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清舞,她不會做出那種事。”沙華堅定地對宮粉道。
“太好了!我也不信。不論從前如何,現在我總算有機會接觸荷花前輩,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辨別。”宮粉頓了頓問道:“沙華,你和荷花前輩是朋友吧?”還有未說口的一句:不然何以閨名叫的這麼溜?
“我們不是朋友!”這一句脫口而出,快的連沙華自己都意外。他懊喪地垂了頭,“我沒有朋友。”
“那我呢?你不是說我是你在百花州第一個朋友嗎?”宮粉從衣領拽出了掛在脖子上的蘆葦哨,在沙華眼前晃盪。
沙華看着蘆葦哨出了神……
來到凡間後,爲免泄露行蹤,他不得不借助夜幕來隱藏自己。全身包裹在黑暗裡,懷揣着滿腹的期待,像一尊石像般默默地注視着荷花池。
可是偶爾也會覺得孤獨,希望還有一個誰能陪着自己,即便互相不交流、不說話,也能稍稍填補此時內心的空白。
哪堪夜深花睡去,任爾愁腸千百結。沙華舉目環視,唯有池畔一間小花房透出稀薄的燈光,宛若孤島上的燈塔照亮了他的心房。
彼時,宮粉爲了給疏蕩做香囊,每晚做完功課後還要加班加點縫製。窗紙上扎着雙髻的剪影,無意中成爲了沙華心頭的安慰。
有一次,他呆呆地立在宮粉的窗外,未料到宮粉突然推門出來。還好那丫頭太過疲乏,沒有注意到黑影裡的他。
鬼使神差地,沙華溜進宮粉的房間,拿走了桌上的香囊。他的心狂跳,臉發燙,比之前偷仙丹、出逃更加緊張。他把香囊緊緊握在手心,捨不得放開。
一千五百年前,沙華失去了一切。此刻,他只想擁有一件實際的東西——一件看得見摸得着的東西——和他有羈絆的東西。
沙華偷走了宮粉爲疏蕩而做的香囊。他送宮粉蘆葦哨時,心裡想的便是“還禮”。
起初是他意氣風發地要交朋友,而現在宮粉承認他們是朋友,沙華卻突然害怕起來——假如宮粉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嗎?
可若不告訴她實情,又如何擔的起“朋友”二字?
“小宮主,其實你並不瞭解我,也不知道我的過去。其實我……”
沙華欲坦白的話在舌尖打了一個又一個轉,就在即將衝破心靈的桎梏時,被宮粉打斷了。
“果然,你也沒有真心把我當朋友。”宮粉垂下了眼瞼,帶着不曾有過的蒼涼神色,“我只是不值得相交的小妖而已。”
“不是這樣的!你能拿我當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我只是,只是自卑,怕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第一次吐露心聲,沙華聲音漸漸低下去,眼神卻藏着希冀的光芒,只要一點星星之火便可以燃起熊熊火焰。
“沙華君,你知道嗎?我曾經所信任的、依賴的,全都是假象。多可笑,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可即便如此,我仍然想聽從心意,不問是非因果。我相信自己的感覺,請你做我的朋友。”
不是沒吃過苦頭,不是沒摔過跟頭,或許是不夠痛,又或許是骨子裡的倔強,義無反顧地,宮粉選擇信任沙華。
“那,就說定了——我們是好朋友。假如,假如有一天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默不作聲地走開。”沙華在心裡接着道:“更不要,像清舞那樣出賣我。”
“哈哈,你比我還不自信呢!你都能相信我沒有謀害綠萼姐姐,爲什麼不肯相信我們的友情呢?吶,我們拉勾勾。”
宮粉笑了,連日的委屈和陰霾,彷彿被清風吹開,露出了雨後天晴的一抹蔚藍。縱使這個世界有再多不堪,也不能忘了最樸素的夢想。
“對了,沙華,你做的哨子根本就吹不響嘛!”宮粉抓着哨子,向沙華揚了揚。
“聽不到就對了!我做的哨子,只有我和——只有我能聽到。以後若是你無聊了,或者遇到什麼危險,吹響它我就會來找你的。”沙華微微得意地笑道。
“嘿,我能遇到什麼危險嘛!”宮粉撅了撅小嘴。
“那可說不準,這一次若不是清舞出手,你不就有危險了?”
“快別烏鴉嘴了,這種事情我可不想有下一次。”宮粉使勁地揮了揮手,似乎想把之前的厄運都揮散。她忽然想到什麼,停下了動作。“沙華,之前你說在執行任務,讓我保密。現在還需要保密嗎?”
沙華未料到宮粉這般問,嘴脣翕合,不知如何回答。他實不願欺騙宮粉。倘若宮粉不主動追問,他便不用正面回答,內心的愧疚似乎也會減少幾分。可現在……
看出沙華的猶豫,宮粉善解人意地笑道:“好了,我不會說的。這是我們倆的秘密。”想到須對疏蕩刻意隱瞞此事,宮粉有些動搖,可轉念一想,自己對前輩們又有多少了解呢?
宮粉還欲多說兩句,卻見沙華突然神色一變,身形疾動,瞬間隱匿在灌木叢中,似乎只是一陣風過。唯有耳畔輕輕飄過的“我先走了”四個字,證明他曾經來過。
“宮粉,你在這兒啊!”硃砂不知從哪條小路冒出來的,嚇了宮粉一跳。看來沙華是注意到了硃砂的接近,所以來不及解釋就先撤了。
“硃砂姐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個……”硃砂似乎有點猶豫,她咬着嘴脣露出爲難的表情。可是她專程來找宮粉,就是爲了這件事。
灑金出事後,硃砂非常愧疚。對於宮粉,雖然不能像對綠萼那般親密,但也不若之前那般反感。
“宮粉,和我一起去勸勸綠萼姐姐吧?”
“綠萼姐姐?她出了什麼事?”
“自從灑金出事後,她非常愧疚,說自己沒有照顧好灑金。以前她總是邀我去陪她。可現在,我纔去坐一會,她就推說累了,不斷催促我回去。她每天把自己鎖在房間內,我真怕她憋出病來。”
竟然會這樣?宮粉回想着,此前她們本就不大歡迎自己,所以每次都是略坐片刻就識趣地告辭了。但是硃砂也被趕出來了,足見綠萼受了相當大的打擊。
“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走至綠萼房門前,宮粉無意識地瞥了一眼房門前掛着的胡楊林幡,一道靈光突然在腦中閃現。
“這幡,好像和以前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