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城池上綻放絢爛煙火。
巷子裡熱鬧的聲音不斷傳來,有頑童嘰嘰喳喳在巷子裡奔跑,凝聚家飄來年夜飯的溫馨味道,還有婦人叮囑孩子不要跑遠的關切聲音。
從屋裡走出來,陳靖柳打量着桌上的飯菜,略顯失落的嘆了口氣。
老僕人喜氣洋洋的準備好了年夜飯,話裡話外卻都透着安慰的意思。
自從接近年關,曹華便過來的越來越少,知道曹華公務繁忙,可已經年三十,也不提前過來打個招呼,說毫不在乎肯定是假的。
站在枝葉落盡的老杏樹下,陳靖柳看着天空的禮花,略顯出神。
以前知曉曹華的另一層身份,看着那麼多人罵曹華,她心裡一直憋得慌。可如今真相大白,終於可以說曹華是個好人的時候,心裡反而有些空落落。畢竟以前只有她知曉這個秘密,現在卻所有人都知曉了。
冬日的天氣微冷,些許寒風吹過,讓身着冬裙的陳靖柳緊了緊衣襟。站在院中看着夜色降臨,不自覺間,又想起了在武安侯府過夜的那一晚上。
上次在武安侯府留宿,是和公主睡在一起,現在想起來,依舊有幾分窘迫。
起初,她和公主聊着亂七八糟的大小事,主要是朝堂局勢、各地災情。她出生官宦之家自幼接觸這些,和公主倒也聊的來。
不過聊朝政,自然免不了忠奸之分。
兩個人聊着聊着便發現,只有說起朝堂不好的地方,就肯定繞不開曹華,那兒都有他的影子。
哪種尷尬就不用提了,當着對方面說曹華壞話,怕對方打小報告。
說曹華好話...想了半天曹華就沒幹過啥好事。
她自幼聰慧,看得出公主是喜歡曹華的,公主顯然也不差,看出她更喜歡曹華一些。
然後...就有些尷尬了,兩個人最後都不知道說什麼,乾巴巴躺了一晚上。
她性子隨她爹,對天地君親師極爲重視,也注重禮節,無論什麼原因,既然後近門,便會尊重趙氏公主和大房夫人,可...感覺還是怪怪的。
“小姐,吃飯了!”
屋子裡,馮姨娘擺好的碗筷,站在門口呼喚了一聲。
陳靖柳回過神,幽幽嘆了口氣,看了門口一眼,才往屋子走去。
“小姐,曹都督也真是,大年三十也不提前過來打個招呼...”
“可能太忙,沒時間過來吧。”
“才幾步路,派個下人過來說一聲也行,小姐本就出生清白之家,現在給人做妾侍,還被這般冷落...”
“沒有啦,曹華肯定是忘了,他..他對我很好的...”
陳靖柳性格堅韌,雖然有些失落,對曹華卻沒有半點懷疑。
坐在桌旁上拿起碗筷,陪着兩個老僕人吃着飯菜,場面有些冷清。往日爹爹在,一直講究‘食不言’比現在還嚴肅,可終究是有點家味,現在她孤零零一個,想講幾句吉利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咚咚—
砰砰砰—
剛剛拿起筷子,巷子裡傳來的敲鑼打鼓的聲響,嘈嘈雜雜的人聲逐漸接近。
“誰家年三十辦喜事?”馮姨娘轉過頭打量幾眼,巷子裡燈火如晝。
陳靖柳沒什麼興趣,搖頭輕笑:“不曉得,陣仗挺大的。”
話沒說完,院子外便傳來了敲門聲,還有亂七八糟的交談。
“接新娘子,這麼敲肯定不開,要撞門。”
“是嘛,我試試...”
緊接着,便是‘嘭’的一聲響動,院門四分五裂,一個肉山似的彪形大漢滾進了院子,又麻利的爬起來拍了拍袍子,尷尬道:“這門有點脆...”
“你們是什麼人!”
馮姨娘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呵問。
陳靖柳認出是黑羽衛的幾個虞候,站起身來走到屋外,疑惑道:“李大人,你們這是...”
李百仁看見穿着青色冬裙的陳靖柳,也是滿眼茫然:“陳姑娘,你咋這打扮?”
陳靖柳眨了眨眼睛,低頭看了眼:“怎麼啦?”
說話之間,身着大紅袍子的曹華便從外面走了進來,周圍全是恭喜聲。
陳靖柳瞧見曹華新郎官打扮,頓時懵了,猶猶豫豫的開口:
“曹華,你今天和誰成親?”
曹華帶着寒兒和玉堂綠珠走進院裡,呵呵笑道:“轎子都到門口了,還能是誰。”
“啊?!”
陳靖柳滿眼錯愕,繼而臉色漲紅。
雖然兩情相悅早該談婚論嫁了,可‘談婚論嫁’裡面還有‘談論’兩個字,招呼都不打就跑上門來接新娘子,那有這樣的道理。
正想反抗幾句,寒兒便把她推進了閨房,緊接着就是鳳冠霞帔一整套,開始給她着裝打扮。
陳靖柳尚且是懵的,被按照妝臺前,焦急道:“曹華,你怎麼這般霸道,我還沒準備好...”
曹華把門關上,靠着牆壁面帶輕笑:“賓客都上了門,拜堂的時候才發現忘記通知新娘子,是我疏忽。”
陳靖柳一愣,旋即惱火,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把她忘了,明顯就是故意瞞着她,要給她個驚嚇。
她想起身,卻被寒兒按着肩膀,玉堂綠珠麻溜的給她整理頭髮,只能認真道:“曹賊,你說好的三媒六證,我..我...”
說了幾句,便有些委屈。
她喜歡曹華,不求什麼名分,也不想曹華爲難。哪怕提前說一聲,只弄一頂小轎子過來把她偷偷接近門,她也會體諒。
可現在這般算什麼,她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卻如此隨意對待,剛剛還在吃飯,待會就要入洞房了,感覺就像臨時想起來這麼一茬,沒花半點心思。
陳靖柳性格堅韌,覺得鼻子發酸,眸子霧濛濛的,卻沒有說什麼。
曹華呵呵一笑,拍了拍手,院子外立刻跑進來個小太監,拿着聖旨朗聲道:“朕膺昊天之眷命:御史陳清秋之女陳靖柳,賢良淑德、品行端正,今已過及笄之齡,念其與武安侯曹華兩情相悅,特允以平妻之禮,擇定良辰吉日完婚...”
“哎喲,這...”院子裡的馮姨娘倒是受寵若驚,天子親口賜婚,對於跟了陳清秋一輩子的老僕人來說,激動可想而知,連忙跪下幫小姐接旨。
曹華走到妝臺前,拿起了金簪,插在陳靖柳的髮髻之間:“天子做媒,我可是冒着背上‘恃才傲物’名聲的風險,才向聖上求來,。”
陳靖柳愣了許久,才張開小嘴,帶着幾分茫然:“曹華,你什麼時候...”
拿着梳子的玉堂嘻嘻一笑:“陳姐姐,以後你就是西宮娘娘...哎呦!”
這話一出,把屋子裡的人都嚇的臉色煞白,寒兒惱火的在玉堂腦門上敲了下。
陳靖柳也因此清醒了過來,略顯侷促的坐在凳子上:“這...”醞釀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臉兒倒是更紅了。
陳靖柳顯然沒有明天就嫁做人婦的覺悟,此時也只能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啦,反正我也沒辦法...”
不過,紅色蓋頭落在頭上之前,羞澀而緊張的紅暈,已經染上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