”。此地正是諸葛玉和給樂意所安排的休憩之所。
樂意站在閣樓前靜靜地看着雨水飄落的樣子,一如昔日凌菱等待的模樣,只見他白衣翩翩,一頭烏黑的發垂順飄逸,用一根絲滑的紅綢隨意挽起,慵懶而邪肆。
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一雙雙明亮得像黑曜石般的眼眸,深邃不見底,高深莫測。
離得近了,似是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瓊花清香,有幾絲慵懶暖夏的清新味道,將隨性縹緲發揮到極致。
“少尊可是在思慮要不要應承下白日諸葛宮主的提議?”韓鐵生蒼老的聲音從樂意背後傳來。
佝僂着身子的韓鐵生,自昏暗的閣樓中走出,所說的提議,便是在樂意提出對於三宮的酬勞後,諸葛玉和給予樂意的一個建議。
乾宮之中,一直常駐着一名護法長老,名爲孫楚香,也便是諸葛玉和口中的楚香婆婆,乃是半步神霄修爲,因與諸葛玉和脾性相投,一直常駐在乾宮之中,不過爲人卻是嗜酒如命,想要請動其出山唯有瓊漿玉液方可。
而諸葛玉和的提議便是,讓樂意請孫楚香出山,一同共赴揚州,爲揚州之行再加上一層保險。而請動楚香婆婆的條件便是去近日江都城外即將開放的洞天福地內,取回一味天材地寶,名爲醉龍草。
醉龍草,顧名思義,即便是神龍也可醉倒,此物並非是提升修爲之用,而是將其所提煉的汁液,加入美酒後,可以將其瞬間提升數個檔次,正可謂是酒中君子們的摯愛。
樂意說道:“韓老,我並非是擔憂是否可以進入那洞天福地,而是擔心此行是否會耽擱了許多時日,而擾亂了屠滅劉家的計劃。”
韓鐵生蒼老的聲音說道:“其實無妨,畢竟老夫看來,諸葛公主與少尊頗爲親厚,她之言行必有道理,少尊不妨聽之,若是擔憂離宮之事,不妨明日開始老夫先陪少尊走一遭坤宮和震宮,隨後再去那江都城,取回醉龍草。”
樂意撓撓頭道:“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我擔憂時間不夠吶,韓老……我也不認得那醉龍草啊……”
韓鐵生笑了兩聲,其乾啞的聲音,在雨夜之中顯得尤爲滲入,說道:“老夫傍晚時分已經打聽過了,那江都城之事,還要數日纔會開始,所以時間上是綽綽有餘,至於那醉龍草嘛,四稜形,近基部常無葉。葉具柄,背面近圓形,被柔毛,葉片卵圓形或長圓狀卵圓形,先端鈍或稍鈍,上面亮綠色,常帶紫暈;且臨近之時,會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之氣,很好辨識的,少尊莫要憂慮。”
翌日,樂意一早便辭別了諸葛玉和,前往坤宮之中,只是臨行之前,樂意突然回首望了一眼,只見佳木蘢蔥,奇花煙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爲欄,環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面銜吐。
諸葛玉和在小溪邊,烏玉般的長髮任其披落,由精緻的青綠絲線束了起來,全部垂在右肩前,長長的髮尾到了繫着白色宮絛的腰間。
一支桃花鑲翠玉的簪子將她額前散落的髮絲攏得整整齊齊,露出白皙如玉的額,一雙如柳黛眉,兩隻水光盈盈的桃花眸,瞳仁如同墨色暈染。
脣色如丹,不點而嬌,像極了盛放的海棠花,紅妝嬌豔,美的讓人難以呼吸。
看見樂意回望,她擡起細長的手指,將額前垂落的髮絲輕輕了一撥,毫不矯揉的動作,似撥動琴絃般高貴,有一種天生的嫵媚,緋紅的薄脣微微一勾,輕輕揮手向着樂意道別。
樂意心頭一滯,隨即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而與此同時,在江都城中的最中央,血魂山莊和風劍宗的人都已經到場,不過今日乃是初戰,並未見雙方宗門之中的無相真人出面,僅僅只是有着幾名乾元鏡的長老在場。
反正不過是年輕一代的比試,且只是第一場,他們這些一流勢力的年輕一代弟子大部分也只有騰雲境修爲而已,暉陽境便已經是鳳毛麟角,這種級別的比試又不是生死鬥,有着幾名乾元鏡修士照看着綽綽有餘了。
血魂山莊與風劍宗兩門自建派起便是紛爭不休,數百年來恩怨不知積累多少,臨上擂臺只是還有這不少弟子在互相敵視,劍拔弩張之勢油然而其。
不過風劍宗多是趾高氣揚,血魂山莊則是怨氣更加的濃郁,無非便是血魂山莊已經連輸了兩次,這一次,他們不允許再次輸給風劍宗。
下方看熱鬧的衆人也在議論紛紛,甚至開賭局這次兩宗之中的勝負。
“你們聽說了沒?這一次血魂山莊的大師兄可是早早地踏足了暉陽境,甚至可以在乾元境前輩手中逃的性命,看來這一次,怕是血魂山莊穩操勝券了。”
有人反駁道:“不一定,你可別忘了風劍宗年輕一輩的定天五劍中已經有三劍都已經突破到了暉陽境,尤其是擘指劍亦是早就突破到了暉陽,再說了此次比試乃是三局兩勝制,僅僅一場又有何意義?”
