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如今進宮,不需要像其他大臣一樣,提前申請,等着三省批覆。
他是三品軍侯,又入了宗室,算是和李世民是一家人。同時他又享有特權,准許皇城騎馬,身穿紫袍,腰佩金魚符,暢通無阻。再加上,他如今是崇文館的教授,還是內帑令,無論是哪個頭銜,進宮都相當於是‘上班’,只不過他一直沒怎麼上過就是了。
李牧這次入宮,不是找李世民的。他做的是女人的生意,找李世民有什麼用。他是來找長孫皇后的,藉着探病的名義。而且他也相信,他有腦疾的事情,必然已經由孫思邈之口,傳到了李世民處,而李世民是不可能不告知長孫皇后的。病友和病友之間在最脆弱的時候聚集在一起探討病情,溝通必然更加順暢,這個時候送禮,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果然,李牧來到立政殿,女官進去通稟之後,立刻得到了長孫皇后的接見。
“臣李牧,驚聞皇后染疾,特來探望。微臣來遲,還望皇后勿怪。”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李牧半個字也沒提自己的病情,滿臉擔憂,向長孫皇后行禮。
“快請起。”長孫皇后把李牧扶起來,道:“李牧,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我正要打發人去你府上,沒想到你卻來了……孩子,可憐了你呀。”
李牧的眼眶瞬間紅了,但他‘堅強’地不讓自己落淚,‘強忍’着裝模作樣道:“臣不明白皇后的意思,臣有何事,敢勞煩皇后過問。”
“孩子,你便不要瞞着了。你不是請孫神醫看過病嗎?我的病情,你也是聽孫神醫說的吧。陛下也是聽孫神醫說了你的病情,這才知道你也得了腦疾,可憐啊,可憐……你我二人,都是可憐之人!”
李牧‘再也忍不住’,淚水簌簌落下,哽咽,卻無言,更顯堅強。
長孫皇后也紅了眼眶,道:“你的母親,如今知道嗎?”
李牧點了點頭,道:“也不知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如今長安城傳的滿城風雨,臣的母親也聽說了。但是臣否認了,只說是外人看不得臣過得好,出言詆譭,實情並沒有告知母親,免得她爲臣擔憂。”
“好孩子。”
長孫皇后叫女官給李牧搬了一把帶靠背的胡椅過來,這可是殊榮,一般情況,皇帝皇后賜座,都是錦墩,也就是凳子。只有位高權重之人,或者長輩,例如高士廉這樣的人,纔會賜座椅子。
長孫皇后讓女官搬椅子來,足見偏愛了。
李牧坐下,抹去淚痕,擠出一絲笑容來。這笑容落在長孫皇后眼中,顯得堅強又可憐。但她也知道,李牧是個要強的人,既然他都能以笑容對待病痛,那麼她也不必總提起了。畢竟,孫思邈都治不了的病,與絕症也無二致了,提起來只能徒增傷感。
李牧道:“臣的病,孫神醫都已經交代過了。四十歲之前,不犯病時,當與常人無異。四十歲後,就聽天由命,瘋癲癡傻都有可能。臣今年十七歲,轉年十八。距離四十歲還有二十二三年,時間並不短。與其擔憂二十年以後的事情,不如把眼下的日子過好。等真到了那一天,若臣真的瘋癲癡傻了,飲一杯毒酒也就是了。將士們爲國征戰,馬革裹屍,也不過二十餘歲便死了,我李牧若能活到四十歲,也足矣了!”
長孫皇后長嘆一聲,道:“不要這麼想,二十年時間不短,也許還有轉機。”
“希望是吧、”李牧也嘆息一聲,沒有否定,但是長孫皇后顯然聽得出來,他對此不抱希望。
正要再說些話安慰,李牧已經把話題岔開,笑道:“皇后不要爲臣擔心了,臣今日來,是來探病的,怎麼倒像是反過來了。”
說着,李牧從懷裡拿出錦盒,道:“皇后請看,臣不是空手來的。這是臣的最新發明,昨天製成,試驗過後,便拿來獻給皇后和諸位貴妃。”
長孫皇后剛纔就看到李牧懷中鼓鼓囊囊,但是不好意思問,見李牧拿出一個錦盒來,知道必定是好東西。因爲迄今爲止,打李牧手裡出來的東西,無一不是好東西。
宮中有規矩,皇帝和皇后是不可以隨便接東西的。萬一這裡面藏了暗器怎麼辦?就像這個錦盒,打開直接飛出一把小刀,皇后豈不是就斃命了?
