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頭痛欲裂的腦部創傷,也沒有酗酒入眠的精神頹廢。
但不可否認巴克依舊有相當嚴重的戰後創傷後遺症,也就是簡稱PTSD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他自己是軍醫,負擔對其他戰友的心理調控,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瞭這種精神疾病的危害性跟治療程序,一個長時間經歷廝殺、血肉、死亡的人在回到正常社會的必然困擾。
甚至之所以選擇在槍林彈雨中擔任軍醫,都來自於巴克初次端上步槍走上僱傭兵戰場的殺戮,那讓他茫然所措得有些暴風驟雨的殺戮。
動物世界裡大多數兇禽猛獸都不會對同類下手,殺人對人類而言也同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開戰亂時期,絕大多數人還是不可能擁有這種經歷,那種奪取同類生命,刀尖捅進肉體內觸感,槍彈炸開頭顱和讓胸口鮮血迸流的場景會讓很多人精神崩潰。
周曉莉在防衛出刀的時候和大多數城市內犯罪的心態其實差不多,都是激情犯罪,這跟戰場上需要冷靜算計的殺掉一個個人有本質的區別。
更何況周曉莉當時已經處於半昏迷乃至神經感情不受自己控制的範圍,所以腦海中不會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醒來之後除了血跡沒有過多心理傷害,當然巴克適時的填補進來,幫助了她注意力轉移,這也是爲什麼巴克一定要第一時間找到她母親去陪伴,乃至後來不惜提供自己剛買的房子給她們孃兒倆住的最大原因,這種心態情緒下稍有不慎,很容易把殺氣轉成戾氣,這個人很容易就走上邪路了。
而巴克永遠都無法忘記第一個在自己槍口前倒下的人,一個同樣穿着平民打扮的東歐槍手,在那片極爲複雜的高加索民族交錯地區,一條河一座山都可能是不同族裔之間爭奪的熱點,再有政治勢力背後煽動謀劃,****紛爭其實是三天兩頭都爆發,放下槍是農民,拿起槍是殺手,這纔是那些地區的真實寫照。
可以說整整七年,巴克不敢回家,就是因爲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
他只有持續躲在那個自己熟悉的公司,那個周圍都是僱傭軍夥伴的環境裡,才能正常的活下去,這和很多殺人如麻的軍人情願一輩子呆在軍營裡是同樣的原因,因爲他們已經不相信外面的世界,原本巴克是打算一直在那邊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的習慣了戰地外生活纔回國接父母的。
對戰場的無數次再體驗傷害,對似曾相識場景的下意識迴避,對很多小細節的無意識觸發高警覺,就是PTSD的標準三大症狀。
所以當最終的事情發生之後,無法回到公司,難以想象回到原來環境的巴克,選擇了長途步行,希冀用這樣苦行僧一般的行爲模式磨去這種症狀。
但現在從牟晨菲綁架案看來,他也不過是壓抑了那種情緒,一旦被某些環境刺激,他絕對會做出很激烈的反應,甚至有可能是對抗社會的反應,就好像《第一滴血》裡最早那個退伍兵蘭博一樣,所以巴克很下意識的在迴避警察,他只想要個安寧的生活方式。
周曉莉就是那個生活方式。
黑黑的姑娘親切又彪悍的走進他的治療世界裡,甚至巴克主動願意回憶過往熱衷的愛好,直面迴避情緒的接觸裝修,最大的原因都來自周曉莉,這跟結識時間長短或者深刻沒關係,相比其實在交流中更合拍的方靈穎,條件遠超數百倍的牟晨菲,只有這個姑娘恰好帶給他這樣的勇氣,起碼巴克覺得自己現在有嘗試愛情的可能性,在不傷害這個善良姑娘的前提下,也許能治療自己的精神病。
一個經常演戲扮演各行各業的殺手,一個翻雲覆雨等閒間定生死的軍醫,巴克覺得其實自己有點精神分裂,搞不清楚哪個時候是真實的自己,哪個時候又是在扮演好應該的角色。
親孝的兒子,開朗的大哥,沉默的朋友,熱情的準戀人,所以說周曉莉有點無所適從,而方靈穎發現他變化多端,都來自於這個……嗯,精神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巴克就是個精神病。
一個在自我調整自我修復的病人,他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會不會投入感情對待這個善良的姑娘,因爲痛失所愛的情緒纔是最嚴厲的再體驗傷害,也許他自己也下意識的把愛情當成檢驗自己是否擺脫夢魘的標尺?
所以巴克纔會對周曉莉表現得有點百依百順:“那就買點棉花糖……你什麼時候去染個栗子色?”
周姑娘已經能嗤之以鼻了:“你爲什麼就知道我染個栗子色好看呢?”
巴克裝懵懂:“我真的在國外念過書,見過很多其他髮色的女性,很符合你嘛,我媽肯定會把我去野雞大學留學的事情給你顯擺吧。”
周曉莉斜着眼白他,完全懷疑話語的真實性,哼哼兩聲:“看你的表現吧,現在我覺得有很多值得考察的地方了。”
巴克殷勤的讓自己更投入點:“吃點烤肉不,要不回我們那片去吃烤肉,我弟弟開着呢。”
黑姑娘完全不接招:“行了行了,說起吃東西,我們還是回去,媽等着呢。”兩人的媽,一個有點曖昧的共有家,這樣說起來好像夫妻一樣的口吻,讓姑娘臉上終於泛起點笑意。
巴克很自然的就聽命了。
只是摩托車敏捷的竄回小區停在車庫之後,兩人從車庫電梯上樓,靠在轎廂裡仰望閃動樓層數字的周曉莉忽然轉頭:“這個週末我們去爬山吧?”
巴克居然覺得有點感激涕零:“好!爲什麼?你喜歡爬山?”
周曉莉臉上沒笑意,轉頭從巴克提着的兩個頭盔中,細緻的摸到那個黑色頭盔鎖釦的縫隙,抽出一根長長的頭髮來!
“這應該是誰的頭髮呢?”
就在巴克趕緊要解釋一下的時候,周曉莉伸手擺了擺:“無論什麼理由,另一個女人戴了你的頭盔,在我看來,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叮咚一聲,樓層到了,周曉莉拿着那支劍蘭走出去,巴克想讓自己背上有點冷汗,可很有些疲軟的身體應激系統對這樣的小刺激真的沒反應!
唉,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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