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我房間裡的東西並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我在牀上躺下,想再睡一會兒,難得可以一天不用去練功。
我把被子蓋在身上,這時我發現被子上面沾了一片很小的雞毛。
南城派已經很多年沒有養過雞,飯堂的老師傅也從不來不去京城買雞——這片雞毛是從哪兒飄來的?
我捏起雞毛,放在嘴邊輕輕一吹,雞毛飛去出,飄在半空,好久才落在地上。
我躺在牀上,一直在想,從我去找王師伯到回房發現戒指不見了,這段時間並不長,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是南城派的人。可是,任何南城派的人都有可能趁我不在的時候進入我的房間,因爲當時急着去找王師伯,沒來得及把門鎖上。
偷戒指的人肯定是在後山上打昏我的人,那枚戒指掂量一下還挺沉的,應該值幾箱銀子吧,所以那人才會冒險進我房間把它偷回去。
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師父?如果那人再出手,我們還可以提早防範……
可是師父說過,如果我守不住後山,他就要把我逐出師門,所以還是別告訴師父了。
可是如果不告訴師父,萬一那個傢伙再……
不知不覺睡着了,直到傍晚才醒來,覺得肚子好餓。
從清晨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
我去飯堂,經過練功的院子,已經沒有人,應該都去吃晚飯了。
走進飯堂,有些人在吃飯,有些人在吐飯,有些人在聊天。
我聽見王赫在喊我:“韓立,這裡!”
我在他對面坐下,說:“怎麼就你一個人,丁亮去哪兒了?”
王赫說:“我也沒找到他,天知道他去哪兒了。”
我說:“哦。”
老師傅端來飯菜給我,然後問我:“你怎麼現在纔來?”
我說:“我腿受傷了,今天睡了一下午,剛醒。”
老師傅又問:“丁亮還來不來,不來的話,我們可要滅爐子了。”
我說:“滅了爐子吧,他活該吃冷飯。”
老師傅走後,王赫對我說:“你的腿好些了嗎?”
我說:“好多了,已經不疼了。”
王赫說:“我告訴師父你昨天晚上被蟲子咬了,師父很擔心你啊。他雖然經常罵你,其實心裡還是很關心你的,你以後千萬別讓他再失望了。”
我小聲說:“如果師父知道了我沒有守住後山……”
王赫也壓低了聲音說:“所以我們一定要在師父知道你沒守住後山之前把那個打昏你的人找出來。”
我說:“是啊,是啊。最近我總犯錯,如果他又知道我沒守住後山,一定會把我踢出南城派的。”
王赫說:“你真的不想離開南城派嗎?”
我說:“當然不想,除了南城派我還能去哪兒?”
王赫說:“其實總憋在南城派裡也未必是件好事,世界這麼大,還有很多事是咱沒見過的。師父讓我們練好功夫,也是爲了讓咱走上江湖之後,能夠混得好一些,起碼不至於餓肚子。”
我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安定一些的生活。”
王赫說:“可是你在南城派的生活也不怎麼安定吧。”
我說:“沒關係,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王赫又悄悄對我說:“萬一咱找不到在後山打昏你的那個人,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沒想過,走一步看一步吧。”
離開飯堂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今天算是過去了,至少今天我還在南城派,今晚我還是有地方可以睡的,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吧,先睡個好覺。
第二天清晨,我和王赫一起去吃早飯。昨天我幾乎睡了一天,所以我今天才能這麼早起牀,而王赫每天都是這麼早起牀。
我們剛吃幾口,丁亮竟然來了,他在我們旁邊坐下。
我說:“真是難得,咱仨又一次湊在一起吃早飯了。丁亮,你今天怎麼也起這麼早?”
丁亮說:“昨天練功的時候我就開始犯困,沒吃晚飯就直接去睡覺了。”
我說:“怪不得昨天吃晚飯的時候沒有見到你。”
丁亮問我:“你怎麼也起這麼早?”
我說:“昨天我睡多了,今天就有精神了。”
飯堂裡只有我們三個人,其它弟子都還沒起牀。門外的天空還隱約有些灰色。
在後山發生的事情,我和王赫都沒對丁亮說過,雖然三年前他剛來南城派的時候,我們很快就跟他混熟了,但是直到現在,我們還不能保證他一定不會出賣我們。
丁亮說:“師父說王師伯走了。”
我說:“是啊,昨天王師伯離開了南城派,闖江湖去了。”
丁亮說:“闖江湖去了?看來,我還要當很長一段時間的師父了。”
我沒聽明白丁亮的話,問:“什麼你當師父?”
