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一行人像風一般來時悄無聲息,走時也毫無動靜。屋子了沒了火光就顯得異常的暗淡。
雨柔坐在剛剛李二坐過的那個凳子上,看向門口那個人,那個人亦在看她。
雨柔只覺他身旁像是鍍了一圈金光,即使在漆了黑的夜中,他依然顯得格外耀眼。點起桌上一盞小小的燭燈,夜風起,揚起了雨柔背後的長髮,髮絲遮目,只能隱隱看見那人美若纖塵的容顏,就連他柔美的臉也有些模糊了,但他的目光柔和、不忍……在這涼如靜水的夜晚,交織成了一張網……不經意間,勾起了雨柔對於塵事的思慮。
一滴水,不知從何而來,懸在心間,毫無預兆的驀然滴落……狠狠砸在她的心湖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雨柔意識到她那顆靜默初始的心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平靜。
這一刻雨柔多麼希望時光凝駐,因爲這些都是那麼的難以置信,她似乎感覺到這只是一場夢,一夢醒來,又是一場惆悵,但那一絲感覺轉瞬即逝。
“想必姑娘便是從雨瀟國千里趕來的清瀟郡主吧。”他一直都是淡淡的笑着,似陽光一般,暖暖的。
“正是,敢問公子尊姓大名?”雨柔看着他含笑的眼眸,那雙眼靜如秋水,深若黑淵,單單是看着他的眸,就有種要跌入深潭的感覺,深不可測,雨柔感覺心似乎猛地跳動了一下,一股酸楚和疼痛在心底泛起了波紋。眼前這位男子自己分明是第一次相見,可爲什麼,這一望好似過了千年,看着他的眼睛,會控制不住那種痛楚的悸動。
“在下陳煦,久聞姑娘美名,今日一見,驚爲天人。”他笑看她幾許,“姑娘這樣如此驚奇的盯着在下看,是有什麼事嗎?”
“你……我……我們可否曾經相見過?”雨柔怔怔的看着他,無意識地開了口,輕聲問道。
那人的身體頓了頓,看向她的表情變得異常怪異,難以用言語來表達,平靜的表面好像還是在隱瞞些什麼,有着喜悅,但亦懷着些許悲傷,讓雨柔感到莫名的心酸依戀。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站起身:“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沒事,陳某今夜在此實爲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否應允?”短暫的失神後,他很快恢復了平靜,依舊笑着迴應。
“無妨,直說吧。”
“陳某恐就今後的路要多多承蒙郡主照顧了,不知姑娘……”
“你說什麼!”話還未完,突然從窗口闖進一個黑影,雨柔只感到有一陣疾風從她身前一晃而過,還沒反應過來,朱揚便已來到陳煦面前,手中的劍不知何時已抵上陳煦的脖子,“說,你什麼意思?你以爲你什麼身份,膽敢對郡主如此不敬。”
“誒,朱揚,你別……”雨柔有些慌張,想上前制止,卻被他們兩人身上流露出來的氣勢所鎮住。
“你就是朱揚,朱子鷹,鷹揚將軍?”陳煦依然平靜入水,絲毫無恐懼之意。
“正是在下!”靜靜雨夜,縱使這略帶寒意的微風也無法掩蓋朱揚濃濃的怒火。
陳煦眯了眯眼睛,輕嘲道:“黑鷹,別來無恙,不知我那幾壺花雕酒味如何,竟讓你我要拔刀相見。哎,也罷也罷,只要你記得還我那幾壺上好的花雕的酒錢就行!”
朱揚愣了一下,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突然間似乎又想起些什麼,不禁放聲大笑。
“硯熙,怎麼是你!你怎麼叫做陳煦了呢?怎的,你也要去雷鳴國嗎?”朱揚收起手中的劍,左手一拍陳煦的肩,從左至右,從上至下,仔仔細細的將陳熙又看了一回,“哈,你小子這幾年沒見變化還蠻大的嘛,倒是這記賬本事沒啥變化。這不,多少年過去了你還記得那筆賬,哎哎哎。再說了,陳年往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何必這麼斤斤計較嗎。你不是知道我很窮的嘛。”
“若是不這麼斤斤計較,現在某人倒也忘了我們曾經的情誼了。再說硯熙是我的字,若是姑娘不介意,不妨稱我煦。”他用手輕彈走朱揚搭在他肩上的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漣漪,迅速劃過臉部,然後又在眼睛裡凝聚成兩點火星,轉瞬消失在眼波深處,“此次我亦去皇城,恰與姑娘順路,不知可否有勞姑娘帶我一乘,如此倒也路上有個伴,不悶得慌。”
雨柔略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好!”
