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黑流絕對罕見,帶着抓心癢肺的“嗡嗡”聲,將那水手吞噬,只是旁人驚呼的那一瞬間,黑流再次騰起,那水手的刀也終於落下,只不過他的雙眼,已經變成了兩個黑不見底的洞。
還有幾隻如蜜蜂大小,卻如蒼蠅般黑的飛蟲,從裡面意猶未盡的爬出,那水手頹然的倒地,所有人才驚呼起來。
“是食目蠅!”“挖眼蜂呀——”“殺人虻,快跑!”
這種蒼蠅確實有很多種稱呼,但最直觀的還是食目蠅這個名字,或許它們也喜歡這個名字,每遇到有眼的動物,都會挖空心思的將對方眼睛吃掉,然後鑽進去,飽嘗那新鮮的腦子。
黑流在空中飛舞,密集的食目蠅,就像一羣挖眼的刀,一旦遇到血,似乎就會更加的鋒利,更加的讓人害怕,讓人跟着“嗡嗡”聲瘋狂的慘嚎。
竹簍一個接一個,幾個接一片,就像烈風下的棗子,落在聯軍船隊的陣容內,使那啄人眼的黑流,變成了黑霧,黑霧越來越濃,最後就像一片殺人的黑網,遮天蔽日,在聯軍船陣的上方起伏。
將最後一個竹簍彈送給隔海相望的敵人,筏城的守軍終於鬆了一口氣,有的如爛泥般癱軟在地,有的還在欣賞着那“黑網”下的船,一直躲藏的百姓,也開始出來收拾陣亡者的屍體與殘肢斷臂。
城頭立的將山櫻百,卻一直沒有鬆氣,她不相信這麼大的船隊,彙集了滅世之領所有強國與勢力的精英,會應對不了這小小的食目蠅。
食目蠅再殘忍,也只不過掘目食腦,再貪婪,也只是爲了果腹,與人相比,它們差的太遠,好比殺人的刀,與用刀的人,誰又會去怨恨刀的殘忍,或認爲刀太無情。
聯軍船隊,甲板上的慘叫趁着捂眼蜷縮的人,就像一羣待宰的鴨,除了叫,就只能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黑網”,看上哪個,選哪個,然後咬爛手指、食盡雙眼、吃掉腦子。
原來殺人,就是這樣的快捷與簡易。
但“黑網”卻很久沒有選誰,慘叫也聽不見一聲,似乎食目蠅已經吃飽。
食目蠅,終於吃飽了。
所有人都這麼想着,但他們還是不敢拿開眼上的手,哪怕就向外看一眨眼的功夫。
“嗡嗡”聲還是抓得人心癢,卻與之前不同,似是充滿了恐慌,正學那無頭的蒼蠅,在東奔西撞。
然後如冰雹的碎物,墜在甲板之上,擊打到人們的身體,一個個的“蜷縮”,才顫抖着慢慢的舒展,眼上的手,才慢慢的打開一道縫,眼睛才從手縫中睜開,看了看外面。
但這一看,卻再也無法閉上,只見如黑色冰雹的食目蠅,已落滿了厚厚的一層,這次終於輪到它們蜷縮,它們蜷縮在冰花內,似乎已經凍死,成了冰的一部分。
雙手終於肆無忌憚的放下,人終於無所畏懼地站起,雙眼終於可以望向天空,那紛亂變幻的“黑網”中,幾個人影正在其中穿梭,輕盈、快速、矯捷得如陰雲下的黑燕。
似乎發現了,下面鋪展開的密集船隻,甲板上,人們的翹首相望,在天空中煩亂的“嗡嗡”聲裡,才響起了一段悠揚的鈴聲,然後灑下一段高遠的吟誦之音。
“天地茫茫,世間蒼蒼,天神掠世,萬物歸宗。”
“是天神邸!”“天神邸來救我們啦!”“看!那是海神!”
