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樂陽恨不得給自己嘴巴來上一拳,崑崙神劍聽見他的召喚之後,不僅沒衝出去阻擋陰兵,反而跑了個一乾二淨,其實這事兒跟他沒關係,小掌門劉正又重傷又脫力,昏迷之後神識散亂,再也控制不住神劍,崑崙神劍沒了指引,自動回去了崑崙山老巢。
陰風越來越熾烈,怒海狂潮般的陰兵,終於涌到了跟前!
至金流毒沒有主人的驅動,散亂成一片根本無法阻擋陰兵!溫樂陽在陰兵襲體的剎那苦笑了一下,想不到,逃過了佞蛟的剿殺,此刻卻再也躲不開陰兵的追襲,更想不到,自己臨死的時候懷裡還躺着個男人。
一股平日裡根本就無法想象的冷,不是冰針般的刺痛,不是冰凌般的炸裂,而是一層陰冷看似湍急實則緩慢的裹滿了全身的皮膚,然後鑽進了所有的汗毛孔,一層層的侵蝕骨肉、血脈、五臟六腑,偏偏意識無比的清醒,無力的感覺着自己的身體被緩緩侵蝕,等待着最後靈魂的消亡,這種等待無比折磨,也無比無聊。
溫樂陽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奮力高舉雙手,把昏厥的小掌門劉正舉起來,即便兩個都要死,也就讓自己先死吧……溫樂陽很後悔,早知道剛纔不那麼財迷,答應劉正死前最後一個願望,也許現在就能橫下心把劉正墊在屁股底下了,至少也不用像此刻那麼辛苦,擺着一個經典造型來等死。
我服了和裝着磨牙銅蟻的包囊,也被溫樂陽放在劉正的胸口上。
身體中那些散亂的生死毒,也終於發現了這股可怕的入侵,拼命蠕動着,想要匯聚成流,每一滴生死毒的掙動,正帶來鑽心的痛!溫樂陽的五臟六腑都在佞蛟的撞擊中受了重傷,根本難以承受生死毒潮的匯聚、涌動。
此刻的溫樂陽真恨不得能有人照着自己的後腦勺狠狠來這麼一下子,打不死打昏也行,總好過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死後究竟是變成一具乾屍,還是變成一片枯骨呢,等樂羊甜的畫巫山水消失之後,自己的屍骨是隨着一起消失,還是亂七八糟的散落在畫城的地面上?
就在溫樂陽正情不自禁的胡思亂想的時候,倏然懷裡有什麼東西跳動了一下,一層飽蘊着慈悲與生氣的溫暖,輕輕柔柔的蔓延開來,那一剎那的感覺,就像初夏和暖的陽光,照耀在午後的懶散與舒適!
那片柔暖,真的就像一輪朝陽,微笑着在心中升起!原本已經侵入骨髓的冷,就像乍遇強光的地蛇,無聲的猙獰着翻騰起身體,拼命想要把溫暖趕走。
原本,陰兵侵體帶來的冰冷和胸口莫名其妙升起的暖意,都無聲而含蓄,不帶一絲暴戾,更不會讓他感覺疼痛,可是這兩股力量在溫樂陽的身體中一俟交匯,立刻炸起了淒厲的嘶鳴與莊嚴的禪唱,兩股力量陡然猙獰起來,無論是冷酷的從容,還是溫暖的和藹,在此刻都亮出了利爪,呲起了獠牙,在溫樂陽身體的每一寸肺腑、血脈、骨髓、筋肉、皮膚甚至每一個毛孔、每一段鬚髮、每一顆牙齒(咱跟牙醫搏鬥過的人,就有這種覺悟,寫疼的時候一定得捎上牙齒^_^)上都展開了瘋狂的撕扯與糾纏!