一羣人針對雙方的實力議論紛紛,此時聽見一聲清脆的女聲,小聲地說道:“馬叔,你說這一次兩家之中,誰會勝?”
被喚作馬叔的青年男子一臉嚴肅地說道:“必定是血魂山莊!”
女子不依不饒地問道:“爲什麼?”
男子一臉嚴肅地回答道:“因爲我剛剛下注了血魂山莊一百顆煉靈丹。”
女子無語的白了一眼青年男子,賭氣似的跺腳扭頭不再搭理那青年男子。
煉靈丹,九州之上修界常用的基礎丹藥,因其作用廣泛,同時也是通用的交易籌碼,一如凡俗之中得金銀一般,用作交易之用。
青年男子見那女子不再搭理自己,一臉好笑地看着她賭氣的面龐,寵溺地說道:“好啦,瓊兒,不逗你了,叔叔之所以在血魂山莊贏,很簡單的,因爲血魂山莊已經連輸了兩次,而這二十年的差距已經是非同小可,若是再多出十年,那麼……血魂山莊危矣,所以,這次血魂山莊必須贏,不信,你且看着便是。”
這兩人正是凌霄宗的謝婭瓊以及凌霄叛徒馬宏宇,只是不知道這一個追殺者和被追殺者是如何如此和諧地站地站在一起。
看着謝婭瓊仍是餘怒未消,馬宏宇神情一黯,似是想起什麼,說道:“瓊兒,日後,宗內你切莫如此任性,謝兄生死不知,侄兒已然身故,如今你馬叔叔也是不知何時便會功散人亡,僅憑他卿玉陽是護不住你的,所以啊,日後,你切莫再任意地耍你的小性子了,你知道麼?”
謝婭瓊突然緊緊地抓住馬宏宇的衣袖,眼眶泛紅地說道:“不,馬叔,你會好起來的,我不允許你死,你答應過我爹,會好好保護好我們兄妹,如今你失信了一次,不可以失信第二次,不然瓊兒恨你一輩子。”
馬宏宇勉強勾起一個笑容,伸手拍了拍謝婭瓊的腦袋,便不再言語。
而就在此時,兩宗的乾元境長老皆已經登場,宣佈避世正式開始。
第一場上場的血魂山莊弟子和風劍宗行禮之後便開始激戰起來,但是風劍宗劍法凜冽迅猛,在同階之中的擂臺之上,血魂山莊的弟子完全敵不過那風劍宗弟子。
初一交手,便被壓制在了下風,頓時血魂山莊的衆人面上蒙上了一層陰霾,已經連續輸了兩次了,難道,這一次也依舊無望麼?
只見那血魂山莊弟子似是已經拼命,手持一柄血色長幡,其上法力洶涌而出,而對面的風劍宗弟子卻是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來,劍芒揮灑只見,頓時烈風怒嘯,狂暴的劍勢斬出,一瞬間劍罡縱橫,竟然把那名血魂山莊的弟子所席捲而來的法力撕裂,逼得他不斷向後退去。
“暉陽境!風劍宗竟然除了五劍外還有暉陽境弟子!”
無論是血魂山莊的人還是下方觀戰的一種修士頓時一驚,這風劍宗除了明面上的五劍之外,竟然還有天驕弟子,這樣一來,這局不用看了,血魂山莊輸定,衆人不禁對血魂山莊投去同情的眼神。
謝婭瓊疑惑的目光向着馬宏宇投去,馬宏宇微笑着說:“不要急,且看下去。”
無他,因爲他在看到那名血魂山莊弟子上場之時,看到了昔年戰殿弟子赴死前的影子,同樣的眼神,平靜卻又歇斯底里,那是爲了信念,而不惜一切的瘋狂。
果然,臺上的血魂山莊弟子在支撐幾十招後便再也支撐不住,僅有一步之遙便被逼下了擂臺,而就在此時,風劍宗的弟子似乎也已經戲耍夠了,準備結束在他眼中的一場鬧劇。
而就在此刻,血魂山莊弟子豁然捏碎自己手中緊握的血色長幡,隨後法力凝聚之中,或作一道妖嬈的血影,血魂山莊弟子面色猙獰的一口將其吞下,隨後周身法力暴漲,豁然抱住詫異之中的風劍宗弟子。
隨即在衆人的不可置信之中,以及那名風劍宗弟子驚駭欲絕的眼神之中,轟然爆炸了,天地間,只餘一聲轟鳴。
至死,那名血魂山莊弟子也未曾留下一句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