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午第一節照例是班主任老凸的課。把老凸的課安排在下午第一節是有原因的，哪怕打了午休結束預備上課的鈴聲，依舊有學生躺在桌面上裝死。所以這時候就需要班主任發揮功用，挨個兒將學生踹醒。
老凸今天穿了件藍白條紋的汗衫，深灰色的休閒褲，光頭打理得噌亮。他從來不從正門進教室，而是有意繞一大圈，走後門。教室後排都是刺頭，個個屁股撅着睡得可香了，老凸大步流星走進去，一下踹了五六個。
校服蒙着腦袋睡的蘇達銘被踹醒了，下意識拿眼藥水往眼睛裡滴，沒想到拿錯了瓶子，拿成了風油精，滴進眼睛裡才感覺到酸爽，後排傳來他撕心裂肺的慘叫。
“班長這是變成狼人了麼。”桑也的同桌小布揉着眼睛嘀咕。桑也也才醒沒多久，回頭同情地看蘇達銘。那小子眼神一向不好，十米之外雌雄莫辨，百米之外人畜不分，這麼久才把眼藥水和風油精搞混已經是奇蹟了。
蘇達銘捂着眼睛衝出教室的時候，邱佐剛剛打球回來，跟他同桌打了個照面：
“你的眼睛怎麼了？”
“別問，問就是水逆！你快幫我把我們這組的作業收了，交到學委那裡！”蘇達銘眼淚狂流不止，直往廁所衝。
邱佐目送他哭着衝進女廁所，又被打出來。覺得這人的眼睛是該好好治一治了。
他踩着鈴聲進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桑也已經開始收中午的數學課堂練習卷子了。他們這組的作業已經交得差不多了，邱佐嫌熱，扯開校服拉鍊將校服脫下來塞進抽屜裡，耐着性子數卷子。
“別數了。只有你沒交。”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往他身邊站着，攜帶着一股輕盈的風，有股清清涼涼的薄荷味兒。
望着桑也琥珀色的眼珠，邱佐突然想起陳瑤跟他說的話：“學委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清澈的。”
當時邱佐沒說什麼，現在看來，陳瑤這句“清澈”簡直用得神了。
“你先別急着走。”邱佐忽然拽住桑也的袖子。
拿到作業正待要離開的桑也莫名其妙又被拽回去，桑也回過頭來皺眉看着他：“幹什麼？已經上課了。”
邱佐瞥了講臺上正背對學生抄化學公式的老凸，又把眼神轉向桑也，吐出一句：
“我也要交作業。”
聞話後的桑也果真停下來等他，一臉狐疑地看着他在嶄新的化學書裡翻卷子。
“大哥，我收的是數學試卷。”桑也忍不住說。
“我交的就是數學卷子。”邱佐翻了半天，終於奇蹟般地在書的夾縫裡翻到了，然後寫了個龍飛鳳舞的名字遞給桑也。
桑也拿過卷子一看，發現邱佐真的寫了許多，雖然空了兩道小題，但基本上大題目都做了。而且試卷空白處都有鉛筆打的草稿，很潦草卻很有邏輯，一看就是動腦子算過的。
學渣改性了？
桑也看了一眼試卷，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邱佐。發現後者一臉“我這麼牛你還不趕緊表揚我”的表情。
桑也領悟到他的實際意圖，嘴角一勾，在他的注視下湊近了，貼着他的腦袋小聲在他耳邊一個字一個字說：
“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樣了哈。”
“……”
這就很難搞了，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的。邱佐盯着桑也，想笑又笑不出來，只能說：“我沒談。”
桑也睜着無辜的眼睛，不鹹不淡地撂下一句：“擱這兒裝吧。”
桑也交完作業回來的時候老凸題目才抄好，老凸把卷成一圈的書丟在桌上，在全班顫顫兢兢的注視下點人回答問題：
“宋居閒，如果我們要用化學方式使品紅褪色，是選擇活性炭、氯水、氧化鈣還是什麼？”
第一排被叫到名字的學生左看右看才發現被cue的是他，趕緊站起來：“Pardon？”
後排的學生低頭在竊笑。
老凸也笑了，化學書往他腦袋上拍過來：“用化學方式使品紅褪色，怎麼褪？”
“哦，”宋居閒推了推眼鏡，這道題不難，他會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硫可以和品紅髮生反應。”
老凸微笑：“所以ABCD四個選項，你選E？”
全班爆笑。
桑也揉着額頭，也跟着笑了笑。三班太逗了，雖然是理科班，可是個個都拿它當藝術學。
老凸放過宋居閒了，脖子伸長問最後一排不知道在修什麼仙的邱佐：
“邱佐，你來回答這道題。”
“我選C。”邱佐直接站起來乾脆利落地回答。
老凸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題目，又轉過頭來看他：“爲什麼選C？”
邱佐愣了一下，這才推了推坐在前面的人：“老凸問的是什麼問題來着？”
底下人笑得岔過氣了。
老凸咳嗽兩聲，教室立馬安靜下來。老凸說：“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你們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像話嗎？”
“年級這周就要舉行一模，本來看你們這段時間學得很辛苦，清明節也就放了半天，年級裡決定考完給你們放一天假去送神山踏青的，現在看來我要給年級領導提建議讓他取消了。”
提到這個全班同學都不困了，個個化身爲學霸中的戰鬥雞，嗡嗡嗡。後排的幾個刺頭趕緊拱邱佐，讓他端正自己的態度，老實做人。
邱佐於是說：“這道題我突然會了。我選氯水。”
“說一說你的理由。”對班上學生的反應感到很滿意的老凸說。
“因爲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克品紅。”
邱佐老實地說。
“……”
“哈哈哈哈——”班裡鬨堂大笑，前排幾個學生回頭朝邱佐豎大拇指，封他爲玄學大師。
桑也情不自禁也回頭看了邱佐兩眼，眼神中也帶着笑意。那流暢完美的下頜線和嘴角微微上揚的角度，邱佐看了就很……舒適。
桑也好像長在他的舒適點上了。
“坐下吧坐下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老凸腦殼疼，“總有一天我要被你們這羣人氣得提前退休。”
“剩下來的時間把我黑板上這三道推斷題給做了。然後，桑也，你過來一下。”
剛纔鬧哄哄的時候桑也已經在草稿紙上做完兩道推斷題了，聽見老凸喊他，桑也這才把筆放下來，起身和老凸走出去。
“桑也，我剛纔想了想……”老凸一出教室就拍了拍桑也的肩膀。這個學生高一還沒有他高，三年下來個頭已經竄得拍他肩膀很吃力的程度了。
“老師你說。”桑也客客氣氣地說。一雙眸子平靜地看着老凸。
老凸很欣賞桑也，覺得他無論在什麼嘈雜環境中都能專注學習，性格也好。於是老凸說：“你也看到了，教室後排比較鬧，我本來把班長放在後排是想鎮一鎮那幫刺頭，但現在看來他不太行，我就考慮，讓你跟他換個位置，你比較穩，不會被那些人帶偏，沒事的時候薰陶薰陶他們，你看怎麼樣？”
讓他跟邱佐做同桌？老凸哪裡來的自信這樣安排的？
估計老凸還不知道他曾經跟邱佐在後街打了一架。
桑也嘆了口氣，直接說了：“抱歉，老師，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