吟誦過後,是甲板上人們的歡呼、讚歎、或是發狂的膜拜。
天神邸終於及時出現,或者說出現的剛剛好,再一次,拯救了世人,雖然這些人有些貪;雖然這些人之前也將奪命的炮彈,傾瀉到他人的頭上,但救了人,人自然就會感激,不分什麼人都是。
食目蠅像是明白了自己註定的命運,明明就不是自願來到這,只不過是被人利用,所以想開了,也就放棄了躲閃,開始瘋狂的反撲。
它們最先看到了下面,甲板上一雙雙感恩戴德,又神采奕奕的眼睛,那是它們最喜歡的去處,或許裡面,也是最好的庇護所。
不瘋的蠅,都帶着七分癲狂,瘋了的蠅子,就是那火槍噴出的鐵砂,又哪是手掌能阻擋得了?
慘叫被麻密的咀嚼聲淹沒,就在這皮肉碎裂的伴奏下,天上的“黑網”就如一層黑土,墜在了聯軍的船隊上。
天神邸是救了人,還是害了人,已鮮有人知道,反正剛剛僥倖活下來的人,已十有八九變成了屍體,然後腦袋被受驚的食目蠅填滿。
然而,一隻淺灰的高跟,卻踏在這屍首之間,接着是另一隻,邁着優雅的步伐,如果往上些許,纔會知道,那是一雙淺灰的皮靴,正穿在一對圓潤纖直的腿上。
腿的主人,長髮飄飄、雙耳尖尖,一對秀氣的雙目,雖然不大,卻散着勾人的光。
食目蠅當然比人更容易被勾,但它們瘋狂的撲來,卻又都被快速地吹開,在風中變成了碎屑。
風神翼風是女人,卻是個無法接近的女人,無論是夜神青,還是食目蠅,除了大地神山山,再沒有第二個,哪怕只貼一下她的衣角。
但她身邊,總會有一個黑色如煙的影子,就是夜神青。
他跟在翼風身邊,如逛集市,在悠閒地邁着步,單手時不時地揮一下銀亮的叉,穿上幾隻肥大的蠅子,然後放入口中,還會一邊嚼一邊讚道:“嗯!美味,果然大補!”
食目蠅終於潰散,它們堅強不畏凍結、它們勇敢無懼吹裂、但它們卻害怕被吃,這不分是人還是獸或是蟲,吃慣了旁類,都害怕被吃,吃得越精闢,便越害怕。
夜神青只吃了十幾只,卻再尋不到一隻,連“嗡嗡”聲都消失得乾淨,他竟有些無奈,看着裹在冰裡的落蠅滿地,踏着風吹拂過的蠅屑塗氈,他俊美的臉竟學起了五神,哭天抹淚是有些誇張,但可憐巴巴的,實屬讓人來氣。
所以翼風從不正眼看他,天上的法里奧也早溜進了飛龍背廂,只剩下甲板上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癡癡的看着這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夜神青似乎也很是受用,可憐裝的更甚,就像一個要裂出籽的老茄子,還非要塗些綠漆,遮掩在青嫩之間。
將山櫻百,看着對面與陰鬱的天空相接的船隊,食目蠅逃了,逃得就如被風吹散的煙,她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到了,退守內城,與敵人刀肉相搏,或許這纔是戰爭應有的恐怖與殘酷。
筏城,剛剛因爲勝利而鬆懈下來的人們,又開始緊張起來,他們流着淚,卻沒有哭聲;他們咬着牙,卻帶着堅毅的眼神,然後拿起武器,毀掉那些拿不走的,退到內城。
內城的城牆更高,就像筏城中立着的煙囪,但也更小,好比盤中的一隻茶杯,所有人都從“盤子”擠進“茶杯”裡,那何止是不適應,那就是躁立不安,不安得每一顆心都要撐破胸膛,跳出來見一見天。
將山櫻百臉色煞白,她看着城牆上手足無措的官兵,卻不知此刻該如何振奮軍心,她選擇退回內城,就是爲了拼死一搏,與筏城共存亡,但現在守城的官兵,就像一羣等待被殺的羊。
她攀上城牆的高處,剛要喊話,一聲沉重的鼓聲,接着一聲沉重的鼓聲,卻連成了一片高昂的節奏,吸引了內城所有人的耳朵。
那鼓聲激揚,就像一隻鬥牛的低吼;那鼓聲舒暢,又如一首媽媽的歌。
原來塔樓上的父子鼓手,並沒有撤入內城,父親被鼓架重重的壓着,兒子也不願離去,見聯軍船隊逼近,便再次擊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