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在腦中冒出來後,就再也止不住了。
那人的話到底靠不靠譜,高陽並不清楚,但這個時候,她覺得試一試。她不忍心看到三哥那般難堪的處境,也許還有些想驗證一下李三郎的那番話到底有幾分水平。
就在李恪無言以對的時候,高陽出口了。
“既然今日是家宴,那皇兄問起平遼之策,皇妹倒也想胡說幾句,就算是拋磚引玉吧。”
這一下,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大家誰不知道高陽平時喜歡遊獵,還生性風流,但誰聽說過高陽還懂這軍國大事,兵家方略啊。
稀奇了。
李治目光轉向高陽,若有所思,他知道高陽向來跟吳王關係好,也許高陽這番出來是想胡攪蠻纏,爲吳王解困的。
聞言,他微微皺眉道,“想不到十七娘也還有平遼方略呢,且說來聽聽。”
高陽笑呵呵站起來,“先聲明,我這方略呢,其實也不是我自個想出來的,是有一個叫李三郎的人跟我說過的,我記住了一些,就借花獻佛吧。”
李治訝然,李三郎,莫不就是三皇兄吳王恪?
他望向李恪,卻發現李恪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似乎事情又並非如此。
這個時候,高陽已經開始侃侃而談。
高陽站在那裡,神態悠閒,不急不緩,把當初在藍溪河邊,李逍對她說的一番平遼之策娓娓道來。
什麼平遼非一朝一夕可競之功,什麼若要滅高句麗,最好從南往北打,而非從西往東征。還特別點明,滅高句麗,必先驅契丹、新羅爲前鋒,滅高句麗,當先破百濟。
一番話說完,滿殿寂靜。
一衆皇室宗親,本來想要看熱鬧的眼神也不知不覺的變了,尤其是其中一些比較有見識的人,聽完高陽一番話,甚至有股茅塞頓開的感覺。
不管是隋朝兩代皇帝五次徵遼,還是本朝太宗親征高句麗,又此後的幾次襲擾,中原雖也有海陸並進的策略,但其實一直都是以陸路爲主,尤其是從西向東打的路線。
可現在偏偏高陽提出來的徵遼之策,卻是由南向北,尤其是提出,欲滅高句麗,必先奪百濟的這個觀點,可謂讓人大吃一驚。
可細細一想,卻又非常有道理。
許久之後,李治長長的嘆了一聲氣。
他臉上的表情變的凝重。
他雖也沒打過仗沒帶過兵,可整日與朝中宰輔大將們商議,也對高句麗局勢有個比較清晰的瞭解。
之前大家想的都是過去的老思路,由西向東一路打過去,海路上也僅是派一支偏師去牽制下高句麗人,做些襲擾。
以前還真就沒想過,要先滅百濟。
雖說這也同樣是要先走海路,但又與過去的海上進攻不同,以前海路是直接去打高句麗,而這次高陽卻是說走海路先打百濟。
百濟不是高句麗,只是高句麗的一個盟友,而且現在很虛弱,尤其高陽說大唐進攻百濟的話,還可以讓新羅提供糧草器械支援,還提供兵力協助。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確實很有希望先滅掉百濟。而滅掉百濟,最大的好處是什麼?
是大唐在高句麗的背後紮下一把尖刀,甚至有了一塊穩固的進攻基地,可以源源不斷的從海路派兵過去,這樣一來,高句麗花費幾百年時間經營的那條遼東防線,尤其是近幾十年經營的遼東千里長城防線就完全無用了。
高,實在是高。
“好計,以前大家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欲滅高句麗,必先滅百濟。破百濟,然後由南向北攻,可一舉亡高句麗也。好,非常好,此計真是絕妙之計也。看不出,吳王居然還能夠有如此良策,此前卻一直不肯說,吳王,你太謙虛了啊。”
吳王李恪也正琢磨着,高陽怎麼會有如此良策呢。他懂兵法謀略,自然是一下子就聽出這番方略的高明之處,其實就是避實擊虛。
避過高句麗人苦心經營的遼東防線,直掏高句麗的肛,一擊致命。
僅僅是把過去做爲偏師的海路兵馬進攻目標改了一下,就完全不同了。以前東浮渡海攻的是高句麗平壤,目的是牽制、襲擾。而這次則是目標南稱,攻打東南的百濟,目的是先斬斷高句麗的一條臂膀,同時獲得一個重要的進攻據點。
他還在那裡琢磨,到底是誰想出了這個好計策,聽到皇帝叫他名字,說是他的計策。
他驚訝之餘,然後想起剛纔高陽說這是李三郎告訴她的。他不知道高陽說的那個李三郎是說他,但他知道,自己絕沒說過這話的,他也沒想過那樣的良策。
此時如果自己應下,那就是冒名頂替。
他僅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頭。
“陛下,高陽說這良策是李三郎告訴她的,但這個李三郎並非是臣。臣也很想知道,這位出此良策的李三郎究竟是誰。”
李治大爲意外。
這個李三郎真不是吳王恪,那是誰,總不成是高陽自己想出來,然後假稱是吳王恪告訴她的,結果吳王恪又沒領情吧。
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笑問高陽,“十七娘,敢問這位李三郎,究竟是哪家兒郎啊?”
高陽扭頭看了眼吳王,回頭。
“這位李三郎確實不是吳王,其實這人說來陛下也應當是知道的。此前,右領軍中郎將薛將軍曾向陛下獻一霜糖脫色秘方,那秘方主人正是這位李三郎。”高陽提醒皇帝,“他就是藍田李逍,後來陛下還特下旨賜其流外六品的少府寺官,賞賜了其金銀絹帛田地的。”
“哦,你說的是他啊,朕想起來了,確實有此事。想不到,這李三郎居然還能有如此平遼良策?高陽,你怎麼認識他,他真的僅是一田舍郎嗎?”
“陛下可莫小瞧這位田舍郎,皇妹還曾聽過他做的一首五言呢。”
李治這下更來了興趣,“他還會做詩,那快說來聽聽。”
“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詩唸完,又是一片寂靜。
不過與剛纔的平遼良策相比,這首本來非常好的討倒已經不太驚人了。畢竟在帝王看來,詩詞雖代表才氣,但也僅是小道,真正治國平天下的,並不靠詩詞這樣。
李治拍腿讚歎。
“這個李逍,朕是真的很好奇,也很想見一面了。”
武氏在旁邊笑道,“既然這位李三郎做詩寫朝爲朝舍郎,暮登天子堂,那陛下何不召他入宮登上天子堂,親自召問呢?”
“昭儀說的極是。”李治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