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元宵節, 我就該上班了。
前面已經講過,我對老師這份工作是無限嚮往的,所以在知道自己要當老師後, 心裡無數次的幻想過跟同學們見面的情形。
皇家學院, 肯定都是皇室子弟和一些伴讀的大臣家的貴公子就讀的學院。那我去教的肯定是一羣可愛、漂亮又聰明的小男孩。一想到自己要教這麼一羣無比可愛的小正太, 我的心就熱呼呼的, 像剛蒸出來的饅頭一樣冒熱氣兒。
想像中的老師見小朋友們, 那肯定是要和藹可親的,但又不能太隨意,太隨意他們會欺到頭上來。我記得以前班主任接手某個班級時, 一進門會先“咳、咳”兩聲,引起大家的注意, 當大家都安靜下來, 望着他的時候, 他就會說:“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 我從你們原來的班主任那裡瞭解過你們,得知你們都很棒。我能當你們的班主任,我感到很榮幸,希望大家在未來的一年內相處愉快。我會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你們,希望你們也能一樣愛我, 有什麼事就來我辦公室找我……”諸如此類的話。那我要不要也這樣講一個開場白呢?可是他們這裡沒有班主任一說吧, 而且他們以前是誰在教我也不知道, 在我之前根本沒有武器學這一個科目, 我從哪裡去了解他們?慘了, 萬事開頭難,連可以借鑑的都沒有, 叫我怎麼壓住這羣小傢伙,難道就等着被他們騎到頭上拉屎拉尿?一想到這個,我就開始緊張了。
怎麼辦?涼拌,都答應下來了,再怎麼害怕也要頂着頭皮上啊。先把課備好吧,要教些什麼呢?
首先,我對於幫他們改造武器,興趣缺缺。我對於以前殺人的事非常後悔,我也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那我如果給他們改造了武器(先不論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他們拿着利器到處去殺人,那就是我的大罪過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受什麼樣的孽報呢。所以改造武器的事免談,但我可以教一些理念給他們,比如要熟悉自己的武器,就像我們的兵哥哥每天不停的擦槍,拆了裝,裝了拆,熟悉到跟自己的左右手一樣。還有武器的製造,材料之類的,也可以教。這個時代武器都有專門的作坊造,這些貴族或者皇家子弟肯定不會有興趣,但沒興趣我也要教。這跟學駕駛的人,一般不只學開車,還要學修車,是一個道理。對自己的武器不熟悉,不會修,真到了以命相搏的時候吃的虧就大了。基於以上原因,我覺得我還是有東西可以教他們的。
第一堂課至關重要,我打算先從弓箭入手,帶上幾把弓,讓他們拆裝,然後再佈置下作業讓他們尋找出可以替代的材料自己造出一把弓。
備好課後,我就要正式上任了。
第一天上班,不能穿得太招搖,也不想穿太灰暗,跟祖國的花朵們呆一起,太灰暗會讓他們產生心理陰影。所以我挑了一件草綠色的長裙,全身上下都是綠的,領口繡一枝粉紅的桃花,既美麗又不輕佻,我自己是非常滿意的。頭上也不插東西,只簡單的梳個辮子,在辮梢綁了同樣色系的紗。我想這個樣子應該很親切很有愛吧,希望那幫小朋友會喜歡我。
另外我還準備了一塊白石板,作爲白板,找了一堆的炭條稍加工一下,把一端用布纏住作爲粉筆用,還有一塊充當黑板擦的抹布。另外還自制了一個沙盤。和了一些泥,裡面加了棉花捶打(捏泥人的就是用這樣的泥),做成泥胎,打算拿來捏一些環境出來,跟他們討論在哪種情況下用哪種武器對自已最有利。
一切準備就緒,剩下的就是跟孩子們見面了。
正月二十開學,二少送我去上學。三少已經走馬上任了,十八那天就去搞我們去年沒有搞完的那個渠,現在他是以官員的身份去,工程應該更容易完成。牛小寶和春香已經結婚了,他們倆現在都跟着三少,春香既然已經嫁了牛小寶,我也不再強調她和三少之間一定要隔開一丈遠了,跟着就跟着吧,我還是信任我家老公的(信任你還讓人家隔一丈遠?)。
