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桑也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學習了一整天。臨近考試, 所有老師都已經不再講新內容，全程自習，桑也就一直學, 連什麼時候下課他都感受不到。
他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 邱佐不在, 他顯得更冷淡了, 就連陳瑤過來借東西, 桑也都沒說過一句話。
陳瑤欲言又止，只能小心翼翼地說：“我有一道題不會，你教教我好嗎？”
聽到這句話桑也愣了一下, 擡眼才發現是陳瑤，只好說：“你拿過來吧。”
陳瑤抿了抿嘴脣, 去拿題目。她一直以爲男神和邱佐之間一定是邱佐愛得更多一點, 現在她發現, 好像不是這樣。喜歡是相互的，男神對邱佐的喜歡並不比她想象中要少。
桑也看了一眼她拿來的題目, 在草稿紙上冷靜演算。桑也的草稿紙很整潔，不像別人亂塗亂畫，他每道題都標了號，以便日後覆盤。陳瑤看他在這道題的草稿前面標了個“7”，然後她看見前面很多題的序號都是“7”。
女孩子的思維有些跳躍, 她問：“這個7是什麼意思呢？”
她以爲男神已經學霸到連草稿紙上的題目都已經分門別類了。
她不說, 桑也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標了這麼多“7”。他頓了一下, 罕見地嘆出一口氣, 扶額。一瞬間他很崩潰, 但是他忍住了，他連眼眶都沒有紅。
他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雲淡風輕一點, 斂目繼續運算，然後說：“7是邱佐的意思。他之前也有很多題不會，然後問我。”
以前邱佐總是動不動問他題目，桑也只好把自己算到一半的題目放一邊，先解決他的問題，爲了分辨清楚，只要是邱佐問的題目，桑也都會在草稿紙上標個“7”，好讓邱佐順利地找到哪些是自己問的題目，理清自己做題思路。
桑也沒想到現在邱佐走了，自己竟然還在下意識地標“7”。
他的痛覺神經太遲鈍了，竟然現在才感覺到一陣令人無法呼吸的鈍痛。
男神傷心，陳瑤也傷心。桑也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陳瑤的心臟都糾結在一起了，她努力將自己眼裡黯淡的神色消去，然後微笑着蹲下來，蹲在他課桌邊上，擡起手摸了摸桑也的頭，安慰似的說：“桑也，你要好好的。”
桑也手掌撐着額頭，疲倦地將頭點了點。
上午四節課，桑也就一直沉浸在學習裡。等到第四節課下課，陳又楠站在三班門口等他一塊兒吃午飯。
他們都知道邱佐一聲不吭就走了。都在想方設法安慰桑也。
一路上，桑也不說話，陳又楠也不說話。兩人都是不善言辭的人，尤其是面對感情問題。桑也不覺得有什麼，有時候安靜的陪伴也是一種安慰。
兩人走到食堂，陳又楠給他拿餐盤，問他吃什麼。桑也接過來，說：“我看着辦。那邊有你喜歡吃的，快去點餐。”
他儘量讓自己不去想邱佐。他儘量不給周圍人添麻煩。
他想把自己縮小化，縮小到沒有人發現他在難過。
有時候桑也會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眼，看到邱佐的微信頭像安安靜靜躺在列表裡，平淡無奇。
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桑也最後的那個“電話已取消”。
“桑也。”有人喊他。
“桑也。”聲音稍微加重了一些，熟悉的感覺。
桑也驚愕擡頭，發現陳又楠在盯着他看，眼中充滿關切。
桑也用手背觸碰自己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臉頰已經溼了，全都是眼淚。人在感覺到特別難過的時候，是發現不了自己在哭的。桑也有些慌張，他站起來，說：“我去趟廁所。”
陳又楠就這麼看着他離開，許久沒動。
桑也慌慌張張穿過走廊，奔向盡頭的廁所。廁所的牆壁是一排窗戶，白雲和綠樹透進來，倒映在洗手池的鏡子上，使得視野很亮堂。到處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香薰的味道，這個味道使桑也鎮定下來。
他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他雙手撐在水池邊，傾頭注視洗手池中央的那個孔，注視了好久。
直到他確定自己已經不再流眼淚了，他才把頭擡起來，去洗臉，洗手。
飯沒有吃幾口，蘇達銘給他發消息。
簡簡單單一條，看得桑也都愣了。如果不是一旁陳又楠反應快替他擋了擋，桑也的手機估計會被一閃而過的教導主任給沒收。
蘇達銘說：邱佐現在在校長辦公室！
桑也的腦子很亂。邱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是說好不轉學嗎？
他跟邱佐做同桌也有一段日子了，邱佐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桑也當機立斷站起來，對陳又楠說：“抱歉，我先走一步。”
陳又楠瞭解他，從他眼睛裡讀出有用的訊息出來，所以陳又楠什麼都沒問，只是說：“好好的。桑也。”
所有人都希望桑也好好的。