隨着兩股截然相反、彼此相剋的力量在溫樂陽身體裡開始激烈的撲鬥,可怕的痛苦也如井噴般,在他全身上下倏然炸裂!千萬把尖銳的冰凌與一蓬燒天的怒焰,裹雜在肌肉血脈中拼命撕扯,根本無法表達的劇痛,宛若一把把長滿鐵鏽的鋸條,正在曾曾曾的鋸着他每一根神經線!
在冥冥中迴盪的禪唱與天地間氤氳的佛光讓他恍然大悟,自己懷裡還有一棵大如龍眼的佛珠,本來是小兔妖善斷留給他用來對付旱魃的,沒想到先和陰兵卯上了,這是好事。
這顆佛珠在大慈悲寺浸潤禪意一千多年,早就成了佛家攝魂震煞的犀利法器,此刻大批的鬼煞肆虐,佛珠裡蘊藏的生氣也隨之奔涌!
溫樂陽疼得生不如死,心裡卻一遍又一遍的唸叨着自己可千萬別死,要是受了這麼大的罪,自己最後還是給死了,那可虧死了。
溫暖變成灼人的炙熱,越來越宏大渾厚,而鋪天蓋地的陰兵,也第一次被阻攔住前進的勢頭,一層層密密麻麻的圍住溫樂陽,特別是當大佛珠綻放禪力之後,陰兵彷彿發現了生死宿敵似的,變得更加狂暴與虐戾!遠遠望去,溫樂陽就像一塊頑固的礁石,在狂風怒號、巨浪滔天的大海中聳立。
陰兵戾魂一個勁的往溫樂陽身體裡鑽,佛珠中的生氣也源源不絕的注入,兩股力量在拼命的對抗着,彼此不斷的消磨,而第三股力量,此時也動了起來,溫樂陽自己的生死毒!
兩方浩力在溫樂陽身體裡,無處不在的剿殺,一團團陰陽之力糾纏在一起,而原先散亂四處的生死毒,就像隱藏在暗處的黃鸝,靜靜的潛伏中偶現猙獰,猛地撲過去一口吞掉,旋即再度潛伏。
糾纏成一團的陰陽之力在被生死毒吞噬之後,立刻開始拼命的掙扎反抗,有的破繭而出,蕩起一陣讓溫樂陽痛不欲生的疼痛,而有的卻最終被生死毒同化。
陰陽分,天地生!
陰陽糾纏不清,既爲混沌,溫樂陽的生死毒按照道家的說法,就酷似天地間混沌的原力,現在正四處糾纏爭鬥的陰陽之力,也漸成混沌(剛纔打成餛飩了,逗自己樂了半天),是和生死毒的本質接近,自然也成了生死毒最好的補品,雖然不是毒,但是這種原力比起毒力來說毫不遜色!甚至比起以前同化五行至毒的過程,生死毒對陰陽之力的同化更加順暢!
有意思的是,無論是戾魂的至陰,還是佛珠的至陽,都把生死毒當成了同類,在體內遊走的時候,根本就不去理會生死毒,直到陰陽糾葛成一團的時候,生死毒才美滋滋地跳出來‘捕食’。
溫樂陽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彷彿開了鍋的身子,彷彿連一秒鐘都挨不過的痛苦,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機遇與造化,無論是至陰的死力、還是至陽的生力,都和他的生死毒格格不入,只有陰陽糾纏成一團,即將分出勝負、彼此交融的剎那,才能被生死毒捕捉、同化,從而功力大增!
