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年十三年秋,大內宮中怪事頻發,把個內宮折騰得個昏頭昏腦,因爲:“宮中鬧鬼了”。最怪的是這惡鬼幾乎天天來,卻從來抓不住,也不偷東西,侍衛頭領從來沒碰到過,太監也從沒碰到過,也不來打擾主子娘娘們,但低等侍衛落單時卻時不時撞個正着,常被打得個鼻青臉腫,卻是從未見血,似乎是專門和侍衛們爲難。
朱元璋聽說此事雷霆大怒。
這些年來,朱元璋嚴懲貪腐,殺了不少官員,還處置了不少開國功臣,譬如洪武八年的劉伯溫廖永忠,十二年的汪廣洋,今年又處置了宋濂等,而最爲轟動的怕便是年初時發現胡惟庸意欲謀反。正月之間丞相胡惟庸稱其舊宅井裡涌出醴泉,此爲祥瑞,並藉此邀請洪武皇帝朱元璋前去觀賞。朱元璋正要欣然前往,走到西華門時,太監雲奇緊拉住繮繩,急不能言,拼命指向胡家。朱元璋感覺事態嚴重,立即返回,登上宮城時,發現胡惟庸家上空塵土飛揚,牆道都藏有士兵。朱元璋大怒,以“枉法誣賢”、“蠹害政治”等罪名,當天處死胡惟庸、陳寧等,此事朝野震動。而在這入秋之時,內宮中鬧鬼,朱元璋怕是有不軌之人不服,勾結內侍擾亂禁宮,大怒之下嚴令加強皇宮戒備,着侍衛嚴查,否則對侍衛將“嚴加懲處”。內庭佈置設伏了好多次,戒備森嚴時卻又不見鬼影出現。這讓宮女太監們惶惶不可終日,有不少人還偷偷摸摸地在屋裡燃香拜祭,祈願菩薩保佑除妖捉鬼。侍衛頭領特級侍衛“雷霆劍客”南宮雷疑心此事爲內奸所扮,暗地裡把侍衛從頭到尾一個一個細篩一遍也沒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成日裡憂心忡忡長吁短嘆。好在這個鬼影神出鬼沒地,除了幾個侍衛吃點虧弄個鼻青臉腫人心惶惶,卻從未惹起過什麼大亂子,南宮雷也只好暫且停止追捕,只在心中暗自留意。只是此事已再不能讓皇上知曉,侍衛們疑神疑鬼的卻也不敢再聲張,只怕皇上得知後再發雷霆,那就得有人掉腦袋了。
如此折騰一月有餘,任是南宮雷想破腦袋,也絕沒有疑心到住在閒瀾院的朱文羽這半個主子身上,這讓朱文羽暗笑不已。
其實這鬼影即是朱文羽,他對宮內防衛熟悉之極,看到嚴加守備即不動,稍有鬆懈便半夜換上街上買的黑衣,臉上套個街上買的惡鬼面具,瞅着一兩個落單的低等侍衛便上前動手,打幾招就跑。他這幾年練的輕功已有相當功底,對宮中地形又極熟悉,七彎八拐即甩掉侍衛,躲回房中假裝睡覺,便是侍衛查到閒瀾院,也假裝睡眼稀鬆地出來問話,還故意把來查問的侍衛一頓臭罵,罵他們打斷少爺他的美夢,心中卻暗自偷笑。這半夜碰到落單侍衛上前動手,侍衛們自然是竭盡全力各使出渾身解數,平日裡暗藏着不肯演練的絕招便都使了出來,讓朱文羽偷看偷學了個飽。他是打了就跑,也不傷人,南宮雷只是想着有高人暗探內宮,或是有人想不利於皇上,不斷加強戒備,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竟然只是朱文羽在試探着偷師學藝,居然把一個沉穩持重的“雷霆劍客”鬧得個昏頭昏腦,頭疼不已。
此時的朱文羽修練《易經養生訣》第四層已是小有所成,感覺體內明顯自有一股真氣涌動,只是養生訣中只是記載調息真氣防身護體,卻無運氣傷人之法。但這養生訣卻另有妙處,練至深處絕不似別的內家功法般太陽穴高高鼓起,周身真氣遊走,外相卻與常人一般無二,也是深具道家“自在”之旨。在與人相爭時能感應到對方真氣的運行及攻擊來向力道,在自身中產生相應的防護真氣,當朱文羽發現此點後簡直欣喜若狂,因他在與侍衛們夜鬥時便可感覺對方體內真氣的流動,自然也就明瞭對方如何運轉真氣發招,這讓他對那些已熟得無法再熟的招式有了更深的認識,再不似原來般的花拳繡腿,而是招招暗含真力了。不過這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剛開始裝鬼時碰到侍衛,他是拳招無力,完全靠養生訣護身,再憑靈動的輕功身形逃脫,直如此晚上裝了一個多月的鬼,白天在文淵樓偷練,纔算真正學會了不少實用對敵的招數。
這天白天朱文羽在南宮雷處閒玩,又和南宮對拆了幾招拳腳,仍是毫不顯內力,又閒聊一會,得知這晚巡檢鬆散,暗自打定主意晚上又出來扮扮鬼。
