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氣色怎麼這樣不好……還有這額頭,磕到了?”
王鷗此時才發現李牧的憔悴,心疼地握緊了他的手。李牧示意王鷗往邊上坐一點,他則枕在了王鷗的腿上。隨着李牧的頭接觸到她的腿,王鷗整個人都繃緊了。作爲太原王氏之女,家規甚嚴,從小到大沒有跟男人有過任何的肌膚之親。當年在洛陽九州池落水的時候,李世民來救她,她都猶豫不肯,由此可見一斑。
嫁人之後也是一樣,崔家長子新婚暴斃,根本也沒肌膚之親的機會。這些年守寡,王鷗從來都是對任何男子不假以辭色,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輕紗罩面,連模樣都不給看,何況肌膚之親?
有記憶以來,與男子間的肌膚之親,也就是昨日被李牧輕薄的那次了。現在想一想,仍然有些心驚肉跳的。如今李牧枕着她的腿,王鷗慌得連手腳往哪裡擺都不知道了。但偏偏李牧這個傢伙,還不怎麼老實。枕着人家的大腿,還蹭啊蹭的,像是在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卻把王鷗弄得心慌慌,忍不住輕輕推了推他。
“你這是幹嘛呀,快起來。”
“我好累啊,馬上要暈了,讓我枕一會兒。”李牧終於找到了他認爲舒服的姿勢,看着王鷗的眼睛,道:“你看我的額頭啊,都磕紅了,幫我吹吹。”
“吹……”王鷗見李牧額頭確實有一道紅痕,這麼近的距離看,更是觸目驚心,便開始心疼了,這一心疼,就忘了羞澀,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李牧裝模作樣地喊疼,立刻不敢碰了,問道:“吹吹就不疼了麼?”
李牧用力點頭。
“嗯……那我就幫你吹吹。”
王鷗說着,吸了口氣,但是看着李牧瞪得溜圓的眼睛,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一下嘴脣,對李牧說道:“你能不能閉上眼睛啊?”
“幹嘛?”李牧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道:“又想親嘴兒了?”
王鷗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惱羞成怒地掐了李牧一把,道:“再胡說,你就起來。”
“好好好,我閉上眼睛就是了。”
李牧把眼睛閉上,很快,王鷗便湊上來,幫他吹了吹。其實李牧磕到的地方,一點事兒都沒有,再說,要是真有事,吹一吹也無濟於事。他的要求,只是逗悶子而已。
王鷗又何嘗不明白呢,只是陷入愛情的女人,尤其是陷入愛情的大齡剩女。智商直線下滑,平日裡所有的精明睿智,在面對着自己喜歡的男人的時候,全都忘在一邊了。腦袋裡空空,只剩下了這個男人。
李重義對馬伕示意了一下,馬車緩緩而行。李牧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來,讓馬車調轉方向,去天上人間。他本來是打算先回家睡一覺,然後再去回稟李淵,但是碰到了王鷗,爲了與她多待一會兒,不得不調換一下。
王鷗看着李牧疲憊的樣子,心疼壞了,道:“你昨夜幹什麼了,怎麼累成這樣,沒閤眼嗎?”
“唉……”李牧半眯着眼睛,嘆了口氣,道:“怎麼閤眼啊,嚇得我一宿沒睡着啊。”李牧打了個哈欠,道:“昨日抓了一個刺客。”
“刺客?”王鷗聽到這話,心裡便是一驚,道:“怎麼會有刺客呢?刺殺誰的刺客?”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李牧正鬱悶無人訴說呢,逮住王鷗這個聽衆,一股腦地都倒了出來。當然還是有一些保留的,比如說藏寶圖的事情他就沒說,但是其餘的事情,包括娜扎的身份,七座地宮寶藏的傳說等等,他都沒有瞞着,全都說了出來。
饒是王鷗見過世面,也被李牧說得事情驚呆了。但是隨之而來的,便是無以復加的感動。她沒有想到,李牧會對她如此坦誠,竟然連這等秘事都告訴她。相比之下,她卻有很多秘密瞞着李牧,而且一時半會,甚至永遠也不能對他言明。
這讓王鷗覺得很歉疚,她輕輕握住李牧的手,道:“你這傻子,怎麼什麼都說啊,你就不怕我說出去嗎?”
“啊?”李牧睜開眼睛,愣愣地看了看王鷗,道:“你會對誰說啊?”
“我……”王鷗愣了一下,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李牧笑了起來,道:“那我要擔心什麼……我若連姑姑都不能信任,還有幾個人能信任呢?”
王鷗更加感動,只覺得遇到這樣的情郎,便是把心都剖給他都值了。但是她又對‘姑姑’這個稱呼不是很滿意,嗔道:“還叫我姑姑?”
