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沒有女兒,見於芊芊聽話又乖巧,對她十分和善。
知道張大娘喜歡自己,於芊芊也不如上午那般緊張,慢慢的放鬆下來後,到了下午,便能與張大娘有說有笑。
眼看着還有半個時辰便到了晚飯時間,因爲只需準備下人們的伙食,張大娘也不着急,拿了幾根蓮藕,一大把青菜,拉着於芊芊道:“廚房裡冷的很,咱們把東西拿去院子裡,到太陽下理。”
於芊芊也覺手上冷的很,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張大娘提着蓮藕,她便抱了菜筐,又搬了兩個小板凳,二人找了個太陽能曬到的地方,一面說些家常閒話,一面理菜。
於芊芊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聽張大娘問起她家裡的事情,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將家裡有幾個弟弟,父親生了什麼病都將給張大娘聽。說到開心的地方,還彎起一張粉粉的櫻桃脣笑起來。
二人不知不覺扯到花草上,她又道:“我看夫人院子裡的梅花開的極好,我們家院子裡也種了兩棵梅花樹,以前我爹沒生病時,我娘每到梅花開時,便會摘些梅花做梅花餅給我們姐弟三人吃。今年家裡有了些銀子,我娘說不定也會做梅花餅呢,弟弟們肯定高興。”
說到高興的事情,她說話的尾音便往上面提起,聽着又喜悅又嬌憨。
白彥章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小姑娘坐在夕陽的餘光裡,面上帶着高興的笑容,聲音也輕快如百靈鳥。明明家人拿她換了錢,她卻還因爲弟弟能吃上梅花餅而高興。
他看着她那嬌憨的模樣,一時竟放緩了腳步。
花將軍卻不懂欣賞這樣的美景,進到院中,它立刻便衝到於芊芊身邊,依舊對着她又聞又舔。
於芊芊這次絲毫沒有防備,立時便嚇得尖叫一聲。待看清楚是花將軍,又看到緩步走過來的白彥章,慌得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白着一張笑臉戰戰兢兢的問安,“將軍。”
“將軍今日回來的倒早,您可用了晚飯?”
張大娘從小看這他長大,倒一點也不怕他。
他明明已經吃過,看了像小白兔一樣驚慌的於芊芊一眼,不知怎的卻道:“沒吃。”
“將軍想吃些什麼,我們立馬去做。”
菜已經全部理好,張大娘一面彎下腰去提菜籃子,一面問。
“方纔聽你們說什麼梅花餅,我倒沒吃過,便做幾個梅花餅上來吧。”
說完,白彥章便收回目光,衝花將軍招招手,一人一狗往房中去。
等到他離開,於芊芊緊繃的身子這才放鬆下來,卻仍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見她緊張成這副模樣,張大娘拍了拍她的背,笑道:“等你在咱們院中待久些,便不怕將軍了。你別看他平時不苟言笑,對我們這些下人,實則是最體恤的。有時他回來的晚了,見我已經睡下,便是肚子餓也不傳宵夜的,只就着點心喝幾口熱茶便作罷。”
說起這些,張大娘的話匣子再也止不住,又道:“還有我們家青哥兒,前兩年生了一場大病,每日都要用一兩人蔘續命,我跟我們家老頭子急的什麼似的。後來還是將軍讓墨香一氣拿了十幾根上好的人蔘給我們,青哥兒的病這才慢慢的好起來。”
“還有呢,咱們將軍心地善良,卻也是長情之人。少夫人都沒了三年了,將軍還一直不願續絃。這也罷了,這三年裡,將軍愣是連個侍妾也沒要,倒像是爲去世的少夫人守身呢。爲了這,夫人也不知苦口婆心說了多少次,將軍也沒鬆過口。這不,上次送的那四個丫頭,可不是沒多久就打發出去了。”
於芊芊抱着菜籃子,聽着張大娘一次性說了這麼許多,卻怎麼也沒辦法將腦海中那個冷麪威嚴的人與善良癡情聯繫到一起。
他的眼睛冷若寒潭,周身氣場懾人,而且她還打斷過婢女的骨頭,想想就很怕人。
她瑟縮着身子抱緊了菜籃子,想要問問那四個女孩的事情,見張大娘滿眼裡只有將軍的好處,只好道:“將軍生的威嚴,我膽子小害怕,大娘莫笑話。”
說話的當口二人已經走到的廚房門口,張大娘接過她手中的菜筐,笑道:“我笑話你作甚,將軍方纔不是說想吃梅花餅,你且去做梅花餅吧。你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你便不會怕他了。墨香姑娘剛跟着少夫人陪嫁過來時,不知道多怕將軍呢。後來少夫人去了,將軍要將她們放出去,她還不願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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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芊芊一邊揉麪,一邊聽張大娘倒豆子般說着以前的事情,卻並不插嘴。等到張大娘住了話頭,她這才抿了嘴笑一笑。
