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裡走了幾步,聲音便清晰了,龍禹側耳仔細聽了聽,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低聲而迅速的,即像是念經,又像是念咒一般嘀嘀咕咕的說着。
不是丹殊,也不是穆嫣蘿,龍禹心裡多少放心了一些,看了看完顏長風,做了個口型:“走嗎?”
完顏長風也是一樣的仔細在聽,但是他的表情比龍禹要嚴肅的多,擺了擺手讓她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看完顏長風這樣子,似乎是能聽的懂裡面的人在說什麼,龍禹也便不急,按耐着性子等着。
不多時,裡面的嘀咕便告了一個段落,龍禹精神振奮了一下,穆嫣蘿說話了,說的終於是她能聽的懂得話了。
穆嫣蘿的聲音充滿了恭敬:“前輩,不會有問題吧。”
那個剛纔唸經的,蒼老而陌生的聲音道:“這男人是一萬人裡也難得一個的金血,只要堡主能和他大婚,行合歡之禮,他自然就是養育蠱王的最佳宿體。洞房之日,堡主將子蠱種到他體內,不要半年的時間,烏殼就能破血肉而出,烏殼是萬蠱之王,堡主有了它,橫行天下,所向披靡。”
龍禹雖然不明白什麼是金血,也不明白什麼是烏殼,但是剛纔這個人說的話,她卻是聽明白了關鍵內容。
原來穆嫣蘿口口聲聲的喜歡丹殊,還花了那麼大代價送了往生花來公主府換人,就是爲了培養一隻蠱王。虧她還以爲丹殊找到了真愛呢,雖然不是丹殊喜歡的。但是找一個愛自己的人。也是不容易的。
但是龍禹心裡多少有些覺得奇怪。丹殊武功雖然不差,也是公主府的人不假,但是穆嫣蘿如果真的那麼需要他,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真心想下手,總是防不勝防。而且自己那樣薄情寡性的名聲在外,也不至於會爲了一個男寵太過在意吧。派兵滅了北國,這太小題大做了吧。
“本來這事情已經萬無一失了。誰知道龍禹竟然突然殺上門來。”一個年輕陌生的女聲道:“堡主,這事情,要是龍禹真的翻臉反對了,該怎麼辦?”
“我現在也有些擔心。”只聽穆嫣蘿道:“龍禹也不知道怎麼突然轉了性,突然把這些男寵都當一回事了。連往生花都沒把丹殊換過來,生生的延誤了我們那麼長時間。現如今,也只能指望丹殊自己了。他雖然喜歡龍禹,但是龍禹如今有墨離有九方夏,並不喜歡他。要不然的話,他爲什麼會答應和我成親。豈不就是爲了斷自己的念想?”
龍禹的眉心跳了跳,穆嫣蘿說什麼。丹殊喜歡她……爲什麼她這個當事人,一點兒半點兒的,也沒有看出來呢。丹殊每次見着她都跟看見仇人似得,要麼就伴着一張臉半點表情也沒有,要麼三句話說不完就翻臉,這要是喜歡的表現,那丹殊一輩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怕龍禹從中作梗,就先生米煮成熟飯。”那陰森森的蒼老聲音道:“堡主,丹殊這人,我這幾天也看了,是個不錯的男人,若不是蠱王選中的宿主,倒真是你夫婿的好人選。這樣的男人,只要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就算是再有人反對,哪怕和龍禹翻臉,他也定然會負責的。只要到了明天晚上,這子蠱成熟了,到時候龍禹就算是殺了他,只要能把屍體留下,半年之後,烏殼也能養成。”
龍禹生生的打了個冷顫,竟然生死不計,想着如果今天自己沒有過來,或許過幾天,甚至不用再過幾天,那個高大嚴肅的男人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這裡,然後再等上半年,一個醜陋無比的蟲子從他身體裡鑽出來……
也許是龍禹不自然的呼吸突然變重,完顏長風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眼神有些關切。
龍禹畢竟還沒有經歷過太多大場面,遇事面前,一時控制不了。被完顏長風一拍,清醒一些,略垂下頭。
想着剛纔在腦子中出現的畫面,龍禹只覺得全身冰涼,心裡隱約的升上一種恐慌和悲傷夾雜着的情緒。
丹殊也是她從來到這個世界便知道是自己人的人,高大嚴肅的男子,從來一句話不說的,沉默的守在身邊。可是無論誰,哪怕是墨離和九方夏也說,他是絕對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的。
見龍禹表情複雜,完顏長風覺得自己既然亦父亦師的,對龍禹不光是有生活事業上的協助,也應該有心靈上的指引和關懷。正打算說點什麼,卻聽裡面的穆嫣蘿幾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儼然是事情已經辦完了,正在往外走。
完顏長風一把抓了龍禹的衣服,往上一縱,貼在轉角的一處牆壁凹處的陰影裡。
雖然說這事情是肯定要管的,但是完顏長風也不打算這個當口上和穆嫣蘿正面對峙。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就算是進來的再理直氣壯,也終歸是不好。
穆嫣蘿轉眼便走了出來,身邊跟着的一個女子,是龍禹見過的,估計是她的隨身侍女。還有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雖然看不清長相,但是看着走路的樣子便知道年紀不小,背脊彎着,比穆嫣蘿要矮上一個頭。應該就是那個聲音嘶啞的被她稱爲前輩的人。
龍禹想着,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老妖婆,肯定是最一肚子壞水的人。
北國是個頗爲豪放豪邁的地方,比草原還要民風彪悍,女子比草原上的姑娘還要開朗,所以幾人一路走過,當穆嫣蘿毫無壓力的說起怎麼對丹殊霸王硬上弓,讓生米煮成熟飯的時候,連龍禹這個已婚人士都紅了臉。
好在這幾個人的武功都不怎麼樣,並沒有發現刻意躲着的完顏長風和龍禹,說話間便走遠了。消失在洞口。
又等了片刻。完顏長風這才拎着龍禹下來。
山洞裡陰森森。黑漆漆的,突然光芒一閃,完顏長風從懷裡拿了火摺子出來,啪的一聲點燃了,照亮了一片地方。
“進去看看。”完顏長風四下裡看看,邁步往裡走:“烏殼,這東西竟然還有人在養。”
“師父你知道是什麼嗎?”龍禹連忙跟上:“是不是種非常厲害的蟲子,比咱們那個千年蠱王還厲害麼?”
