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到元宵的這一段日子,是勾欄每年最忙的時候。
李易坐在小樓的窗前,提筆書寫最新的劇目,勾欄能持久的受衆人歡迎,靠的是層出不窮的精彩故事,是他腦海裡面華夏民族千百年來文化的精粹,僅靠從下面收的那些老套劇本,顯然不能滿足民衆的需求。
宛若卿推門進來,手中拎着一隻食盒,輕聲道:“忙了一早上,我煮了些粥,你喝一點吧。”
“沒事,你先放在那裡,我寫完這一折就吃。”李易擡頭說了一句,肚子卻咕咕的叫了起來。
從早上到現在,沒有吃什麼東西,倒是真有些餓了。
不過,其實要寫的東西也沒剩下多少了,他不想中途打斷,這樣顯得麻煩。
宛若卿拎着食盒走過來,將那碗粥取出,坐在他的身邊,說道:“先吃點吧,劇本不着急的。”
李易這次倒是沒有再說什麼,一隻手拿起了勺子,另一隻手也沒有閒着,喝了一口粥,寫上一行字,之後再喝一口……
心裡面思忖着某個橋段用在這裡合不合適,左手拿着勺子,逐漸停在空中。
隨後,便有一隻柔軟的手從他手中接過勺子,將那一勺粥送到了他的嘴邊。
宛若卿笑了笑,說道:“一心不能二用,還是我來吧。”
李易尷尬的笑笑:“這……這多不好意思。”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大戶人家的紈絝少爺纔有的待遇,實在是太奢侈太墮落了,爲了表達內心的不安和歉意,李易決定再多寫兩折,才能獲得些許的心安。
李易嚥下她喂的一口粥,隨口問道:“那些孩子們最近還好吧?”
“這幾天,在讓她們和勾欄裡的老人學些東西。”宛若卿點了點,說道:“一直幹清掃的活兒總不是辦法,多學一些,以後就能自己養活自己,到時候留在勾欄,還是選擇其他,就看他們了。”
李易覺得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雖然都是些孩子,但是這裡面,還是有一些天賦十分不錯的,從小在勾欄長大,他們對於這裡的感情自然也非常人可比,好好栽培栽培,以後或許也能委以重任。
又和她聊了些有關勾欄的事情,怎奈何戲文雖然寫不完,但粥總有喝完的時候,宛若卿放下碗的時候,再寫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說道:“下去走走吧。”
宛若卿微微點頭,縱使元宵之前這兩天,勾欄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又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兩個人一起走走呢?
李易當然知道,即便只是兩個人一起走走,她也能心情舒暢一整天,但是他不知道,纔剛剛走下樓,就碰到了一位他現在不想碰到,尤其是在這個時候碰到的人。
新任京兆尹曾大人穿着一身便裝,身邊並無隨從,在人來人往的勾欄中,很容易便會被湮沒在人羣中。
曾仕春站在對面,看着他說道:“醉墨說你在這裡。”
醉墨當然知道他在這裡,他就是從楊柳巷那邊過來的,李易看着他,試探着問道:“有事?”
“有事”的意思是有事就快說沒事就快走沒看到自己這裡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出現的很不合適就不能換個時間嗎?
顯然,曾大人並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宛若卿臉上露出一絲輕笑,說道:“這位大人,進來說話吧。”
李易搖了搖頭,再次走進了小樓。
曾仕春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那處宅子,我已經讓人在修整了,時間太久,不能和十幾年前的分毫不差,但估計也能修復的有七八分相似,醉墨的生辰在四月,時間上來得急。”
李易點了點頭,說道:“那件案子,劉一手前幾天從刑部的卷宗裡找到了一些疑點,不過,畢竟是十三年前的案子,時日已久,那戶部侍郎又死在了流放路上,很多線索難以查證……,不過,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應該也能趕得上。”
曾仕春擡眼看了看他,問道:“前幾日,民間流傳的關於長公主的流言,你應當知道是何人所爲吧?”
李易搖了搖頭:“召蜀王回京,代替長公主理政,對誰最有益處,自然就是誰了。”
“崔家家主崔清澤病倒了。”曾仕春放下茶杯,說道:“現在崔家主事的,是崔家老二崔清明,此人比崔清澤更加難纏,行事向來狠辣,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於不計後果,你要小心些。”
他看了看李易,又道:“你不要以爲崔家就只有這點本事,此次世子殿下瓦解了司天監,崔家的流言攻勢也在民間擱淺,雖然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想來你並不想蜀王回京,代替長公主理政……,不說其他的,若是此次由褚太傅牽頭,此事解決起來,定然不會如此輕易。”
“褚太傅,會因爲崔家直接站出來?”
李易對於那位褚太傅的觀感其實不錯,老頭子看起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迂腐,這一次也沒有和崔家站在一起發難,如果真的是像曾仕春說的那樣,那事情就真的變得麻煩了。
曾仕春搖了搖頭,說道:“按照太傅的性情,不會。”
他話音一轉,又道:“怕只怕……”
“怕什麼?”
曾仕春再次搖頭,說道:“應該是我想多了……,總之,崔家不會輕易罷休,你一切小心。”
李易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在他的心裡,倒是從來都沒有小覷過崔家,某些極端手段,不到最終時刻,也不好使用,還是循序漸進的好。
曾仕春接下來,便只顧喝茶,沒有再說什麼了,李易將一些心思壓下,惦記着和若卿出去散步的事情,見曾大人一點兒都沒有要走的意思,試探着問道:“曾大人要不要留下,順便吃個飯?”
一般來說,臨時去別人家拜訪,在聽到主人如此挽留的時候,應該推辭一番,並且起身告辭,這是人與人之間一種無形的默契。
不過,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爲歷史的經驗表明,曾大人和他沒有這樣的默契。
果然,曾仕春放下茶杯,擡起頭,說道:“好。”
……
褚家,家宴之後,褚平扶着褚太傅回房的時候,忽然問道:“爺爺,我們下次出門,是什麼時候?”
“老了,走不動了”褚太傅說了一句,又擡眼瞧了瞧他,問道:“怎麼,不喜歡京都,又想出去了?”
“沒有……”褚平連連搖頭:“外面雖然見識更廣,但京都,也有京都的好……”
褚太傅點點頭,說道:“這些年在外面,你已經見過了不少,如今需要的,是靜下心來沉澱,不要跟着那些人在外面胡鬧……”
“孫兒知道。”褚平連連點頭,說道:“孫兒沒有胡鬧,只是近日在琴藝上有所長進,經常去樂坊聽曲而已……”
“行了……”回房之後,褚太傅揮了揮手,說道:“元宵將至,倒也可以有些許放鬆,你且去吧……”
褚平將褚太傅扶到牀上,才道:“爺爺好好休息,孫兒告退……”
“妙音閣,雙雙姑娘……”
崔家,崔清明站在房門前面,望着遠處,喃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