“不然叫什麼……我喜歡叫你姑姑。”李牧往王鷗的懷裡擠了擠,道:“在姑姑懷裡,我便覺得安穩,好像沒有那麼累了似的。”
王鷗沉默了會兒,開口道:“我……我沒辦法嫁給你,而且我也……比你大太多了。昨夜我也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我覺得我像是一個妖婦一樣,競對比我小那麼多的你產生了感情。我是一個不守婦道的……”
李牧坐了起來,伸手把王鷗摟入了懷中,道:“你在我心裡,絕不是妖婦。再說,你也不是婦啊,哪有連親嘴都不會的婦人,你在我心裡,便和那些豆蔻年華的少女沒有區別。”
王鷗的眼淚簌簌而下,道:“你就會哄人,我只恨自己生得早了……”
李牧笑道:“這有什麼,你比我多活十五年不就行了?”
“嗯?”王鷗止住了眼淚,她沒有反應過來。
“你比我大十五歲,多比我活十五年,這有咱倆就可以一起死,往後餘生,全都能在一起,不是一件好事麼?”李牧捧着王鷗的臉,在她的脣上輕輕吻了一下,道:“你說我是傻子,我才覺得你是傻子呢,與其悔恨過去,怨天尤人,不如多想想以後的日子,你說對嗎?”
王鷗點點頭,靠在李牧的懷裡。她沒有談過戀愛,也從未有過對李牧這般的感情,心中的慌亂,無法言說,完全沒有了在生意場上叱吒的豪邁,就像一個普通的女子一般,對未來的未知心存忐忑。
而且,雖然李牧沒有說,但是王鷗也猜得到。李世民必然會問起她,對於帝王來說,他的心裡已然默許了這天下都是他的,無人敢忤逆於他,雖一時不可得,但是也不會輕易放棄。但是李牧一句話也沒有提起,說明這件事在他要擔當下來。
可是,李世民是皇帝,李牧如何擔當?有朝一日,若被李世民發現了,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恐怕……
王鷗不敢想了,但是她又捨不得離開,內心的矛盾糾結,便如一團亂掉的線,找不清頭緒了。
天上人間離皇城很近,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此時不是飯點兒,天上人間沒有多少客人,只有零散的幾桌,還是看了大唐日報,對這地方好奇的富商,到這裡體驗一把與朝中官員一樣的待遇,偶爾獵奇而已,算不得真正的客人。
李牧對此是有所預料的,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麼。但王鷗的眼神裡卻流露出了深深地擔憂,這可是太上皇的生意啊,雖說李牧是代管,但若沒管好,少不得會遭到責備。但她雖然做生意多年,卻對着酒樓一類的買賣從無涉及,即便想幫忙,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李牧叫來一個服務員,讓她安排王鷗去昨日的包間歇息。他則乘着升降機來到了五層,李淵昨夜睡得也很晚,此時還沒起。倒是娜扎已經醒了,穿戴整齊地坐在昨日三人說話的地方,手裡還捧着一本書在讀,看到李牧過來了,她把書放心,看着李牧,也未開口打招呼。
“呵、你倒是清閒!”
“思文,現在如何了?”
李牧坐到娜扎對面,看着她的眼睛,道:“請不要叫得這麼親密,你騙了他,你是個騙子。還有,爲了你的事情,我今天早上差點就掉了腦袋,你不覺得應該先跟我道個謝麼?”
“我不覺得。”娜扎錯開視線,淡淡道:“你幫忙,又不是看我的面上,你是因爲爺爺。至於思文,我是騙了他,但是與你也沒有關係,你願意說就說,不說……待我見了他,我也可以自己問。”
“見了他?”李牧被娜扎的態度激怒了,道:“見,是不可能見了。我不會讓他來見你,而你,也不可能見到他。”
“爲什麼?”娜扎豎眉道:“腿長在我自己身上!”
“呵,保住你的命的代價,就是你不能離開天上人間的範圍。”李牧說罷,看到小陳公公敲開了李淵的門進去了,不給娜扎詢問的機會,起身跟了進去。
娜扎愣了一下,隨即輕蔑地笑了。
“圈禁麼?”
她又把書拿了起來,赫然是一本《蜀書》。爲西晉史學家陳壽所著的史書,它與《魏書》、《吳書》合在一起,就是後代的《三國志》,但在這個時候,三本書是分別流傳的,一直到了北宋,才把三本合在一起。
娜扎看的這一段,是《蜀書·後主傳》,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
“樂不思蜀麼?”娜扎喃喃地念叨,眼神有心迷茫,忽然又變得堅定,眼神也清冽了起來。
父皇,母后,孩兒不會這樣,孩兒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