而這其中的兇險,也足以嚇退神仙鬼怪,如果是一般的修士,即便功力再高,經脈和肉體也承受不住陰陽糾纏、生死毒吞噬同化時產生的巨力,早就經脈寸斷,吐血而亡,偏偏溫樂陽早就沒有了經脈,只要身子骨抗得住,無論那些力量怎麼折騰。
已經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了,也許才一秒鐘,也許整整一個世紀了,皮膚下那些原先根本肉眼不可見的細小血管也變得粗大凸起,像一層細密而狀況的蛛網般籠罩在溫樂陽身上。
幾乎每一個毛孔都漸漸凝滲出閃爍着妖冶光芒的血珠,不一會功夫就染透了他的衣衫,可是在如此的折磨中,溫樂陽的意識卻無比的清醒,每一分痛苦,都原汁原味毫無保留的通過神經線傳遞到腦子裡,身體卻沒辦法做出一個最簡單細小的動作。
溫樂陽覺得自己就像一頭被注水的活牛……而且注得還是辣椒水,身體不斷的膨脹,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少時間身體就會被撐得粉碎爆裂,保守估計碎片殘骸不會比指甲蓋大,以後別人來給他收屍的時候,只能用勺子往桶裡盛。
陰兵幾乎是一片片地涌進他的身體,懷裡的大佛珠卻跳動的越來越緩慢,迴盪在耳邊的、又好像氤氳在天地間的輕聲禪唱,也漸漸失去了從容和清雅,變得有些嘶啞和暴躁,還有即將力竭的無奈……
就在佛珠內的生力漸漸耗盡的時候,另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直欲嘔吐的恐怖聲音突兀地響起,鬼哭狼嚎的淒厲中,裹着人世間的各種慾望與邪念,就像一聲來自黑暗地鏘鏘號角,毫無徵兆的炸裂在天地之間,巫唱!
溫樂陽身後遠處那座連綿不絕、狀若巨蛇的蟒山,在巫唱的催動下,詭異動了起來,笨拙而迅速的向着溫樂陽所在的方向遊弋而至,溫樂陽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真的在一幅畫卷的中心,而現在這幅畫卷正被人揉成一團,山水天地都變得扭曲而可怕,從四面八方向着自己壓了下來。
陰風、禪音、巫唱,山水奔移,天地盪漾!
蟒山終於盤捲起巨大的身軀,來到溫樂陽身旁,黑猩猩樂羊甜也在層層黑藤的拱衛下現身。
樂羊甜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嘴裡映襯着激盪的巫唱厲聲長嘯,蟒山在溫樂陽的視線裡彷彿跳動了幾下,隨即轟然一聲,籠罩上了熾烈的火焰!
溫樂陽疼得痛不欲生,身體更無法稍動,但是意識異常清醒,遊移在天地之外的靈識,把周圍的一切都絲毫不差的傳遞給他,雄偉而磅礴的蟒山,被吞吐流淌的紅焰染成了一片血色,赫然就是樂羊甜的紅蛇命火,這座蟒山,纔是樂羊甜在這片巫蠱天地中最大的依仗。
就像小掌門劉正猜測的那樣,他們這羣人並不是被巫蠱吸入了二樓那些畫着山水的長牆,而是山水破牆而出自成一片天地方圓,牢牢封住了畫城,也把無數正從地下涌出的陰兵大軍封在了其中。
樂羊甜自己也在這片天地中,但是陰兵的數量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幾乎是巫蠱破畫成形的同時,他就已經失去了大半江山,迫不得已中,只好再次施巫,用自己的紅蛇命火鍛造蟒山,準備和陰兵決一死戰,直到不久前他開聲斷喝,提醒其它人向着蟒山撤退的時候,他纔剛剛完成巫術。
那時候樂羊甜根本不知道溫樂陽、劉正等人在哪,即便這片天地是他畫出來的,樂羊甜在其中也不能隨心所欲,更不是天地的主宰,這不過是一個在外人看來無比神秘詭異,遍地巫蠱禁制,同時還可以大幅提高巫蠱威力的法術罷了。
不久之後,樂羊甜終於發現了陰兵的躁動,同時也發現了溫樂陽正雙手橫舉小掌門劉正,姿勢古里古怪,但是卻好像給陰兵制造了一個大麻煩,當下想也不想,立刻驅趕着用紅蛇命火鑄造的蟒山,力求和應着溫樂陽,一舉殲敵。
巫唱厲嘯中,層層的巫蠱神通,盡數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