因此,帝后身邊,都會有一個親信之人。這個人,負責嘗毒,驗物,爲帝后屏蔽風險。李世民身邊的,自然是高公公。這長孫皇后身邊,也有這樣一個女官。
但是今日,長孫皇后竟不用她。直接把錦盒接在了手裡,女官剛想說話,長孫皇后道:“李牧便是如同本宮的兒子一樣,他豈能害我?免了,退下。”
李牧聽得出,此言是邀買人心之語。但也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請求讓女官檢視。長孫皇后充耳不聞,已然把錦盒打開了。
盒子分爲左右兩邊,中間有木條做隔斷。左邊是五瓶香水,右邊是五塊肥皂。五瓶香水,五種味道,對應的肥皂也是五種味道,分別是茉莉、水仙、丁香花、百合、薔薇,薔薇中的一種,便是玫瑰。李牧也是見到了實物,才知道原來中國也是玫瑰的原產地之一,自山東到甘陝到處都有分佈。收購的乾花之中,玫瑰也是最多的。
“皇后,這是……”李牧正要介紹香水和肥皂,卻被長孫皇后打斷了,她把香水拿起來,仔細辨認,微微蹙眉道:“李牧,這可是琉璃麼?”
“啊,回皇后的話,正是琉璃。”李牧這纔想起來玻璃的事情,他上次跟李世民提過一嘴,說自己已經能製作琉璃,後來把這事兒給忘了,如今見到長孫皇后說起,登時十分高興,他又有理由把香水的價格提上一提了。
“你當真會造琉璃麼?”
“是的,臣已經研究出了琉璃的製作方法。”李牧一本正經道:“這琉璃,製造價格高昂。娘娘手裡這個小瓶,若以成本論,差不多與同等重量的白銀相等。這指的是透明的琉璃,有顏色的琉璃,價格還要更高。”
長孫皇后掂量了一下,一個香水瓶大約有一兩重,豈不是說,這瓶子就價值一貫錢了。而這麼貴的瓶子,只是爲了盛裝裡面的‘水’,這‘水’豈不是仙露了?
李牧也拿起一個小瓶,旋動瓶口,把香水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水仙花香氣蔓延開來。女人對香味都是非常敏感的,香味彌散的瞬間,不止是長孫皇后,就連殿內伺候的女官和宮女們,都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長孫皇后奇怪道:“李牧,這是何物?爲何會有花香?”
“此物名叫香水,算是一種新的胭脂水粉,乃是臣的一個小小發明。根據所用原料的不同,擁有不同的香味,只需一滴,即可散發出芳香怡人的香氣,經久不散,根據臣的測試,一滴可以留存兩個時辰以上。這瓶是水仙花製成的香水,所以散發的是水仙花的香氣。因香氣很容易散發,所以此物只能用琉璃瓶盛裝。這麼小小的一瓶,成本價差不多八貫錢。且因製作香水所需的乾花存量很少,製作用量又大,所以得之不易。若放在市面上賣,至少也得二十貫以上。不過拿來獻給皇后和諸貴妃,便是多少錢也不心疼的,這裡一共有五瓶香水,便是送給皇后和四位貴妃娘娘一人一瓶。香水氣味不同,請皇后娘娘先挑,若喜歡那種,可告知微臣,等皇后用完了,臣再爲皇后送來。”
李牧做解釋的時候,長孫皇后已經按個聞過了,最後選擇了玫瑰香水,滴了一滴在手腕上,輕輕嗅了一下,滿意地笑了,稱讚道:“這香水真是與衆不同,不像胭脂等物,是粉,這是水,還經久不散。既然是你的心意,本宮就收下了。李牧,你可要記好了。五種花香,本宮獨愛這種。”
“臣記下了。”李牧見長孫皇后滿意,心裡的大石頭就落下了,他不怕長孫皇后要他的東西,就怕長孫皇后不要。她使勁兒的用,能用的了多少。一宿做十公升香水,差她這點麼。
“去請楊妃她們過來,告訴她們,逐鹿侯獻寶,本宮與她們分享。”
女官領命而去,長孫皇后又看向了肥皂,問道:“這又是何物?”
“這個叫做肥皂,價格相對便宜一些,這麼大一塊兒,若在市面上,大概價值一貫錢。使用肥油製作而成,可以代替皁角,用來洗衣,沐浴,潔面等。使用方法也非常簡單,沾水塗抹即可。”
長孫皇后拿起一塊兒聞了聞,驚喜道:“也有香味!”
李牧點點頭,道:“因爲肥油有羶味,爲了去除羶味,也加入了一些香水的成分,只是礙於成本的緣故,沒有加入那麼多,比香水的味道要淡不少,主要在於清潔能力。沐浴使用,渾身舒爽,臣昨日已經親自試過了。”
長孫皇后把肥皂放回去,道:“你發明的東西,本宮放心。”她瞥了李牧一眼,眼珠一轉,又道:“只是這些東西如此昂貴,若本宮和諸貴妃都喜歡上了,宮中的其他妃嬪也想要,卻又是一件麻煩事,本宮總不能獨自享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