王赫替他解釋說:“昨天師父讓丁亮教王師伯的徒弟。王師伯的徒弟大多是新來的,丁亮再笨也足夠教他們了。那些武功好而且有江湖經驗的弟子,都去京城尋找花影派弟子了。”
我用力拍丁亮的肩膀,說:“有能耐了啊,都有徒弟啦!”
丁亮說:“別拍啊,在這裡吃飯的很多都是我徒弟,被他們看見了,我多沒面子!”
我說:“你還要面子啊,看來我可以報仇了。如果你沒給我講鬼故事,昨晚我看守後山的時候就沒那麼難熬了。”
丁亮大笑,說:“你不是說你不怕鬼嗎?”
我說:“你敢笑話我?難道你不怕我當着你徒弟的面踹你幾腳?”
丁亮說:“對不起,大師兄,我不笑了,不笑了。”
我說:“這就對了。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師弟,你必須尊重我,有好吃的一定要先讓給我吃,記住了嗎?”
丁亮說:“記住了,記住了。對了,你們好像還不知道吧?”
我說:“我們不知道什麼?”
丁亮得意地說:“昨天早上我騎着師父的馬去了一趟京城,那馬跑得真是太快啦,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京城了。 ”
我問:“就是師父那匹白馬?”
丁亮說:“沒錯!”
我問:“你去京城幹什麼?”
丁亮說:“昨天早上有人把我叫醒,說師父找我有事。我去找師父,師父說讓我幫他去京城買東西,可以讓我騎着他的白馬去。”
我說:“下次師父再想去京城買東西,告訴我,我去!對了,師父一大早讓你去京城買什麼?”
丁亮說:“他讓我買只雞,師父說他很久沒有喝雞湯了。”
我問:“是你買的……雞?”
丁亮說:“是我買的啊,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突然顫抖起來,因爲昨天戒指丟了之後,我發現我被子上沾了一片很小的雞毛,當時我還奇怪,爲什麼我房間裡會有雞毛呢。
原來是丁亮進我房間偷走了戒指。
昨天晚上是丁亮在後山山頂上打昏了我!
我起身要離開飯堂,王赫問我:“你要去哪兒?”
我說:“你跟師父說,我的腿還腫着,得再休息一天。”
說完,我離開飯堂,向我的房間跑去。
回到房間,我無力地倒在牀上。我想不明白丁亮爲什麼要上後山,或許三年前他就是爲了某種目的而來南城派的吧!
如果真是他後山打昏了我,那麼平時師父讓我和他比試劍法的時候,他一定是怕暴露自己的武功,所以才假裝輸給我。我摸了摸左胳膊上的劍傷,這是五天前被丁亮砍的——是啊,他砍傷我的那一招根本不是南城派的劍式,這一定是他原本的武功。平時他疏於練功,現在我也終於明白了,原來他來南城派不是爲了習得南城派的武功,而是另有其因。
我應該告訴師父,丁亮來南城派是沒有安什麼好心。
可是,師父知道了我沒有守住後山,他會如何處置我?
我彷彿可以看見師父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想離開南城派!
我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師父?
我用被子遮住臉,看得見的只有黑暗,越墜越深的黑暗。
也許今天就是我在南城派的最後一天了,我只想好好地在我房間裡面睡最後一個晚上,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
我聽見有人敲門,掀開被子,此時天已經黑了。
我下牀去開門,看見師父站在門外。
難道師父已經知道我沒守住後山了?
師父走進我的房間,後面還跟着王赫和丁亮。
我點亮油燈。
師父說:“王赫說你的腿還沒好,我來看你了。昨天你王師伯生了點兒氣,我怕他給你上錯了藥。你把褲腳捲上去,我看看你腿上的傷口。”
我什麼也沒說。
師父問我:“你怎麼了?”
我說:“沒……沒什麼……”我不敢說出口,我不想離開師父,我不想離開這裡。
師父說:“那種蟲子是真的是很危險的,早知道你這麼粗心,我就不讓你去看守後山了。其實那天我是被你氣胡塗了,你爲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你王師伯已經離開南城派了,只有他能治好你的腿,看來我還得派人把他找回來……”
我說:“不用了,我的腿已經好了……”
師父問我:“你……你怎麼哭了?”
我絕望地搖搖頭,然後對師父說:“昨天晚上,我……沒有守住後山,有個人上去了。”
師父說:“什麼?”
我說:“我沒有守住後山。”
師父的臉色變了,他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誰上了後山?”
我舉起手,指向王赫,說:“是他——王赫。”
王赫沒有說什麼,只是看
着我。
師父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說:“前天晚上,我看守後山的時候,看見鄰院飄來一縷煙,這煙正是王赫放的,是爲了引開我。我去了鄰院,他就趁我不在後院,就偷偷上了後山。我也追他到後山山頂,他在那兒把我打昏了。”
師父問王赫:“是這樣嗎,王赫?”