“不是非常厲害。是非常惡毒。”完顏長風語氣中帶着不屑:“東西惡毒,養的法子也惡毒,跟你個小姑娘家,我都說不出口。”
龍禹無語的很,這世上竟然有完顏長風這種人說不出口的話,而且,似乎完顏長風真把她當做是個小女孩子一般,也不想想自己是個有兩個相公並且有過無數男寵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還能被區區一個穆嫣蘿嚇破了膽子不成?
跟着完顏長風往裡走。轉過彎,沒有幾步便到了山洞最裡面。這是個略微開鑿了一下的石室。不過十來個平方大小,正中間放着一張單人尺寸的石牀,石牀上,一個凹陷的拳頭大小的洞。
龍禹湊過去看了一下,只見那拳頭大小的洞裡,果然是有東西的。洞裡盛着一汪淡粉色的水,水中,漂浮着一點黑色的米粒一般大小的東西。
吸了吸鼻子,龍禹心下駭然,有些猶豫道:“這個水,有股味道……是不是……”
“是丹殊和穆嫣蘿兩人的血。”完顏長風冷冷道:“難怪老鼠會帶錯路,這新鮮血液發散出的味道,也不比丹殊身上的味道重的多。”
“難道丹殊知道穆嫣蘿的計劃?”龍禹更是愕然,自己做了個自己都不信的猜測:“不會的,丹殊不會那麼傻……估計是穆嫣蘿騙他說他們有什麼儀式需要血之類的,看這個顏色,也不多,可能就是幾滴或是一小杯。”
完顏長風點點頭,贊同龍禹的看法:“聽剛纔他們的談話,應該是瞞着丹殊的。這一點血只是試驗一下,烏殼對食物的要求很高,蟲卵會一直冬眠蟄伏,一直到覺得有合適的生活環境纔會破殼而出。而這個合適的環境和食物,就是人血,不過並不是什麼人的血都可以,烏殼需要的,是一種特定的的血,這種血因爲烏殼喜歡,被稱爲幾黑血,黑血不好聽,所以叫金血。”
龍禹想了想,這估計就和什麼熊貓血一樣,幾萬個人中才有那麼一個,雖然肉眼分辨不出,但是自然是有不同之處的。
完顏長風將手中火摺子遞給龍禹拿着,自己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針囊,打了開來,從裡面抽出一根極細卻長的針來。
龍禹不知道完顏長風要幹什麼的,但是能感覺出來,他對這烏殼非常的不友好。
只見完顏長風一手撐着石牀,看着水中的黑點,長針刺了過去,動作極快的,又收了回來,然後隨手往地上的石峰中一扔。
“行了。”完顏長風道:“走吧。就算是再給他們十個丹殊,也養不出這麼惡毒的東西了。這次,老鼠可是立了大功,若非它領着我們到了這個地方,真要是過上半年,烏殼破卵而出,那可就又是一場大災禍。”
龍禹疑惑的望着水汪中依舊是和剛纔無二的小黑點,有些難以置信的道:“這東西這麼厲害,現在是……被你戳死了?”
龍禹這話說的自己都有些好笑,一個黑米粒,實在是很難從它身上看出死和活的分別來。不過完顏長風的手也夠穩準狠的,要是讓她,估計抓上一把縫衣針也未必能在水裡刺着一粒漂浮的似乎還有彈性的米粒。
完顏長風應了聲,往外走:“再讓老鼠去找找,看看丹殊到底去哪兒了。要是他不知道這事情,也就罷了。若是知道了,差一點就間接成了幫兇,若是養成了烏殼,他這一條命,被碎屍萬段也不夠賠的。”
完顏長風的話隱隱的有一些火氣,龍禹不敢反駁,跟着往外走,但是心裡卻是一萬個好奇。這東西到底能有多厲害,如今擺明了丹殊纔是受害者啊,可卻也被他遷怒成這樣。
山洞外,天色更黑了,冬夜的山中,風越到夜便越大,雖然被外層的樹木擋去了大半,但那呼嘯之聲卻是不絕於耳。
龍禹一出山洞,便被吹得打了個冷顫,然後草叢中早已等急了的龐然大物轟的一下子撲過來,差點將她又撲的坐在地上。
完顏長風及時伸手擋住了來勢洶洶熱情澎湃的老鼠碩大的腦袋,然後順勢在上面揉了揉:“老鼠不錯,雖然帶錯了路,不過立了個大功。”
老鼠再是機靈,也是聽不懂人話的,歪着腦袋眨着眼睛望着完顏長風。
完顏長風在老鼠的左腿上拍了三下,然後一指前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