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的清晨,數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來往穿梭於黃河的兩岸。↗,船工們,喊着整齊的號子,手握粗麻繩,將一艘艘載滿了糧草軍器的輜重船,從對岸拉到這邊的碼頭。
李中易端坐在汗血寶馬“血殺”的背上,揮鞭指着黃河那邊,正在陸續牽馬登岸的党項騎兵們,笑着誇獎頗超勇:“兵帶得不錯,有股子靈州鐵騎的雄風。”
頗超勇摸着腦袋,露出憨憨的笑容,解釋說:“稟參相,不是小的自誇,有了您的悉心指點,我靈州鐵騎,有如脫胎換骨一般。不僅軍紀甲於天下騎軍,決死敢戰的精神頭,即使和契丹人相比,他們怕是也遠不如咱們吶。”
李中易瞥了眼自吹自擂的頗超勇,這小子確實也有些資本自傲,眼前的三千党項騎兵,讓他訓練得有模有樣。
“爺,喝口水吧?”折賽花身邊的貼身侍女竹兒,催馬上前幾步,將馬鞍上的水囊,遞到了李中易的手邊。
李中易接過水囊,抿了一小口涼白開,嗯,裡面加了點青鹽,味道和稀釋了幾十倍以上的生理鹽水,大致相仿。
頗超勇賊頭賊腦的,在暗中偷窺長得異常標緻的竹兒,李中易倒沒注意到這一幕,卻被一直守在他身旁的李雲瀟看了個正着。
聽說李中易又要出門帶兵打仗,折賽花死纏爛打,硬是要將手下的娘子軍,都安排到李中易的身旁,保護他的安全。
面對挺着個大肚子。撒潑耍賴的折賽花,李中易一陣頭皮發麻。簡直是束手無策。
折賽花的肚子裡懷着李中易的種,都快要生了。如果鬧個閃失出來,可不得了啊!
不過,李中易也不可能領着幾十個女將上戰場。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最終拗不過折賽花,被迫收下了竹兒等二十個娘子軍,充作中軍女營牙兵。
從小跟着折賽花,在馬背上長大的竹兒,騎術異常高明,絲毫也不比頗超勇差。
至於。李中易這個半路上道的所謂騎士,不過是個半瓢水罷了,和竹兒根本沒法子相提並論。
“爺,您早餐沒吃多少東西,吃塊點心墊墊肚子吧?”竹兒收回水囊之後,又變戲法似的,從兜囊之中,捧出幾塊紅棗糕來。
李中易望着竹兒手裡,頗有些看相的紅棗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咳,他這次領兵去雄州,究竟是去惡戰呢,還是去遊山玩水的?
“你且收好。等我餓了的時候,再吃吧?”礙着折賽花的面子,李中易對竹兒一直和顏悅色。幾乎沒發過她的脾氣。
折賽花把貼身的家底都交給了李中易,李中易又不是木頭。豈能不知道,折賽花對他的深情厚意?
人吶。必須恩怨分明,知道好歹!
“參相,小的早上沒吃早飯,肚子早就餓壞了……”頗超勇的視線,一直在竹兒和紅棗糕之間逡巡,也不知道是眼饞竹兒的美色呢,還是看上了她手頭的紅棗糕呢?
“呵呵,真是個餓死鬼轉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早上吃了五張烙餅,外加三大碗魚粥?”李中易看了眼頗超勇的後腦勺,笑罵道,“拿去到一旁吃了吧,少在跟前丟人現眼。”
“得令。”頗超勇歡喜的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竹兒手裡的紅棗糕。
“哼,既然爺發了話,你拿去吃了吧。”竹兒蹙緊秀眉,沒好氣的把紅棗糕,一股腦的扔向頗超勇。
頗超勇一個沒留神,竟然失了手,反手撈了個空,好端端的散發着清香的紅棗糕,竟然掉到了滿是塵土的地面上。
竹兒瞥見李中易拉下臉,瞪着她,不由吐了吐小香舌,撥馬就走,不敢回頭去看李中易。
李雲瀟一直冷眼旁觀,他發現,頗超勇居然一直追着竹兒拍馬離去的背影,久久不捨放棄。
“咳,別看了,那一位是咱們爺的禁臠。”李雲瀟對頗超勇的勇武,還是有些好感的,所以,他抽了個空,暗中提醒頗超勇。
“啊,你也不早說……”頗超勇當即嚇出一身冷汗,反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顫聲說,“多謝你了,瀟鬆兄弟,幸好只是看了幾眼……”
李雲瀟笑了笑,有些好奇的問他:“你的中原官話,說的不賴啊,跟誰學的?”
