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江風透過窗戶,帶着幾分涼意。
趙霏合衣躺在牀榻上,用手揉着額頭,眉宇間顯出幾分難受,被褥夾在手臂下,時而坐起來掩住嘴脣,過了會又躺回去。
趙霏雖然出身江南,也曾坐船過來,但多年沒有出遠門,又身體柔弱,上來便暈船了,幾乎連房間都沒出過。
旅途的乏味和頭暈目眩的折磨,讓原本珠圓玉潤的女人看起來清瘦的幾分,咬着下脣努力忍受,卻不知還要熬多久。此時此刻,倒是有些後悔出門了。
偶爾聽到對面船上的歡聲笑語,趙霏便生出一種隔世之感。
曾經她也有駙馬,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心裡談不上喜歡,可終究是個依靠。寡居近十年,曾經的少女心思早已不復存在,明白只要兩個人合得來,能相敬如賓過日子便難能可貴。再不喜歡的人,只有你對我好,我對你好,又有什麼可挑的,總比現在躺在船艙裡,暈的死去活來卻沒人噓寒問暖強。
只可惜命苦,進門便守寡,連這麼簡單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不覺間,趙霏又想起了表妹的那個駙馬,雖然經常不幹人事,但體貼倒是沒得挑。
若是洛兒暈船,恐怕能直接改道走陸路去江南吧,不說洛兒,哪怕是陳姑娘難受,想來曹駙馬也會大動干戈改道。
什麼惡人善人、奸臣忠臣。
對女人來說,都是自己相公,亂臣賊子對夫人好,女人同樣能過的不受半點委屈。治世名相爲國盡忠捨棄家小,誰都豎起大拇指,夫人肯定也支持,可又有誰覺得站在背後的夫人可憐。
女人啊,就是這樣,丈夫便是天,可惜,她的天塌了....
渾渾噩噩見,趙霏也不知自己再想些什麼,耳朵天生敏銳,忽然聽見窗戶響動,似乎是被什麼勾住了。
趙霏回過神來,略顯睏乏的撐起玲瓏身段,擡眼瞧了瞧。
爲了通風透氣緩解暈眩,趙霏並未關窗,這一擡眼,便瞧見身着白衣的鬼魅身影,直接從對面船上飛了過來。
他還真能飛過來...
這是趙霏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惶恐、害怕接踵而至,可惜暈了太久連尖叫都困難,只是撐起身體坐在牀上,拿起枕頭無力的砸了出去,飛了不到幾步,便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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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華從繩索上腳步迅猛的跑過,一頭鑽進了房屋之中。
大晚上開着窗戶,又沒有燈火,他以爲這間屋子沒人住,哪想到剛剛一個翻滾站起來,便和坐在牀上的趙霏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住了。
趙霏臉色蒼白如紙,張了張嘴想要喊叫,最終還是止住了。趙霏雖然穿着衣物,還是拉起被褥遮掩在身前,有氣無力的說了句:“你快出去。”聲音帶着幾分沙啞,嗓子很乾。
曹華頓時尷尬,轉過身去訕笑道:“霏兒姐,我不知道你住這兒,那啥...嗯,這次真是誤會,絕不是故意進來的。”
趙霏頭暈目眩的,情緒又波動巨大,晃悠悠的又倒在了牀上,揉着額頭禁閉雙眼,呼吸紊亂。
曹華聽見動靜,便知曉她暈船了,反正穿着衣服又沒走光,便不在假惺惺的背對着,走到桌前到了白水,俯身遞給趙霏。
趙霏眼中明顯帶着幾分焦急,卻也不知該怎麼應對,暈暈乎乎的,撐起身體接過了杯子,湊到脣邊抿了一口,歇息好半晌,才稍微清醒些。
看着牀前站立的白衣書生,趙霏感覺面容有些模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看了一眼,微微擡手想觸碰,很快又放了下去,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這副模樣,在曹華看起來自然就有點呆呆的,知曉趙霏暈的厲害,光安慰幾句沒用,便從繩索回了船上,取了熬好的暈船藥物過來。
他的船上也有幾個丫鬟暈船,攜帶着醫女以防不測,暈船的藥基本上都常備着。沈家的是貨船,本就人不多,自然沒這麼好的配置。
坐在牀邊的小凳上,曹華用銀勺盛着熬好的湯藥,吹了兩下,遞到了趙霏嘴邊。
趙霏喝了些水,已經清醒多了,自然是不肯張口讓男人喂藥,微微偏頭小聲道:
“叫茶姑進來...”
“丫鬟進來,瞧見我在你房間裡,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知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你還進來...”
趙霏無力回了一句,一激動又頭暈目眩,閉着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曹華頗爲無奈:“都說了不知道你住這兒,知道我肯定不進來,喝藥吧。”把勺子遞到趙霏嘴邊,曹華還很認真的說了聲:
“張嘴,啊—”
趙霏蒼白的臉頰顯出了幾分紅暈,眼中很是窘迫,猶豫許久,還是張嘴含住了勺子。
藥很苦,趙霏眉梢立刻皺了起來,差點把眼淚憋出來。都是公主,和趙天洛一樣自幼錦衣玉食,肯定沒吃過苦,就算喝藥,也有蜂蜜之類甜物搭着,嬌貴的不像話。
曹華曉得這些,洛兒剛嫁進來時嬤嬤便講過,一時間有些頭疼,金枝玉葉的也不能這樣硬灌,只能再次跑回船上,取了給娘子準備的蜂蜜水,用勺子繼續喂。
趙霏起初很緊張生氣,可曹華來回幾次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口藥一口蜂蜜,暈眩緩解沒有不知曉,趙霏臉倒是越發紅了。
二人到最後都沒有再說話,曹華喂完了藥,便收起藥碗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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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霏重新躺在牀上,隨着藥物的作用,腦海逐漸清明,漸漸恢復了思緒。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霏在牀上坐起身,看着依舊開着的窗戶和空蕩蕩的房間,愣愣出神。
什麼都沒有,還是剛上船時的模樣。
方纔發生的事情朦朦朧朧,好似是做夢,又好似是真的,她也不確定。
努力去回想,卻更加的模糊,感覺曹駙馬方纔真飛過來了,又好像是頭暈目眩之時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