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一點兒,也不算特別會,對付能吃吧。”
李牧從倉庫找到一塊牛肉,程家數日前送來的,放在冰磚上頭冷凍,保鮮的同時,又不用擔心變質。
李牧切了一些肉片下來,找到珍藏起來的“安息茴香”,撒了一點兒在上頭,然後放到鍋裡翻炒。這個菜在他前世,叫做“孜然肉片”,是他最喜歡吃的菜之一,做法簡單又好吃,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王鷗把粥盛出來,看着李牧忙活,忽然見他額頭上有幾顆汗珠,挽着袖子幫他擦了。
李牧瞧她一眼,王鷗報之以微笑,李牧也笑了。他很享受與王鷗在一起時候的“省心”,但又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有點說不清道不明。
李牧拿了個盤子,把菜盛出來。雖然只有一盤菜,但也夠倆人吃了,原本只有粥跟雞蛋來着。
“嚐嚐,怎麼樣?”
李牧夾了一片肉放到王鷗的碗裡,殷切地看着她,等待着表揚。
王鷗看着碗裡的肉,卻有點犯難。她的口味很素淡,雖然也不是素食主義者,但確實幾乎不怎麼吃肉,牛肉更是不知道多久沒吃了。可是情郎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做出來的,不吃吧,怕他傷心,看了李牧一眼,還是夾起來放進了嘴裡。
“好吃不?”
“嗯嗯!”王鷗用力點頭,李牧傻乎乎地笑了起來。他和王鷗在一起這麼久了,其實是知道她的口味的,他是故意做這個菜,想讓王鷗吃點肉。若是換了李知恩,他就要做素菜了,這妮子隨身帶着一個小包,裡頭滿滿的蜜餞和肉乾,嘴裡都不帶閒着的。昨晚李牧摟着的時候,很明顯可以感覺到豐腴了不少。
“鷗,喜歡這種生活麼?”
“嗯?”王鷗好不容易把肉片嚥下去,擡頭看向李牧,美眸之中有一絲不解:“夫君指的是什麼?”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喜歡麼?”
王鷗點點頭,笑道:“喜歡呀,和夫君在一起,什麼樣的日子都喜歡。”
李牧無奈道:“你呀,不要總把我當成小孩子一樣哄麼。我是你的夫君,又不是你兒子——心裡怎樣想的,就怎樣說,你我夫妻,有什麼不好說的?”
“唔、”王鷗聽李牧這樣說了,想了想,道:“其實我最喜歡夫君作詩的樣子,旁人作詩,都要想題目,韻腳,然後想盡辦法的應景、點題。而夫君作詩呢,行雲流水,沒有一點刀砍浮躁的痕跡,洋溢着一股發自內心的自信,把旁人都比了下去。那種意氣風發,昂揚肆意的神態,是最讓我着迷的了。”
“啊、這樣、”
李牧的表情有點僵,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兒。他哪會什麼詩文,每一句都是抄來的,王鷗說喜歡他作詩的樣子,這哪是喜歡他呀,這是喜歡李白呀。
李牧摸了摸鼻子,道:“那,若我不會作詩——你還喜歡我麼?”
“不會作詩麼?”王鷗想了想,道:“也會喜歡吧,但可能不會喜歡得這麼快,像是着了魔似的。”說着,她自己笑了起來,臉頰飛起一團紅暈。
也不知是不是安慰。
李牧心裡嘆了聲,忽然拿起王鷗的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口。王鷗不知他要幹嘛,疑惑地看着她。
李牧握着王鷗的手,道:“等我金榜題名的時候,咱們就洞房花燭。”
“那萬一若是考不中呢?”
“沒有這種可能。”頓了一下,李牧又道:“沒有也洞房,誰管得着?”