從食堂出來之後，一路上桑也都在跑。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只要邱佐進校長辦公室簽了“確認書”，就算正式退學了，他們以後就什麼關係都不是。
那個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好不容易把他拉下凡間的人，不要他了。
桑也跑得太急，腹部左側很疼。
校長室在另一棟樓，這裡桑也很少來過，不是很熟。
他進了樓，電梯按到第三層，一間一間地找，他憑藉記憶找到校長室，努力深呼吸敲門，卻沒有人迴應。他這纔看見旁邊不起眼的公告牌：校長室搬遷至六樓。
於是桑也咬了咬牙，轉身就爬樓，一層，兩層，三層。校長室就在樓梯口左拐的盡頭。
桑也捂着腰，一步一步走過去。
校長室的門開着，裡面的聲音竄出來。
“那個邱佐……可惜……隨他去吧……”
桑也愣住了。校長室裡面坐着幾個人，他們都在談論邱佐，但是桑也沒有看見邱佐的身影。
他幾乎脫力地倚在門框上。
校長手裡那張白底紅字的A4紙，上面清清楚楚寫着“轉學申請書”。
桑也來晚了，他沒有趕得上。
“給你同學送行的吧？”頭髮半白的校長擡眼看見桑也，說，“他人已經走了，沒必要了。”
沒必要了。
桑也點頭，退出去。
飯後劇烈地運動使他的胃絞痛，桑也額頭痘滲出細密的汗，原本就白的臉顯得更加白了。
回教室的路太過漫長，桑也頭重腳輕，在一個拐角處眼睛一黑，直接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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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佐回學校辦理手續。他頭髮又剪短了，沒穿校服，爲了防曬，穿了件灰色兜帽薄外套，手揣褲兜裡。同他一塊來的還有他爸手底下兩個助理，這兩人比他專業。
邱佐在校長室門口等待的時候，嚼口香糖，顯得漫不經心，痞氣很重。
百無聊賴，他勾了勾手指，其中一個助理走過來。
邱佐帽子底下撩起眼皮問他：“大概都是什麼流程？”
小助理擡了擡眼鏡，回答：“先將你的退學申請書交給校長，等校長審批完，就會讓你簽字。簽完字辦理離校手續，學校這邊就結束了。”
邱佐點點頭。他一句也沒聽懂。不過沒關係，他今天來這裡壓根不打算簽字。
昨天晚上皮蛋和他又互換身體了，他爸問他到底要不要轉學，皮蛋說：“汪。”
他爸氣死了。最後說：“狗東西，做個決定這麼難？轉學你就吱一聲，不轉你就吱兩聲。”
皮蛋聽不懂，皮蛋說：“汪。”
“很好。”他爸當機立斷，“轉學。”
這都是他哥今天早上告訴他的。邱佐身體換回來之後聽到，差點吐血。
皮蛋乾的都是什麼事啊！！
立在校長室門口，邱佐思索接下來的步驟。
小學委聽到他要轉學，估計要傷心死了。可是邱佐轉念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小學委是那種會傷心的人嗎？小學委明明什麼事都冷靜剋制，鎮定得要死。
比起傷心死了，他或許會選擇心無旁騖地刷題。
以前覺得小學委太能裝，是邱佐不瞭解他。現在邱佐跟他相處久了，能一眼就看透他的冷靜是假的。
小學委冷靜，是因爲他太害羞了，不知道怎麼應對。
這樣理清了，小學委就顯得特別可愛。
校長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邱佐規規矩矩地進去，向校長遞上退學申請書。
邱爸已經跟校長交代好所有的細節，就等邱佐的申請書了。但是校長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想好了嗎？”
“想好了。”邱佐回答，老子纔不退學。
他把退學申請書交給校長，然後說：“剩下的都交給我爸助理處理。我還有點事。”
校長提醒他說：“校審批表還需要你本人簽字。”
邱佐笑了笑，吐出一句：“我不籤。”
兩個助理面面相覷。
校長太瞭解邱佐稟性了。他攤開邱佐交給他的退學申請書，眉毛挑起：“申請人皮蛋？你什麼時候改稱皮蛋了？”
“實話跟您說了吧。我不想退學。我想從A高畢業。”
邱佐說。邱佐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
他迫不及待去找他的小學委。他想見桑也。
可是進了班，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搜索一圈也沒找到想見的人。
“小……桑也呢？”邱佐隨便揪住一個人問。
那人看見邱佐嚇了一跳，然後說：“你怎麼回校了啊！小學委剛纔在樓梯口摔倒了，現在正在醫務室裡躺着呢！”
邱佐只好趕到醫務室。
醫務室裡的校醫正在拿酒精棉給桑也消毒。桑也的臉上、胳膊肘都蹭破了皮，看上去有些可憐。
酒精碰到傷口有些刺激，桑也的身體一顫一顫的，眼淚不知爲何跟着流出來。
邱佐愣了。
校醫消毒完畢擡起眼，口罩底下露出一張笑臉：“多大了，這點疼還怕啊？這都能疼哭？”
桑也紅着眼睛，帶着哭腔小聲地說：“抱歉。”
都怪邱佐。都怪他突然消失，這讓桑也措手不及，很是狼狽。
校醫到點下班了，出去的時候看見邱佐呆愣地站在門口，奇怪地問：“你也是來看病的？你病例帶了沒？”
桑也聞聲下意識擡眼，和邱佐的目光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