話說,我是要去皇家學院上班,當然要先了解一下工作場所了。這個皇家學院算是皇帝給自己的孩子們專門設的學院,學院的孩子主要是皇上的孩子和王爺們的孩子,每個皇子或者王子又都各配兩個伴讀,這伴讀就是從在京的各位三品以上官員的孩子中擇優錄取。可以說這些孩子的基因都很優良,我猜他們是可愛、美麗又聰明的小正太並不爲過。這個學校的教學環境當然也是全國首屈一指的,不單教文教武,還教謀略,音律,以及一切上流社會需要學習的東西。可以說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注重素質教育的學校,這一點讓我非常滿意,我個人是覺得素質教育非常重要,光會讀死書是對孩子不負責任,浪費大好時光,讓孩子沒有一個幸福的青春時光。試想想整個青春都是埋在課本里,這樣的生活是多麼的無趣啊(好像自己當年就差不多是這樣,所以深惡痛絕)。而皇家學院的孩子們因爲得天獨厚的條件,不用受這種苦,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師資力量雄厚,只要你想學的,都會安排老師教。這也使得這個學院非常受歡迎,達官貴人們都擠破頭想把孩子送進去做伴讀。
到了學校,遞上名牌,門房的人放我們入內,二少把我的教具先放去教室,我幫他整理他的醫療用品。沒錯,二少也來這個學院任職,做校醫。這個工作還是我建議給他的,因爲我怕自己一個女子在這樣大一個男性的學院裡會很孤單,所以極力慫恿二少去當校醫。二少身體不太好,不能開醫館,開了醫館就要準備隨時應急診,人家找來了,你不能以自己休息爲由不去。他又不想總呆着什麼事都不做,所以我覺得校醫這個工作還是蠻適合他的,既輕閒,又是個“醫”。他聽我講得這麼好,也就欣然同意前往擔任校醫一職,於是這個皇家學院今年不只是增加了“武器學科”還增加了校醫一職。
幫他把東西都整好,他也回來了,回來後看他臉色很古怪,問他,他也不滋聲,坐在那裡發呆。我的上課時間到了,回頭再問他怎麼回事吧。
領路的小童領着前往課堂,我心裡七上八下的,緊張得不行。
到了門口,小童說:“王先生,就是這間課室。我在外面,你有什麼需要就喊我。”
“好。”我應了一聲,就擡腳跨過門檻。我一般是先出右腳,這次也是。右腳跨進門檻,門裡的情形已經可以看見了,我算是明白了二少爲什麼臉色古怪。因爲屋裡坐着的全是大人,只有一個是七八歲的小孩子。
爲什麼會是大人?這小童領錯路了?我把跨出去的右腳又退回來。轉頭問:“你領錯地方了嗎?”
“沒有啊,這就是武器科的學堂。”小童緊張的說。
“那爲什麼不是一幫小朋友,而是大人?”
“小朋友?我們學院小朋友很少,都是大人,而且我們學院學習是選修的,想上哪門課由自己決定,其它人不得干涉。”
“原來以爲是教小學生,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教大學生。”我的汗叭嗒叭嗒的往下掉。
這個皇上是想整我吧!就我這三腳貓的水平還能教大學生?讓他們教我還差不多。
我站在門口發呆,小童催我:“王先生,你快進去吧,讓皇子們等,不太妥當。”
我艱難的邁開灌了鉛的腿,一步步挪到放講具的位置。二少已經幫我把白板用桌子擺放好了,沙盤也都放好了,一應用具全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可是我現在看着它們一點也沒有興奮感,只感到悲哀。且不說我能不能教大學生,要是讓三少知道我教的全是成年男子,他肯定第一時間去給我辭掉工作。我的教師生涯恐怕也就今天一堂課了,既然這樣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課已經備了,把想講的講完就是了。然後這些我花了無數熱情製作出來的教具,以後要就扔到旮旯裡接灰,然後再當垃圾扔掉了。
講臺上還放着一本名冊,番開一看,裡面是今天來上課的學生自己登記的姓名。
先點個名吧,雖然只能上一堂課,也要知道自己的學生叫什麼吧。
“我是新來的講師,名叫王小丫。現在上課,先點下名。我喊到的名字,麻煩答一聲‘到’。”
沒想到我上課的開場白是這樣,本來想了很多的開場白,有的是想立威,有的是想搞活氣氛。現在一切都用不上了,只求能安安靜靜上完這堂課就成。
“駱林詩。”
“到。”
“楊知雅。”
“到。”
“徐子豪。”
“到。”
“岑浩俊。”
“到。”
“水思汝。”
“……”
“水思汝。”
還是消音,難道沒有來?那名冊上怎麼有名字?