頗超勇有些尷尬的四處張望了一番,鬼鬼祟祟的湊到李雲瀟的耳旁,小聲說:“跟一個歌姬學的。”
李雲瀟露出瞭然的笑容,打趣說:“難怪你一到休沐日,就不見了蹤影,敢情是私下裡去會人家小娘子了啊。”
“那個歌姬其實怪可憐的,以前是我們党項人一個小部落的公主,卻被可惡的奸商給騙賣進了那種地方。”頗超勇說到這裡,嘆了口氣,解釋說,“我這副長相,挺扎眼的,怕被人坑了銀錢,就託了符帥的管家,幫我出面贖的人。”
李雲瀟點點頭,李中易對於党項騎兵的散漫個性,頗爲了解,所以在軍令之中,只是禁止以暴力欺負女人。
至於說,党項騎兵們想花錢,逛那種地方,李中易並沒有一刀切的予以禁止。
隨着大周的國力日盛,開封居民對党項人,難免有些地域方面的歧視。
党項人的長相比較奇特,很容易被人認出,導致普通党項人,很難在開封城內找到中意的漢人小娘子。
考慮到這些吃肉長大的党項人,那方面的需求比較旺盛一些,李中易也就網開了一面,讓他們有個發泄的地方。
等党項騎兵全都上了對岸之後,李中易這才下令,羽林右衛出營。
當先一將,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手擎一杆飄搖的大旗,旗上是醒目的一個大字:李。
整個大軍排着整齊的隊伍,依次從軍營,邁步出來,開向黃河岸邊。
槍尖閃耀着蔽日的刺目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軍鼓聲聲,無數條腿,邁着精確的小步,滾滾前行;
伴隨着大部隊前行的步伐,只聞鐵甲森森,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雜音。
一直跟隨在李中易身旁的飛龍騎的五個千騎長,這還是頭一次,領略到,傳說中的鐵軍英姿。
羽林右衛昂然前行,他們每邁出一步,整個隊列絲毫不散,無論橫看還是豎看,始終是一條筆直的線。
發現奧妙的五個千騎長們,彼此面面相覷,十分汗顏的低下頭去。
大家都是帶兵之將,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單憑,羽林右衛的上百匹戰馬,並排走在道上,不僅步調一致,甚至連個響鼻都沒打,這五個眼高於頂的傢伙,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中易穩穩的坐在“血殺”的背上,目視着他苦心訓練出來的嫡系鐵軍,在經過血與火的殘酷考驗之後,終於茁壯成長了起來。
如果說,李中易當初訓練河池鄉軍的時候,還是個半吊子的,只會游擊戰的將領。
那麼,經歷過平滅海東之戰,掃平西北党項之役,李中易已經是大周首屈一指的名帥。
“轟!”每個羽林右衛方陣,在經過李中易馬前的時候,都會行注目捶胸禮。
五個千騎長,看得很仔細,聽得也很清楚,步軍的方陣之中只傳出轟的一聲,的確只有一聲悶響而已。
千騎長高曉德,看見行進中的步軍,甚至連擺臂的幅度,都是一樣的,他不禁瞪大了眼珠子,暗暗吸氣不已:好厲害啊!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高曉德可不是一般人,他被調入飛龍騎之前,一直是魏王符彥卿的牙內副都指揮使,兼貼身侍衛。
在大周立國之前,北地一直不太平,高曉德跟着符彥卿,南征北戰,頗見過一些大世面。
高曉德心裡很明白,僅以眼前這支羽林右衛,在行軍之中,令人驚駭的出色表現,試問:在整個大周國境內,又有哪支軍隊有資格,與之相提並論?
黃河岸邊的渡口,不管是已經登船出發的將士們,還是等待上船的軍卒們,始終都抿緊嘴脣,保持着最徹底的靜默,就連呼吸之聲,都幾不可聞。
高曉德越看越覺得心驚,越看越覺得手腳冰涼,出於武將的本能,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了高家軍的身上。
多年的軍事生涯經驗,告訴高曉德,如果高家軍和眼前的鐵軍作戰,哪怕以五敵一,只怕也是敗多勝少啊!
如果,李中易能夠聽得見高曉德的心聲,肯定會對他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步軍作戰,首重方陣,方陣最需要的東西,除了紀律,還是紀律。
如今的羽林右衛,比之當初的破虜新軍,更多出了令人膽寒的一件法寶:軍中所有人都熟練掌握了,強弓硬弩的三段射擊技法。
想想看,給猛虎插上了翅膀,讓蛟龍重返大海,又是何等的光景?
如今,多出一雙獠牙的羽林右衛,已經正式踏入北上抗擊契丹的征途。
兩個多時辰後,羽林右衛的全體官兵,已經順利的登上了對岸,列隊於道路的兩側。
這時,李中易方纔下令,飛龍騎軍過河。
之所以把飛龍騎軍,擺在最後一個過河,實際上,李中易是擔心他們的行動太過遲緩,很容易耽誤整個大軍過河北上的寶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