揉好了面,她用一塊乾淨的布將麪糰蓋住,輕聲道:“大娘,讓麪糰先發一會,我去夫人院中求些梅花。”
張大娘一把拉住她,正色道:“真正是個傻丫頭,夫人院裡才幾棵梅花樹,不過是種來觀賞的。你摘了去,夫人還怎麼賞梅。咱們府中有一片梅花林,夫人專門派了婆子看管呢,我帶你去摘。”
她自來了府中,便一直在周氏院中學規矩,自然不知道府裡都有些什麼。聞言不由十分感激,“多謝大娘。”
這座將軍府是五進的宅子,橫向幾乎佔了大半條街。若是無人帶路,定是要迷路的。
二人走了小半個時辰,這纔到了梅花園,張大娘跟那守園婆子說是將軍要吃梅花餅,那婆子立刻便親自引她們到那梅花開的最盛處,眉開眼笑道:“大娘何必親自跑一趟,讓人傳個話過來,我自然親自摘好了送進去。”
張大娘也笑道:“我們不過是伺候人的,可不敢這般輕狂。再說,老姐姐你還需在這園中看着呢,否則你跑進去一趟,回來被那些淘氣的小丫頭子們摘了花枝,豈不心疼。”
聽了這話,那婆子連連點頭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在理,如今我也不敢多耽擱,還要折幾枝上好的梅花讓我女兒送去夫人房裡呢。”
一面說,一面笑眯眯的走了。
於芊芊手上摘花,心中卻犯狐疑,怎麼別人摘花,這婆子竟會心疼呢。
見她不解,張大娘便解釋道:“不然怎麼說咱們將軍最是體恤下人呢,想來也是受了夫人的影響。現在咱們府裡,各處園子都有專人管着,每年只需交上一定數目的銀兩,其餘的都準他們自己留在手裡頭,這都是夫人體恤咱們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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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娘爲何不也照管一處園子?”
她問的天真,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看的張大娘不經一笑,“這樣的好差事,哪裡輪得到我去搶呢。再說,如今我們家青哥兒跟着將軍,將軍平日裡又肯教導他,說不準日後就有好前程呢。我需得知足,可不能再爭這些了。”
於芊芊低頭看了看滿滿一小籃子的梅花,贊同道:“大娘說的對,這些花也儘夠了,咱們回去吧。”
她就想多攢些銀子拿回去給父親看病,其它的再也不敢想了,也很知足呢。
張大娘想了想,折了幾枝梅花拿到手上,笑道:“雖然咱們將軍不愛這些花花草草,也折兩枝去給他插瓶,看着也喜慶。”
於芊芊雖不通文墨,去也知道梅花是最高雅的花,聽張大娘用喜慶來形容,不由咧了嘴笑道:“人家都說這花雅緻呢,與喜慶卻是不沾邊呢。”
張大娘也不管,揚了揚手上的花枝道:“顏色這麼紅,可不是喜慶麼。”
叫張大娘這麼一說,她還真看出幾分喜意來,當下也不再多說,只管抿了嘴兒笑。
兩人走到二門上,不想卻碰到了張大娘的兒子青松。張大娘立刻便將他拉住上下打量一番,責備道:“這麼冷的天,你倒穿的這麼少,打量你娘我這幾天沒捶你是不是。”
話雖說的兇,眼睛裡卻滿是見到兒子的笑意。
青松見張大娘身邊跟了個眼生的姑娘,當即便紅了臉,輕聲道:“本來穿了厚衣裳的,剛纔有急事回將軍,跑急了覺得熱才脫了,待會回去還穿上的。”
“這還差不多。”
張大娘滿意了,這才放開他,搖搖手道:“我們還要給將軍做晚飯,便不跟你多說了。”
青松點了點頭,待他們轉身後,卻盯着於芊芊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看不見人影,他這才紅着臉轉身跑了。
她們回到廚房,麪糰已經發好。於芊芊做梅花餅,張大娘便手腳麻利的做了兩個小菜並一個湯。
於芊芊雖沒有過過富貴人家的日子,卻也聽說過那些富貴人家一頓飯都要吃掉好幾十兩銀子的。如今見白彥章對吃的似乎並不講究,一時又覺得這人或許也沒自己想的那麼可怕。
二人端着菜過去時,白彥章已經換了一身常服。他此刻正在練武場練槍,見於芊芊他們往飯堂去了,不等他們喊,自己便放下□□跟了過去。
張大娘將一把梅花遞到他手邊,“我們方纔去摘梅花,特地摘了幾枝回來給將軍插瓶。”
於芊芊本來以爲他不會要,沒想到他卻接過梅花放到桌上,嘴角甚至還帶了一絲笑,“多謝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