陳煦見雨柔不反對,便道:“如此叨擾,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軒轅雨柔,煦公子不妨就叫我雨柔吧!”雨柔把嘴一抿,感覺臉微微有些發燙。
“不行不行不行!”一旁朱揚連忙擺手嚷道,“我都沒直呼郡主名字,你這小子哪有資格叫啊,應該我先叫你在叫纔對!還有,我家郡主尚還年幼,你可別打壞念頭到她頭上來,不然別怪我不顧故人情!”說着他掄起袖子,做出一副將要對打的姿勢。
陳煦滿臉笑意的看着朱揚,道:“子龍,你再不出來恐怕你弟弟又要做一些不可預料的事情了。”說完,陳熙倏地離開了門口,獨留朱揚一個人僵在那邊。
“砰”“啊!”伴隨着重重的一聲響聲,朱揚應聲倒地,哀嚎了一聲,便支起身盤坐在地上,一隻手還不停揉搓着被打腫的臉。“哥,你還是我親哥嗎,下手那麼狠。而且是打臉,打臉也,要是我毀容了該咋辦!”
“你對硯熙公子不敬,理應該打,況且未聽郡主指示直接闖入已是無理,沒家法伺候算是對你的寬容。”朱飛大步踏進屋內,神情有些慍色。
“我……我那是護主心切!”朱揚急急爲自己做着辯解,卻反遭朱飛的不屑。
“夜了,該歇了,我乏了。”雨柔擡首端坐,見他們微愣,便又道,“這裡雖是客房,但現暫屬我閨房。既爲閨房便是男子不得入內,你們徹夜不走,恐壞本郡主名節。”
“郡主,於理不合啊!我和哥哥以前入郡主房間商討事情,也沒見你介意這麼多啊。再說這裡只有我們四人,你且寬心,那便無人知曉了。”朱揚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頗有些大言不慚道。
雨柔不禁撫額,苦惱之色盡現,心念他何時才能不這麼直白,不丟他們朱家的面子。
陳熙面露無奈,拍拍朱飛肩膀,讓他壓下心頭怒火,苦笑道:“黑鷹,若不是我早就熟知你性子。今此一言,必讓你今後吃盡苦頭。且現已近五更,雨柔尚還年幼,身子嬌貴,此時正是休息之時,哪該同我們一起敘舊閒聊呢?子龍,帶着你的弟弟,你們今夜好好休息一番,明日你們不是還有重事嗎?”
“朱飛,你帶朱揚先回房吧。煦公子,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事一辦完我們便要啓程。”雨柔起身往裡走,內臥於這廳堂僅以流蘇垂簾做隔斷,這也就是爲什麼她能輕易聽出李二的到來。
朱飛強拉着朱揚出了門,陳煦也慢悠悠的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出去,只是在走之前,還不忘輕輕帶上了門。
“硯熙,你出現在此不會是你那邊出了些什麼事吧。”待把朱揚抓回房,朱飛這才斜靠在門外的牆上,向陳煦問出心中的疑惑。他認爲如果陳煦真的有什麼事,他也許可以搭把手,畢竟陳煦曾是逸王少數敬佩的人之一,朱飛對他也很是尊重。
“沒,只是舊友重聚罷了。”陳煦雲淡風輕的說道。
“舊友?想必那人也是一個爽快之人吧。”
“非也。”陳煦不禁撲哧一笑,“那人倒是一個霸道的人。”
“霸道?這倒是比較少見,不會是那位大人吧?”朱飛帶着半份擔憂半分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陳煦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了對方眼底的那分無奈。
再說雨柔,在聽到吱呀一聲關門聲,她終是抵不過那隱隱的暈眩,不禁無力的癱軟在牀上,讓一直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頭,止不住地疼痛,有些東西似要從記憶深處破土而出,恍恍惚惚間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到讓她無法捕及。雨柔強咬着牙,默默的忍住着痛楚,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兒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