王鷗知道李牧的意思,眼眸中憂愁一閃而過,笑着點了點頭,又給他盛了一碗粥。
……
西山,大唐技校門前。
六十幾個頂着黑眼圈的學生,聚集在這裡,在學生會長長孫無忌的帶領下,排好了整齊的隊列。昨天晚上,他們都沒有睡好,準確地說,是沒有人睡。
怎麼可能睡得着。
大家一起苦熬可數個月,現在到了出結果的時候。票選出的前十名,已經得到了官職。最低的一個,都是八品。
官分九品,八品貌似很低。但要知道,這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商賈出身,商賈不能參加科舉,不能舉孝廉,原本是不能做官的。
《管子·小匡》中,把天下民衆,分爲四種,士農工商,商人是最卑賤的。即便再有錢,也得不到尊重。
而內務府則給了一個珍貴的機會,在這裡,商人之子也可以做官。
官,不管是幾品,都是官。官與民,是天上地下的兩個階層。再厲害的士也是百姓,再小的官,也排在士的前頭!
就算是科舉,頭名狀元,也不過就是六品。昨天票選出的前十名,最低的也等同於中了進士了!
相比十年寒窗苦,這是怎樣一條捷徑啊!
不少人都開始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沒有更加努力,尤其是得票距離前十名相差不多的幾位,更是腸子都悔青了,只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得到八品官了,就差那麼一兩票,失之交臂,不得不面對更加忐忑的仲裁。
“各位,準備好了嗎?”李牧笑了笑,揮動手裡頭的冊子,道:“這是昨天晚上,連夜統計出來的,你們的分數!在看分數之前,我先給大家講一下,今天授官的規則。”
“滿分是一百分,分爲五個檔次。滿分可授六品局長,九十分以上,可授七品處長。八十分以上,可授八品科長,七十分以上,可授九品主事,六十分以上,沒品,可以在內務府做吏。當然了,滿分幾乎不可能,只是給你們個奔頭。”
“前面說的是分數,下面則是各衙門口的‘分數線’了。這裡要跟你們說明白,舉個例子,若你夠了八品科長的分數,但你不夠你想要去的衙門口的分數線,那麼你也不能去。每個衙門口招人都是有數的,先報先得,以登記爲準。只能選分數夠的衙門口,聽明白了麼?”
衆學生也不是小孩了,自然都能聽得懂,大聲應諾。李牧對長孫衝示意了一下,長孫衝展開早就準備好的分數線告示,貼在了大唐技校剛砌好不久的院牆上。李牧又把冊子交給昨日排名第一的許繼,讓他來宣讀。
許繼受寵若驚,向李牧行了個弟子禮,雙手接過冊子,大聲宣讀了起來。
“薛志,八十七分,唐禮,八十六分……”
李牧也沒閒着,拿出來一摞“獎狀”,這是他吩咐印務局雕版特別印刷的,用的正是八零九零後每個人都見過的那種獎狀的圖案,還特別做了木框,帶有一塊玻璃,剛好可以把獎狀裝裱起來。
木框、獎狀,都不值錢,但這塊一尺寬的玻璃,卻是有價無市。若以香水瓶的價值來論這塊玻璃的價錢,少說也得十貫以上。
李牧在獎狀上面,寫下了畢業生的名字。頭一個,便是昨天畢業的第一名許繼,然後是第二名長孫衝。剛好這時候長孫衝貼完了告示,回來看到李牧在獎狀上寫他的名字,忍不住問道;“恩師,這是什麼?”
“這是大唐技校的畢業證,也是屬於你們的一份榮譽。”李牧指着獎狀上的字,道:“學生長孫衝於貞觀四年冬月至貞觀五年正月,在本校學習,完成全部課業,成績優異,准予畢業。校長,李牧。”
“昨日票選出來的,都是成績優異。而今日得分畢業的,都是成績合格,是有區別的。”
李牧把自己刻的“大唐技校”印章拿了出來,蓋在了獎狀上面,又拿過一份木框和玻璃,把獎狀夾在裡頭裝裱了起來。
“這就完成了,來,我寫,你幫我裝裱。”
“嗯。”長孫衝應了聲,接過許繼的那張獎狀,放進木框,然後扣上玻璃,擱在一旁。李牧寫好一張,他就接過來一張,流水線作業了起來。
昨天畢業的學生們,也都在現場,這邊裝裱好了一個,就拿走一個。而今天畢業的學生們,則沒這份閒心,他們還得看自己的分數能報什麼衙門,夠不夠分數線。聽了分數之後,他們就直奔告示去了。
“校長,您是不是弄錯了?”
