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
棠莞聽見身邊的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可她就像是被看不見的薄膜困住了一般,根本出不去。
周圍的人已經遠去,棠莞的視線只是落在照片上面。
她能聽見聲音,但卻動不了。
那張模糊的照片甚至只能看見女人的身形,臉其實是看不清楚的。
但棠莞的腦海裡,自動腦補出了她的樣子。
女人的臉不算白皙,圓圓的眼睛,還有一頭黑色的微卷長髮。
常年戴着一雙手套,整個人都藏在厚實的衣服裡。
她看起來不算漂亮,但身上有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氣質。
忍不住地讓人想要親近她。
她會抱着棠莞,用清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喊棠莞:“寶寶……”
——寶寶要健健康康地長大,這個世界很美好,我也想要你看看。
——寶寶這裡的風景好看吧?這裡四季如春,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花,它們在爭春。
——寶寶,媽媽好愛你啊。
——寶寶,媽媽對不起你,你原本應該有個很好很好的童年。
——糖糖別出聲,你是個乖孩子,答應媽媽,不要說話。
——媽媽愛你。
——媽媽真的好愛你啊,我的寶貝。
——對不起,我的寶貝。
棠莞感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從自己心臟的位置蔓延開。
好痛啊!
像是有人拿着一顆釘子在狠狠地刺着自己的心臟。
痛得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張模糊的照片。
她想起來了……
那是……
那是媽媽!
是媽媽!
那個記憶中被硫酸毀容的人,是媽媽!
“啊!”棠莞張開嘴,從嗓子裡發出沙啞而痛苦的聲音。
“啊啊!”
媽媽,她的媽媽!
在她失去記憶的時候,她的媽媽已經離開了。
她沒有媽媽了!
司恩芝看着情緒突然崩潰的小崽子,生怕她動作太激動傷到自己,小心的抱着棠莞,嘴裡安慰道:“糖糖?糖糖不哭了。”
棠莞卻像是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似的,眼睛裡只有那張照片。
司淮見狀,鬆開手,想要把照片遞給棠莞。
但棠莞連這點時間也忍受不了了。
她伸出雙手拼命地想要抓住司淮身上的被子,吃力地爬上牀。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掛着淚痕,死死地拽着那張照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我的媽媽!
棠莞嘗試張開嘴,想要叫叫她。
可是她張開嘴,嗓子裡只能擠出嗚咽的聲音,怎麼也叫不出口。
媽媽……
我的媽媽……
她抱着照片,像是抱着唯一的溫暖,哭得都要碎掉了。
司恩芝沒見過這隻早熟的崽子這麼難受的樣子。
她眼眶紅紅地轉過頭,不讓棠莞看見自己掉眼淚的樣子。
就連一向冷漠的司淮,也有些於心不忍。
他們也經歷過生死,可一生都不能習慣生離死別。
太苦了。
身邊失去了最近親的人,這樣的苦楚,沒有幾人可以忍受。
不然,爲什麼司淮這般行屍走肉地活着?
不就是因爲,他最愛的人回不來了嗎? 傅聞之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抱住棠莞還在發抖的身子,沒有出聲。
只是他的眼神有些狠厲,看向司淮的眼神帶了些不善。
這是第二次了。
是司淮第二次利用棠莞了。
第一次,是他們讓棠莞去監獄和蘇麗對話。
第二次,是他們讓棠莞確認照片上女人的身份。
在這一刻,傅聞之是真的生出了些不好的情緒。
但他又因爲懷裡的小崽子,壓下了那些陰鬱的想法,只是拿帕子擦了擦棠莞的眼淚,剋制自己的聲音,哄着棠莞:“我,我們陪着你的。”
所以,請別哭了。
懷中的小崽子哭得太傷心了,她張着嘴,卻沒有聲音,只是洶涌的悲傷,要讓她窒息了。
饒是傅聞之這樣共情力極低的怪物,都感受到了她的難過。
小小的身子裡是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追尋好多年的身影,早就死在了四季如春的城市裡。
在她失憶的時候,她的母親化作了罪惡之花的養分,骯髒的淤泥吞噬母親的身體,母親的靈魂消散在黑暗裡,再也回不到陽光下。
留下的,只有一個看不清臉的視頻,以及一個鮮活的棠莞,是她生命的延續。
可棠莞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不是不被人喜歡的小孩。
她的媽媽,很愛她。
可是她沒有媽媽了。
棠莞實在是太傷心了,在一次換氣的時候,竟然一下子昏了過去。
司恩芝想要上前抱起棠莞,卻看見了傅聞之有些兇狠的表情。
她看了眼有些心虛的兒子,又看了看生氣的傅聞之,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收回了手。
她的眼神中帶了憤怒,氣得渾身發抖。
“司淮!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誰準你把這些算計放在小朋友身上的!”
司淮的臉色蒼白,看着暈倒的棠莞,想要伸出手抱一抱她。
然而他的手剛剛伸到半空中,就被傅聞之一巴掌打掉。
“啪”的一聲,在病房裡實在是太響了。
傅聞之像是一隻小野獸,嘴裡說着:“別碰她!”
司淮還想要說些什麼,一旁的司恩芝卻揮了揮手,讓傅聞之帶着棠莞出去。
“你們去隔壁休息,我讓醫生來看看。”
“嗯。”傅聞之悶聲悶氣的回答了句,然後猛的關上門,就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還隔絕了司淮那異樣的,帶着沙啞的聲音。
“我只是,想要確認,她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傅聞之沒有聽清。
但他有辦法知道的。
昏迷中的棠莞很不安穩,皺着眉頭,像是陷在了噩夢裡。
她又被關了起來,眼前只有一個小小的縫隙。
那些人手裡拿着斧頭,在家裡亂砍。
他們的臉上戴着口罩和墨鏡,身上也穿着一模一樣的黑色衣服。
他們差不多高,留着差不多的髮型,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然而,在皎月之下,棠莞看見了,那個殺死媽媽的男人,擡起手,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個紋身。
那是一條蛇。
一條綠色地蟒蛇!
“啊!”
棠莞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氣。
她轉頭,看向外面。
今晚的月亮,也是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