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落在李魚手中,投鼠忌器的是齊軍將士。楊千葉落在李魚手中,投鼠忌器的就成了墨白焰和手下幾名死士。
局面再度變成了僵持狀態,李魚向房中死守的齊王喊起了話,齊王其實一身勇力,但是他真正與人生死相搏的機會一次都沒有,所以膽氣甚怯。況且外邊還有他的千軍萬馬,憑什麼讓高高在上的他冒險殺出來?
所以,齊王仍舊閉門死守不出,李魚和齊王這邊也依舊處於僵持狀態。
紛亂之中,陳二狗等齊軍將領們匆匆趕了回來,一名齊軍校尉立即趕上前去,把事情說了一遍。幾位齊軍將領互相遞了個眼色,都往墨白焰這邊望過來。
墨白焰急急迎上去,焦急道:“諸位將軍,齊王乃皇帝親子,我諒那李魚也不敢真的縱火,各位將軍不如從各個方向同時殺將進去,我看院中人馬其實不多,顧此失彼,必然難以應付。”
幾個都尉互相看看,二狗子擠出一臉微笑:“你所言甚有道理!來人啊!”
當下便有幾名將校持刀上前一步,沉聲應道:“標下在!”
這些人可不是他們從附近州縣臨時綁來充數的那些炮灰“農民軍”,而是真正的行伍中人,行止還是頗有章法的。
二狗子大將軍和其他幾名將領齊刷刷地退了幾步,同時拔刀出鞘,指向墨白焰,大喝道:“把他們拿下!”
墨白焰和那幾名將士同時一怔,不過那些士兵只管聽令行事,倒不必想太多,一怔之下馬上調轉刀槍,指向墨白焰。
墨白焰驚道:“將軍這是何意?誤會!這是誤會!我們真是自己人!我家主人昨日剛被齊王封爲太師,不信……快!快把他弄醒!”
墨白焰只當這些人誤會了自己一行人的來歷,急忙指示手下,弄醒紇幹承基。誰料二狗子卻是哈哈大笑,提高了嗓門道:“你住口!我等食朝廷俸祿,怎麼可能跟着齊王反了朝廷!昔日朝廷兵馬未到,我等孤掌難嗚,這才虛與委蛇,拖延時辰。如今天兵將至,我等自然棄暗投明!可笑你等居然附逆!拿下!統統拿下!”
外邊這一番言語,牆內衆人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杜行敏和蔡倫對視一眼,滿眼狂喜。本來一顆心還有些吊着,此刻終於全放了下來。
楊千葉被綁着,聽見外邊竟然發生如此變化,不由得呆住了。
此時外間衆軍士想抓捕墨白焰等人,雙方頓時大打出手。那紇幹承基也沒人扶了,被扔在地上,雙方戰鬥時輾轉騰挪,也不知臉上身上,被人踩了多少腳。
“墨師,走!立即走,留得青山在,唔……”
楊千葉聽着牆外兵刃撞擊的鏗鏘聲,突然放聲嘶吼起來。只是才喊了一半,就被李魚捂住了嘴巴。
楊千葉杏眼圓睜,突然仰頭一掙,一口咬住了李魚的掌緣。
“哎哎哎,張口,張口,你屬小狗的啊,居然咬人!”
李魚疼得直叫,可手又掙不出來,楊千葉可真是恨極了這個混蛋,死死咬着他的手掌就是不鬆手。
李魚一揚左手,可是迎上千葉姑娘那微微有些挑釁的眼神兒,又不禁泄氣,可如何打得下去?
李伯皓湊上來,先是興高采烈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兩聲,剛要調侃兩句,李魚不敢打楊千葉,可不吝嗇給他臉色,一雙眼神冷冷地瞪過來,李伯皓立即一個哆嗦。
這廝渾人一個,對他那掌握着龐大家族的爹都滿不在乎,卻偏生很聽李魚的話,敬而生畏。
於是,李伯皓急忙解圍:“姑娘快鬆口,李魚剛剛上茅房沒洗手。”
楊千葉迅速鬆口,呸呸連聲。
李魚瞪着李伯皓,道:“你能不能想個更靠譜的理由?”
李伯皓一臉無辜地道:“這不是有效麼?”
李魚長長地吸了口氣,對楊千葉道:“我剛剛沒上茅房,而且我上了茅房一定會淨手的。”
“滾!”
好吧,楊姑娘正在氣頭上,男兒大丈夫,不與小女子一般見識,這樣一想,李魚心氣兒便平了,趕緊和楊千葉拉開一個安全距離,看了看,手背和手掌上各一排牙印,手掌的還好,手背上已經咬破了。
這妮子,還真狠!
牆外邊,墨白焰等人陷入苦戰當中,已經有一名死士先是受傷,旋即被幾名士兵迅速撲上,戳死。
墨白焰心如刀割,他手下的人個個都是從小培養,當成軍官培養的,可不僅僅是一名戰士,這些都是精銳,都是殿下復國的火種,死一個少一個,怎不叫他心疼。
敵人便是死上一千一萬人,在他眼中,也不及損失的那一個。此時他也清楚,欲在千軍萬馬中救出殿下已不可能,再遲疑下去,他們這些人都得被困死在這裡,只得把牙一咬,大喝道:“走!”
墨白焰料定殿下沒有生命之險,李魚不會殺她。對朝廷來說,也是活的比死的更有價值,所以留此有用之身,再伺機救人才是正道。
那些兵將只是想在朝廷中人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要逃走,那就沒必要死搏了,所以下意識地就放了水,任由墨白焰領着一羣人逃之夭夭。
牆外靜了片刻,想起了陳二狗的聲音:“牆內天使聽着,我等棄暗投明,願追隨天使,報效朝廷,還望天使成全!”