王赫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說:“沒錯,是我。”
他承認了。
我多麼希望他說,不是他,不是他上了後山,不是他打昏了我。
可是,他承認了。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害我,爲什麼!
丁亮說:“不可能是王赫,你一定是搞錯了!”
我說:“我不會搞錯的。”
丁亮問:“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就是王赫上了後山?”
我說:“那天晚上,在後山山頂,那人是用拳打昏了我。王赫的拳法在衆弟子中是最高強的,所以在南城派裡,除了王赫、師父和王師伯,一定再沒有人可以那麼輕易地把我打昏。”
丁亮問:“這樣你就確定是王赫了嗎?”
我說:“我被打昏之後,天快亮的時才醒過來,發現那人丟了一枚戒指在我身旁。我下了後山,直接就去找王赫了。那時天已經亮了,我敲了王赫房門之後才突然想到,那時王赫應該已經去飯堂吃早飯了。我轉身要走,他開了門,讓我進去。你也應該知道,王赫一向是很早就起牀的,怎麼會天都已經亮了他還待在房間了?而且當時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顯得很困,一直不住地打哈欠。所以,之前的那個晚上,他一定很晚才睡,很有可能是去了後山。”
丁亮說:“只是有可能罷了,也可能他只是沒睡好覺而已。”
我說:“還有,那天中午,是王赫去我房間偷走了我在後山山頂揀到的那枚戒指。”
丁亮問:“你怎麼知道是他偷的?”
我說:“因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揀到了戒指。”
丁亮問:“爲什麼?”
我說:“當時我絕對不會懷疑王赫,所以那枚戒指我只給他看過,而且我還告訴他,這戒指是我從後山上揀來的。”
丁亮說:“就算他看過,也不能證明是他偷的。”
我說:“我回房間,把戒指藏在枕頭下面,然後睡覺。中午,我醒過來,覺得被蟲子咬了的那條腿劇痛難忍,就想去找王師伯。我出門時,看見王赫正要回他的房間,就跟他說了幾句話。所以,他知道我離開了房間,就趁機去我房間偷走了戒指。”
丁亮說:“換了其它人,也是可以進你房間的。”
我說:“我離開房間是跟他說了幾句話,他說你請他吃了一頓,而且是非常好的一頓飯,我剛要問他你請他吃了什麼,但那時腿突然更疼了,就沒問,馬上跑去找王師伯了。當我從王師伯那裡回來時,發現我的房間被人翻過,枕頭下面的戒指沒了,我還看見我被子上沾了一片很小的雞毛。今天晚飯的時候我沒吃完就離開了飯堂,因爲你說你騎着師父的馬去京城買來一隻雞。”
師父說:“沒錯。昨天早上,我醒過來,突然很想喝雞湯,就派人去喊醒丁亮,讓他去京城給我買一隻雞,同時也算是對他睡懶覺的懲罰。但是後來你王師伯來找我,他說他要離開南城派,我勸他不要走,但他怎麼也不聽,所以有點兒難過,也沒有胃口喝雞湯了,就讓丁亮把那隻雞處理了。”
我說:“當我知道是丁亮買的雞,就以爲是他去我房間偷走了戒指,但後來一想,昨天中午王赫說丁亮請他吃了一頓好飯,當時沒來得及問你們吃的什麼,就趕去找王師伯了。後來我才恍然大悟,丁亮一定是請王赫喝的雞湯。丁亮很懶,他一定不願意親手殺那隻雞,因爲殺雞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所以他就找來了王赫,讓王赫幫他把雞殺掉下鍋,自己等着吃就可以了。”
丁亮說:“那隻雞確實是王赫殺的。”
我說:“我猜得沒錯,昨天中午王赫所說的那頓‘非常好的飯’,就是指你和他喝的雞湯,因爲南城派飯堂裡確實沒有什麼飯能算得上是好飯。我想,那隻雞是交給王赫殺的,所以只有他身上纔會沾上雞毛。”
“而且我記得昨天早上我去找王赫的時候,看見他房間地面上有一隻被踩死的毒蟲。昨天我去王師伯那兒上藥,王師伯告訴我,那種毒蟲只在半夜纔出窩活動,所以說,那隻蟲子一定是半夜爬進他房間裡的。現在是冬天,天那麼冷,窗戶都已經封上了,如果夜裡王赫一直在房間裡面睡覺的話,他一定會把門關好,那隻蟲子就不會爬進房間裡了。所以說,他房間的門半夜並沒有關好,因爲他半夜不在房間裡面,他去了後山,那隻毒蟲一定是在他回房睡覺的時候踩死的。”
我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過了好久,丁亮問王赫:“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王赫說:“一點兒也沒有說錯,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