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還好。”
曾仕春搖了搖頭,說道:“雖然陳大人和李侯爺有些舊怨,但他何等人物,怎會用如此的手段報復你?”
“我想也是。”陳沖點了點頭,將整隻餃子嚥了下去。
曾仕春笑了笑,夾起一隻餃子,臉上露出笑意,送進嘴裡之後,臉上的笑意凝住。
艱難的將那一口餃子嚥下去,曾仕春放下筷子,看着陳沖,開口道:“陳大人,這餃子-好像真的有些生。”
一刻鐘之後,兩人才再次回到原位。
誰能想到,兩位當朝大員,竟會爲了幾隻半生不熟的餃子,親自行那生火燒水之事。
“陳大人,你的臉……”
“呵呵,曾侍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隨他去吧,吃完了再說。”
……
曾仕春夾起一隻餃子,沾了沾醋,這才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今日應是三小姐的生辰,陳大人不在府中張羅,怎麼會來這裡?”
陳沖吃着餃子,面無表情的說道:“放衙之後,曾大人不也沒有回家,到底是體察民情,還是……”
他向屋內看了一眼,詫異道:“莫非,那曾姓姑娘,是曾大人遺落民間的私生女不成,還別說,這樣想來,我怎麼覺得曾大人和她,眉宇間竟是……”
“陳大人以後若是無事,還是不要來這裡了吧。”
曾仕春打斷了他的話,看了他一眼,說道:“若是有事……,陳大人堂堂當朝給事中,政事繁忙,有什麼事情,需要來這小小的楊柳巷,您說是吧?”
陳沖放下筷子,眼神微眯,“曾侍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曾仕春放下筷子,與他目光對視,“曾某……
,和前刑部侍郎趙光遠,有些私交。”
“前刑部侍郎趙光遠,因私收賄賂,徇私舞弊,至今還在天牢中收押……”陳沖的眼中閃着危險的光,低聲道:“這和曾大人說的話,有什麼聯繫?”
“這件事陳大人不承認,很正常,因爲就算是刑部趙侍郎,倒臺的也是稀裡糊塗,不知道那背後之人,其實是陳大人您。”曾仕春搖了搖頭,說道:“曾某說這些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陳大人一聲……”
他的目光看向屋內,臉上閃過一絲暖色,回過頭時,眼中已經帶上了些許森寒。
“離醉墨,遠一點!”
……
陳沖目光一凝,一字一頓的說道:“曾仕春,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敢。”
曾仕春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拱了拱手,說道:“陳大人背後是國公府,曾某怎敢威脅陳大人,只是,醉墨是我大哥留在人世間唯一的骨血了,我不能讓她再出什麼事情,曾家家業雖小,但陳大人若是執意,國公府,怕也不會痛快……”
“你大哥,曾仕傑?”陳沖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原來如此……”
他再次拿起筷子,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我就覺得,你要你比你大哥更加適合做官,當年曾家受到前戶部侍郎的打壓排擠,後又被陷害動了餉銀,曾家嫡系受難……,難怪,難怪,後來前戶部侍郎被御史臺查出收受大量賄賂,判處流刑五百里,怕是這黃泉路,可不止五百里了……”
曾仕春搖了搖頭,說道:“這就只有方侍郎自己清楚了。”
陳沖再次吃了一隻餃子,隨口道:“那件事情,密諜司尚未查出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曾仕春笑了笑,沒有開口。
“我還以爲,曾大人從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靠的是崔家和蜀王的扶持……,看來,是我小看了曾大人。”陳沖搖了搖頭,起筷道:“爲表歉意,來,敬你一隻餃子!”
曾仕春同樣起筷,點頭道:“謝過陳大人。”
兩人之間剛纔那一場無形的交鋒,便因這兩隻餃子而化解了。
對於他們來說,有些事情,不用明說,也已經在那隻餃子上達成了共識。
陳沖吃着餃子,目光卻時不時的瞥向屋內,從這裡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屋內的情形,雖然聽不清楚談話的內容,但女子時不時傳來的輕笑,還是十分清楚地。
陳沖的目光在那白髮女子的臉上停住,她此時正笑着和身旁的女子說些什麼,這種笑容-他有多久,沒有在她的臉上見到過了。
即便是他每年都爲她舉辦轟動京都的生辰宴,論盛大,論豪華,就連崔貴妃的壽宴也無法相比,也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
當然,她也是經常笑的,只是那種笑容,他看起來,更加心酸。
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房內唯一一名年輕男子的身上。
曾仕春的目光也在屋內,卻是落在另一名女子的身上。
當年那個只會跟在他身後,喊着“二叔”“二叔”的小丫頭,已經出落成這般模樣。
大哥以前還經常埋怨他,埋怨他太慣着她了,導致女兒對他這個二叔居然比對他這個父親還親……
只是,那一聲“二叔”,他已經有整整十三年沒有再聽到過了。
曾仕春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視線也望向了那名年輕人。
兩人的目光皆是複雜到了極點。
某一刻,兩人的目光收回來的時候,在空中交集到一起。
“有些事情,人多的時候,不好開口。”曾仕春吃完最後一隻餃子,放下筷子。
陳沖又夾起了一隻餃子,“曾侍郎但說無妨。”
“陳大人以爲,蜀王成功的可能,還有幾何?”
陳沖的筷子已經快要送進嘴裡,聞言身體一震,又將那隻餃子放回了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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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爲蜀王一系的核心人物,兩個人分析時局,爲蜀王謀事,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然而他們誰都知道,這一次,和以往全然不同。
陳沖低聲道:“蜀王在京之時,所作所爲,已經讓朝中無數支持者寒心,那些搖擺不定的,怕是也絕了那種心思。”
曾仕春接口道:“算學院日後必將被朝廷倚重,秦尚書便多次直言,戶部日後要從算學院多多吸納人才,可算學院中,蜀王一系,並無一人,做主之人,是晉王……”
“賬目清查,蜀王和崔氏幾族在朝堂上力量幾乎被徹底清洗了一遍,數十年的佈置毀於一旦……”
“崔氏險些被番邦商人毀了根基,書院一事,無法插手,又失民心,秦相近來態度模糊……”
“最可怕的是陛下的態度,長公主暫理朝政,崔貴妃壽辰,竟不許蜀王回京……”
“可若是蜀王敗了,新皇繼位,以後陳家如何自處,曾家如何自處……”
……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臉色也越來越沉。
堂內,李易將一碗親手煮的長壽麪端過去,笑道:“祝您生辰快樂。”
這樣的賀壽之詞,簡直是草率到了極點,但陳三小姐卻是滿臉笑容,從他手中接過小碗,握着他的手,點頭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