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狸伸手把他們攔住了,輕輕啐罵:“作死嗎?他留下的禁制豈容你們亂闖!要是你們在我面前,死在了他留下的禁制裡,我以後哪還有臉去見他!跟在我後面,誰敢搶過我一步,我挖他一隻眼珠子!”說完之後,好像又覺得自己太嚴厲了,咯咯一笑回眸望着他們:“信不信?”
三個人已經有點習慣萇狸瞬息萬變的態度,聽到她這麼說,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魔女也笑着說:“既然他不能來找我……看看他那些徒子徒孫,是不是真的死在了他的手裡。”語氣中,似乎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萇狸走在前面,溫樂陽和兩個少女老實巴交的跟在後面,絲毫不敢逾距,一行人的腳步並不算快捷,每走上一段路,萇狸都會吩咐他們稍等,然後隻身前進消失在山洞的曲折之處,有時候不過一兩分鐘,有時候卻要半個多小時,魔女纔會回來帶他們繼續前進,時不時的和他們抱怨:“他就是個死心眼,我的傷好以後,還有誰能傷我,哪用佈下這麼多厲害禁制!”
慕慕從旁邊笑着:“師祖是關心你唄。”
萇狸就像個新婚燕爾的小媳婦,快樂的撇了慕慕一眼。
山洞的漫長和曲折,遠遠超出了溫樂陽的想象,就連萇狸也有些意外,雖然她在這裡待了整整兩千年,卻從未想走得那麼深遠,但是魔女無論如何也不肯飛躍而起迅速的向外走,當初拓斜把她藏好之後,就是從這條路一路佈置着禁制,向外走去的,她第一次走上這條路,彷彿隨時都在感受着拓斜留下的氣息,任何一個明顯的人工痕跡,她都會輕輕的撫摸一下。
拓斜留下的禁制,幾乎對萇狸沒有一點限制,一路走下來,沒有一個禁制能夠難住她。
小辣椒從旁邊低聲對溫樂陽說:“她……她要是想出去……她真的等了兩千年?”
萇狸回過頭展顏一笑,在明媚中燒起一絲無端的妖豔:“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他來不了了,我還會繼續等,呵呵,他說要我等,那我就等好了。”
三個少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萇狸這副執拗到極點的心思,恐怕全世界也沒有幾個人能瞭解。
差不多半天過去了,溫樂陽和兩個少女又停在了一處山洞轉折前,在苦等了一會之後,萇狸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過來看看,是不是你們的家人?”
溫樂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踏步的就衝了過去,剛一轉彎就發現,遠處隱約着陽光,這條曲折的山洞終於快要走到了盡頭,萇狸似笑非笑的站在前面,在她腳下一直到洞口,橫七豎八赫然鋪滿了屍體!
溫樂陽皺着眉頭,從屍體鋪就的甬道中緩緩而過,小易和慕慕俏臉煞白,但是也跟在了他的身後,兩個少女一人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溫樂陽的袖子。
過了一會之後,小易先長出了一口氣:“不是死字號的人,都不認識。”溫樂陽也沒找到四位爺爺,聽小丫頭這麼說,心裡更踏實了,死字號的人絕不可能把幾位大家長的屍體扔在這裡不管,又轉頭望向了小辣椒。
小辣椒也搖了搖頭。
地面上的屍體有男有女,差不多近百具,從穿着和保養上來看大部分都是城裡人,而且還是條件也比較優越,手錶的牌子溫樂陽都沒聽說過,這些遇難者死狀各異,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表情僵硬,有的笑容甜美,當然有的人臉上還掛着青黑色的淚痕。
小易費力的吞了口口水,聲音顫抖的說:“有的是……咱們溫家的毒,有的是中了青苗的巫術,還有的……”
慕慕從旁邊插口:“還有我們烏鴉嶺的煉魂術!”她的聲音也微微發顫,雖然從小見慣了屍體,但是那些全部都是古屍和殭屍,這麼多新鮮的屍體,還是頭回見。拓斜師祖佈下的禁制很人性化,有保鮮功能。
慕慕說完停頓了一下,面帶憂色的問:“如果……大家長沒來這裡,那他們去哪了?”
溫樂陽的回答乾脆利索:“去大慈悲寺問問。”
慕慕恍然大悟,一來大慈悲寺的和尚阻撓別人上斬雁峰,二來峨眉山裡能夠扣住溫不草、烏鴉嶺頂尖高手的地方,除了大慈悲寺恐怕也沒有其他勢力了,她本來也能想得到,不過現在關心則亂,站在死人堆裡腦漿子都快凝固了。小辣椒用翹起的眼角掃了溫樂陽一眼,笑着說:“還挺聰明!”
小易抱着大喇叭一臉得意的幫腔:“那是!”
萇狸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好像地上的死狀各異的屍體都是蘿蔔白菜,連看都懶得看:“這是進洞的第一道禁制,巫蠱、劇毒是屍魂術混在了一起,他還是心疼徒弟,生怕自己的弟子不小心進到洞子裡,這道禁制就是要他們知難而退,不會害死……”說着半截,突然皺起眉頭,聲音也變得顫抖了起來:“這麼說……他……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不會再見到三個徒弟?!”
溫樂陽回過頭,看着臉色頃刻變得煞白的萇狸:“師祖可能……只是想讓你安心養傷,這裡的禁制困不住你,另一端又有出路,等你傷好之後隨時可以出去。可你……你自己等了兩千年?”
萇狸笑了,根本沒有人能看懂她的笑容。
可能是因爲禁制的原因,洞口雖然有陽光投射進來,但是外面卻是白花花的一片光怪陸離,什麼也看不清楚。
剛進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三副線條粗狂的壁畫,小易輕聲給溫樂陽解釋:“錯拳、蠱戲、屍舞的第一式。”
溫樂陽點點頭,知道這三樣本事分別是溫、苗、駱三家的不傳絕學,另外壁畫旁邊還有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禁入!
萇狸依舊笑着:“他是在提醒弟子和後人呢,你爺爺看到這兩個字,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說着,伸出手在石壁上輕輕一按,壁畫和篆字立刻變成了石粉簌簌掉落:“這個洞子裡的禁制都已經被我破掉了,人們可以往來隨心了,出去吧。”
溫樂陽點頭答應了一聲,站着沒動,眼巴巴的看着萇狸,就差沒說出來:“我們還是跟着你出去吧。”斬雁峰金光籠罩,一羣散修攻山,大慈悲寺五個禪院的主持都在山上,誰知道一出去會不會照着自己的高鼻樑飛過來什麼東西。
萇狸嘰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伸手拉起溫樂陽,擡腿邁進了洞口那一片光怪陸離。
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好像從一扇門踏入了房間外,四個人走出了古洞,清新冰冷的山風徐徐吹過了溫樂陽的身邊,萇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山洞之外,正是黃昏時分。
噠、噠、噠、噠、吧嗒。
一隻木魚掉在了地上,彈了兩彈,開始費力的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