“水思汝沒有到嗎?”
“水思汝也是你能喊的嗎?要稱呼二皇子。”那個剛剛點了名,好像叫徐子豪的接話。
對了,水確實是皇上的姓,這本子上除了這個水思汝,還有三個姓水的,只怕不是皇子就是王爺的孩子了。
“二皇子是叫水思汝嗎?”
“你才知道?”那個叫徐子豪的繼續代答。
“哦,這個名字可是皇上所賜?”
“那是當然。”徐子豪繼續代答。
“既然是皇上所賜,爲何會羞於答應?”
“你說什麼?什麼叫羞於答應?你不要亂說話!”徐子豪急了。
“不是羞於答應是什麼?名字就是個代號,取了就是給人叫的,不叫名字難道稱呼路人甲、路人乙?”
想跟我叫板,老孃心情正不好呢。
“好了,別吵了,她說的也有道理。水思汝到。”
“水思星。”
“到。”
“……”一一點名完畢,來上堂的有八個人,從姓氏看來,四個皇家的,四個伴讀。
“今天這堂課是皇上增開的新科目,叫武器學。所謂武器,大家都非常熟悉,就是用來殺人的玩意兒,既攻敵又護已,對一個軍人來說非常重要。”
“那大家對自己的武器又熟不熟悉呢?”
“你這是廢話,哪有對自己武器不熟悉的人。”又是這個徐子豪,整一個刺兒頭,我真想把他一巴掌拍散了,扔出去喂狗。
“哦,徐同學看樣子是個中行家,那你平時有射箭嗎?”
“當然,我箭術很高明的。”趾高氣揚的樣子。
“那你說說這把弓的弓背是用什麼木料製造,弓弦又是用什麼材料製造的吧。”
“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造弓的工匠。”
“那你又說你熟悉自己的武器?”
徐子豪被噎住了,不再滋聲。
“很多人可能會想,我是要當將軍的,又不是造弓的,對這個熟不熟有什麼關係。”底下有人點頭。
“那我要說的是,細節決定成敗,作爲一個將軍,最重要的確實是謀略,但謀略跟我的課程看似無關,其實也有點關係。只是我負責的科目不是謀略,所以略過不談,只說武器。我們越熟悉自己的武器,得到的勝算就越大。比如,我們如果知道怎麼造弓箭,在游擊戰中如果絃斷了,我們可以找到適合的替代弦先續起來用,總比手無寸鐵的任人宰割強。”
底下沒有人出聲。
“大家每人領一支弓下去,拆了重裝,然後再拆再重裝,直到一拿到材料就能裝成一支弓爲止。”
我把帶來的弓分發給他們,不想再說話了。反正這堂課就備了這個,講完就完事了。下一堂課遙遙無期,也沒必要跟他們搞好關係。所以我對誰也不客氣,反正以後也見不着,你們有意見也只能腹誹了,想造謠也可以,我一向對謠言這玩意兒不感冒。
他們在幹什麼我也沒留意,我自己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發呆。想着我盼了兩世才盼來的教師工作就這樣終結了,心裡鬱結成一團。直到下堂的鈴聲響走,他們紛紛過來跟我道別,我才渾渾噩噩的跟他們拜拜了一下,然後渾渾噩噩的走出課室,再次坐下時才發現是來到了二少的醫務室,他正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我。
“我教不成了,三少不可能同意讓我教成年男子的,我一直以爲是來教小朋友。”我苦笑着說。
“先別想這麼多,先教着吧,三弟還有一陣纔回來,他回來後再說。”二少安慰我。
“今天的課程完了,我想回紫竹園,你還要當班吧,那我一人回去了。”我站起來跟他辭行,他眼裡滿是擔憂,我衝他安撫的笑了笑,揮揮手一人走出校園。也不想坐轎,也不想騎馬,就這樣一個人走啊走,走到半路上,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是王瑞風。
“怎麼這麼不開心?”他的聲音總是這麼安定人心。
心下稍安,“我以爲是教小孩子呢,沒想到是大人,看樣子三少是不可能讓我繼續教下去了。”
“你別擔心,我會說服三弟的。”他溫和的說。
“呵呵,恐怕不容易。”我繼續埋頭走路。
他亦步亦趨的跟着我,我走得快一點,他步子就放大一點,我走慢一點,他步子就放小一點,我們就這麼一直平行着往清平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