分數排在第一,得到了八十七分的薛志,看了告示之後,呼哧帶喘地跑了回來:“校長,爲何專利局和慈幼局的分數線那麼高啊?不應該是工商局的分數線……”
李牧蹙起眉道:“這位同學,你是在質疑本校長麼?那個告示,是本校長親自寫的,上面的分數線,也是本校長親自定的,專利局和慈幼局的分數線高,說明這個衙門口重要,你想報,你就報,不想報,就報別的,跑來聒噪什麼?”
薛志深施一禮,道:“校長,學生心中疑惑不解,慈幼局的分數線排在第二位,要八十一分才能報名,這哄孩子的衙門口,要這麼高的分數做什麼,學生不明白呀!”
“不明白?”
薛志搖頭:“學生不懂。”
李牧看向陸續跑過來的學生,道:“你們都不明白?”
衆學生齊刷刷地道:“學生不明白。”
“悟性太差!”李牧嘆氣道:“就你們這個腦子啊,真是要把本校長給氣死,誰告訴你們,慈幼局是哄孩子的?得,看你們也沒這個悟性了,直接跟你們說了吧,馬上,慈幼局就要有一個大買賣,這個大買賣需要人去做,要說這個買賣有多大……”
李牧頓了一下,道:“這麼說吧,十萬貫也是它,一百萬貫也是它,要是做好了,最少也得佔內務府的三成進項。這麼重要的衙門,我能不提高點分數麼?”
原來如此!
衆學子雖然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大生意。但李牧既然這麼說了,他們也沒有任何懷疑,呼啦啦又扭頭往回跑。剛剛他們都看見了,慈幼局一共就三個名額,若是跑得慢了,哪兒還有了?
“沒有前途!”
李牧搖搖頭,嘆了口氣,提筆沾了點墨汁,繼續寫下一個畢業證。
折騰了得有一個時辰,總算是所有畢業的學生,都有了着落了。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搶到了心儀的名額,憂愁的是猶豫不定,被人搶了先。但不管怎樣,登了記就是定數,改是改不了了。
李牧從魏瓔珞手裡接過登記冊翻看了一遍,又還給她,對學生們道:“恭喜成功畢業的五十位同學,明日起,你們就是內務府的第一批官吏了,希望你們能勤懇任職,不負陛下的重託。另外,沒有畢業的二十二位同學,你們可以休假半天,若你們還想繼續學習,明日就要帶新一期的學費過來。若你們不想繼續學習了,也可以。”
“本校長是個有良心的人,昨夜反覆思量,決定返還你們的學費,不想繼續學習的人,後天去工匠坊銀行取錢,一文錢都不會少你們的,但你們領了錢之後,不能在任何場合,提及大唐技校,咱們錢貨兩訖,各不相干。”
“學生死也要死在大唐技校!”
衆學生呼喊了起來,李牧擡手虛壓,道:“知恥而後勇,是好事。但是勇,不是喊出來的,在大唐技校,每一個學生,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但也僅有一次機會。若是下一期,你們還畢不了業,那麼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捲鋪蓋滾蛋,大唐技校,不要廢物,不養閒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了,該回家的回家,該去吏部的去吏部,晚上畢了業的同學,可以回到這裡,本校長爲你們準備了一頓散夥飯,烤肉!來不來都行,不用太勉強。”
李牧說完了,轉身離開,身後頓時響起了各自奇怪的嚎叫聲。
苦熬了數個月,終於得了結果,不管是好是壞,都需要一場釋放。
李牧把長孫衝叫到了一邊,問道:“這幾日我總看不見小九,你看到他了麼?”
“見到了,他在訓練房遺愛他們。”
李牧皺起眉頭:“我記着這件事沒交給他辦啊,怎麼,程處默撂挑子了?”
長孫衝一愣,道:“不是恩師吩咐的麼?我們都以爲是恩師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