李魚看了楊千葉一眼,見她眼中微微有淚花閃動,不禁暗暗嘆息一聲:“何苦來哉?”此時該是安撫的時候了,否則那些叛將叛軍已是驚弓之鳥的心理,多疑的很,弄不好又反了。
原本他們反了,上邊還有個齊王壓着,齊王再無能,他們多少還有秩序,再要反了,連齊王他們都不能追隨了,唯一的出路就是爲匪,那就真的大家完蛋。
於是,李魚果斷地打開大門,迎了出去。
這時不能示之以弱,不管是太過防範,還是戰戰兢兢,都可能令人產生心理變化。李魚哪怕只有一人,也得用氣勢壓住他們,當然,必要的安撫也是不可少的。
等李魚重新回到院中時,外邊的齊軍已經搖身一變,重又變成了朝廷兵馬。二狗子爲了在李魚面前有所表現,甚至已當着他的面,吩咐士兵出去通知全城,他們“易幟”的消息。
“齊王,您手下的兵將深明大義,已然投效朝廷!您……還要負隅頑抗嗎?”
裡邊其實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外邊發生的一切,這時再經李魚證實,齊王登時破口大罵:“這些天殺的混蛋!朕待他們不薄!待他們不薄啊!他們居然背棄本王,孤要把他們千刀萬剮!”
李魚聽他混亂的自稱,不禁苦笑,下意識地又瞟了楊千葉一眼。
“這就是你選的合作伙伴?”
李魚的眼神兒,分明透出了這樣的詢問,楊千葉緊緊咬着脣,口中一片腥鹹,卻不是咬破了脣,那是李魚的血。
李魚嘆了口氣,示意杜行敏喊話,杜兵曹精神一振,高聲道:“齊王殿下,您雖然是我大唐的王爺,可現在卻是犯了必死之罪。你若再不棄械投降,可不要以爲臣真就不敢放火燒了房子,這麼多柴一起燒起來,死狀慘不堪言,殿下還是快快投降吧。”
房內全無動靜,李魚向李伯皓遞了個眼色,李伯皓馬上大聲道:“火來!”
蔡倫馬上點燃一枝火把,遞給李伯皓。
就算齊王再該死,死在自己手上,皇帝心中也一定膩歪,所以這活兒,杜行敏和蔡倫都是不肯幹的,也就李伯皓這二貨,很想放一把火來看看,沒別的,好玩而已。
“且慢!”
齊王扒着門縫看見,嚇得身軀一顫,急忙道:“孤……本王非是不願開門棄械,只是……只是……”
齊王左右看看,一眼看見陰弘智和燕弘信,便用他們遮羞道:“只是本王固然是不擔心你敢對本王不利的,卻擔心陰弘信和燕弘智衆人安全。”
齊王本以爲這句話能換來幾人的感激之情,但幾人卻是一臉的木然。慫恿齊王造反,皇帝真能饒了他們麼?可是現在能阻止齊王麼?人在生死之間,總是有着一絲幻想的,萬一皇帝真的開恩呢?
況且被活活燒死,太慘烈了些,就算押去被皇帝處死,至少也能多活個把月吧?想到這裡,燕弘信一聲慘笑。陰弘智嘴角噙着的卻是一絲冷笑的快意:雖然沒能殺了李世民,卻能害死齊王李佑!父親啊,兒終究是替你報了仇……
門,開了。
又過片刻,齊王才戰戰兢兢地從裡邊走出來,看看左右堆砌的柴草,又看看舉着火把的李伯皓一臉惋惜的神情,慢慢走了出來。
緊跟着,陰弘智昂首挺胸,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緊隨其後。至於其他幾人,雖然神色沮喪,不過倒也光棍,畢竟都是百人敵的好漢,沒有一個嚇癱在裡邊,以致於不能行動的。
“把他們綁了!”
李魚一聲令下,猛一揮手,立即撲上幾人,用準備好的麻繩將齊王等人綁了起來。
只是將燕弘信綁起之後,其中一個壯士突然拔出腰間匕首,獰笑一聲,大叫道:“權長史,你在天有靈,屬下爲你復仇啦!”
李魚還未及阻止,那人已一把揪起燕弘信的頭髮,匕首向他兩眼狠狠戳去。燕弘信未及反應,便是一聲痛呼,兩眼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那人生怕李魚等人阻止,緊跟着就將鋒利的匕首探向燕弘信的咽喉,嗖地一下,頓時血如泉涌。那人仰天大笑,突地雙膝又一軟,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李魚已經聽說了齊王長史權萬紀獲悉齊王謀反證據,逃出城後被燕弘信率二十餘騎追上,亂箭攢射,死於河邊的事情,知道此人乃是權萬紀舊部,聽杜行敏嘆息了一聲:此乃忠僕,遂嘆息一聲,未曾言語。
李魚等人押了齊王等走出院門,外邊等候的衆將士一見,齊刷刷矮了半截,單膝跪地,垂首做出臣服之態。
就在這時,卻有一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摸着後腦勺,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齊王被抓,也不吃驚,看到楊千葉也被抓,這才突然痛心疾首:“我說什麼來着?啊?我說什麼來着!你個蠢女人就是不聽!我這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
他剛說到這裡,後邊就躍起七八條人影,一涌而上,將他重重地壓在地上。李魚吃驚地看着,就見地上七八個人疊羅漢般一通掙扎,然後那人又奮力從衆人七手八腳之下探出頭來:“我說什麼來着?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嫩咋個就不聽?啊?嫩個憨挫挫滴瓜娃子,砸個就不聽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