吃過晚飯陪着陳老夫子閒聊了一會,朱文羽便假裝犯困,告辭出來回房早睡。其實從心裡來說,雖然朱文羽總在肚子里老陳醋長老陳醋短地牢騷發個不停,平日裡也淘氣胡鬧,但實際上對老夫子還是極爲敬重的。在父母雙親和大哥死於戰禍之後,這老夫子便帶養着他,一老一小相依爲命艱難度日數年,不但教他識文斷字,讓他在琴棋書畫各方面都大有心得,有這救命之恩和撫育之恩,在朱文羽心中早已把夫子當成自己的親爺爺般愛戴,小事上胡鬧調皮只當是陳老夫子的開心果,常弄得陳老夫子哭笑不得,但大事上還是一絲不差地敬重聽從陳老夫子的話,未曾讓老夫子真正生氣過,心中早已將夫子視爲最親的親人。
只聽宮中更漏獨鳴二響,已到二更時分。朱文羽練完養生功悄悄下牀換衣,並將面具好好戴上,偷偷摸出房門,暗暗掩上,一彎一拐便從旁門跑出閒瀾院。今晚他挑的是巡視西院的三級侍衛“千斤鼎”柳勇,算是個外家二流高手,一身橫練功夫,而且頭腦簡單,傻不愣登的又經打又經摔,最適合練拳的,以前朱文羽已捉弄過他兩回,每次都把他打得個鼻青臉腫的,極是爽快,只不過白天看到柳勇的慘樣,心中又有些過意不去,特意要了些好吃的點心送給他,帶暗地裡送了幾兩銀子,說是給柳勇買金創藥買酒喝,弄得柳勇如逢知己,直誇朱文羽夠意思,夠朋友,弄得朱文羽都有點臉上發燒,若是柳勇知道自己這傷本就是拜眼前這“夠意思的朋友”所賜,還不得火冒三丈罵個十八代祖宗?
朱文羽知道今晚二三更時分便是這“千斤鼎”單人巡視,雖心中不忍,卻實在是不想失去這個練手的機會,只好心中抱歉了。其實這柳勇性情直爽豪放,朱文羽還相處十分相宜,但一來柳勇功夫不高,二來也粗心些,不似別的那些機靈鬼詐之徒,近來因爲鬧鬼風聲仍緊,朱文羽可不想被人看出破綻,大不了事後再好好補償補償吧。
轉過幾道迴廊,翻過幾道院牆,朱文羽便晃到皇宮西院附近,悄悄潛近,果見那“千斤鼎”柳勇身着號衣,獨自提着打籠一聲不吭在各院中隨處巡視,瞅着柳勇正走到一處偏僻所在,朱文羽蒙上面巾,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閃到他身後,伸手輕拍柳勇左肩,故意嘶啞着嗓子叫一聲:“喂!”
若是平時,那柳勇必定是立馬轉身一拳過來,但此時只見那柳勇居然並無慌張,立定不動,並不馬上閃身回頭,便在朱文羽感覺事情不妙之際,這柳勇才慢慢轉過身來,燈籠下一照,幾把朱文羽嚇了個魂飛魄散,在站面前的居然是侍衛總領隊,宮中唯一的特級侍衛,江湖一流高手,人稱“雷霆劍客”的南宮雷!!
朱文羽畢竟閃念極快,馬上省過神來,心道“上當了!”腳尖微一使勁,身形急退。只見白光一閃,一柄亮白晶晶的寒光寶劍已指向咽喉,隨着他的身形如影隨形般逼近,始終離朱文羽咽喉處只差半分。
朱文羽萬念俱灰,只好立定,閉目等死。
稍停半日,居然感覺這南宮雷並無動靜,喉間一股冷森森的涼氣卻已不見,不禁偷偷睜開一絲眼縫,只見南宮雷的玄鋼寶劍“雷霆劍”早已不知去向,只是南宮雷站在二尺開外,提着燈籠,冷冷地一聲不吭盯着他。朱文羽自知和這江湖有數的一流高手相比差了個十萬八千里,即算是自己和蝠爺學了輕功,但內力不足,在數丈之內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也只好呆立在此,照樣回看南宮雷,心神一定,鬆弛下來,心想:“原來雷伯早就守在此處等着我這隻兔子來撞呢,今晚算是倒了血黴了,就盼他沒認出我來,雷伯輕功不太強,想辦法找機會溜!”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嘴裡卻是胡說八道:“在下宮中閒逛,卻不料得遇尊範,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怕被南宮雷認出來,還故意粗着嗓子,只不過他這話實在是毛病百出,這半夜之時內宮之中豈是任人隨便瞎逛的地方?身着黑衣臉戴面具也這在是談不上一個“閒”字,再說了,雖和宮中侍衛學了些江湖切口,但那抱拳姿勢,再加上掩不了的年幼嗓音,實是不倫不類,一眼就讓人看出是個雛兒。
南宮雷看了他的惡鬼面具半晌,冷冷道:“臭小子!給我過來!”
“原來雷伯早就認出我了。”看到南宮雷的反應,朱文羽一驚一喜。只好乖乖地取下面具,快速脫下黑衣包好,站在那。
南宮雷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旋又回覆成冰冷神光,一聲不響轉過身來在前帶路,一路回到南宮雷所住的侍衛房偏室所在。
待南宮雷把燭火點燃,朱文羽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南宮雷牀上,說:“雷伯,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