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們都不說話,這正是範質想要的效果,他範某人當政,阿貓阿狗都可以胡亂插嘴,成何體統?
“諸公,契丹人少文無德,寡廉鮮恥,此次耶律休哥南來拜祭先帝,其中必定有詐。”範質淡然一笑,加重語氣,沉聲喝道,“莫非,契丹人真的欺吾等皆是無能之輩麼?”
李瓊撇了撇嘴,耶律休哥此次南來,屬於典型的夜貓子進宅,沒安好心,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情。
問題是,契丹人大兵壓境,何以破之?
王溥和李谷對了個眼神,彼此都在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等範質繼續往下說,看他想玩什麼花樣?
李中易對於範質的感慨,並沒有多少感觸,他和範首相同殿爲臣,時日已經不短,對於老範是個啥人,心中豈能無數?
範質其人,政務才華是頗爲亮眼的,只可惜,受限於時代的束縛,這位範首相的所作所爲,不過是在走老路罷了,並無多少新意。
傳統儒家的思想,不管做了多少的美化,其本質核心一直未變:民愚且氓,最好統治!
李中易要做的事情,太過驚世駭俗,在沒有徹底掌握朝中大權,尤其是兵權之前,他只能選擇暫時隱忍。
想當年,毛太祖沒閉眼之前,就完全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鄧太宗在三起三落之後,居然神奇的掌握了大權,竟然會將“第二次洋務運動”走得那麼遠?
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李瓊眯起一雙老眼,視線的餘光盯着李中易,腦子裡想的卻是。柴榮臨終前的政治佈局。
政事堂內雖有八相,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真正掌握了話事權的其實只有範質一人而已。
七位相公都沒有太大的實權,卻又都待在政事堂內,柴榮的政治算計昭然若揭:他即使再信任範質的忠誠。依然要留下權力制衡的空間。
有符太后支持的範質,自然有資格呼風喚雨,談笑間定奪朝政。可是,如果離了符太后的力挺,李瓊想到這裡,不由暗中瞥了眼李中易。
若要兩家政治聯盟天長日久,開平郡王府也必須拿出自己的誠意。幫李中易做一些事情吧?
實際上,李中易早就想到過,怎麼離間符太后和範質的有效方法。可問題是,如果背離歷史太遠,李中易擔心出現不可控的重大意外狀況。
就算是把範質搞下去。李中易首先於資歷等問題,也絕無可能登上首相之位,最終,很可能便宜了李谷、王溥或是魏仁浦。
得不償失的買賣。李中易絕對不可能去做這種腦殘之事滴,值此關鍵時刻。一動絕對不如一靜。
與其改變歷史的進程,不如就讓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再次重演一遍,這纔是最符合李中易利益的要點。
李中易不吱聲。李瓊也沒言語,李谷和王溥各懷算計,也沒開腔,政事堂內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
李筠眼珠子略微一轉,突然開口說:“契丹人心懷叵測,咱們不得不防呀。”
李瓊暗暗冷笑不已,李筠這個白眼狼,先帝宴駕還沒過七七之日,這位地方上有名的實力派藩鎮,就已經坐不住了。
李中易閃了閃眼眸,李筠的突然主動出頭,在他看來,其實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佳且入點。
李筠的話雖然沒有說得很白,潛臺詞卻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國家有難之時,只能依靠李筠這種實力派的武人!
魏仁浦沒看李筠,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中易的身上,就整個大周帝國的帥臣而言,要說對付契丹人比較有把握的名帥,舍李中易其誰?
問題是,範質和符太后早已聯起手來,顯然是想削弱李中易手頭掌握的權柄。
李中易的嫡系部隊羽林右衛被調回開封城北郊外,其中主導者範質的用心,魏仁浦其實一望便知:利用幾派藩鎮共處,把水攪混了,分而治之,讓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範質最擔心的便是韓通這個軍方的最大實權派,目前,韓通手握京城60%以上的精銳禁軍,他的名分和地位雖然遠在趙匡胤之下,實力卻是大得驚人!
李中易的心裡非常有數,正因爲範質的注意力始終盯在了韓通的身上,這才讓一直隱藏得很深的趙老二得了逞。
範質輕輕的甩了甩袍袖,淡淡的說:“契丹人不懷好意,已是昭然若揭。吾輩若不迎頭痛擊,豈不墮了我大周,中原第一強國的威名?”
李瓊撇了撇嘴,大周雖然在高平擊退過契丹人,卻是因爲契丹人不想血拼,主動撤了軍。
高平之戰,先帝統帥的中原大軍,所獲得的主要戰果,其實都來至於北漢的蝦兵蟹將們,契丹人雖然有些損失,但是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既然諸公都無話可說,那老夫就拋磚引玉好了。”範質微微合攏雙目,輕聲說道,“可命趙匡胤統軍北上,迎擊契丹人的進侵。”
李谷和王溥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倆也完全沒有料到,範質竟然舍了韓通和李中易,直接點了趙匡胤的將。
李瓊衝着李中易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說,範質果然十分忌憚你李無咎,轉而給趙匡胤爲以大任。
李中易微微翹起嘴角,範質讓趙匡胤出頭,乃是刻意打壓韓通的策略之一,根本就是不出所料的決策。
只是,令所有人都好沒有想到的是,範質接下來的決定,立驚四座,“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南邊的李唐,西南的孟蜀,很可能都有所動作。竊以爲,無咎相公可統軍南下,破擊林仁肇。韓通可領軍數萬,囤駐於京兆府,時刻擊破蜀國的來襲之兵。”
李瓊狠眨了幾下眼,頗有些驚訝的瞪着範質,這個老東西,這是玩的什麼手法?
李中易一直沒看範質,心裡卻暗暗感嘆不已,朝廷之中,最能帶兵打仗的名帥,最善於僞裝的重將,以及兵權最盛的武臣,都被範享受趕出了開封城。
三大軍事重臣都走了,試問,這開封城中,又是誰人之天下?
打仗,打的原本就是後勤保障,範質坐鎮於京城之中,想讓誰勝,就可以大大的超標準供給糧草和輜重。反之,誰就會未戰,已是先輸!
好一範相公吶,不愧是先帝最賞識的宰相,絕對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