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每個人都打了人,每個人也都捱了打,神通互撞、巨力涌動的爆響練成一串,其中還夾雜着‘阿彌陀佛、無量壽福、媽呀……’
一羣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步行街的磚石地面被砸碎了一大片。
溫樂陽雙拳握成沖天錘,砸在五哥的後心上;五哥如山嶽般的重拳在半空擊中了十力禪院首座、希知大和尚;和尚捏起的佛家降魔手印鑲在了矮冬瓜樂羊溫的胸口;矮冬瓜樂羊溫的禿毛筆毫不留情、筆分左右同時點中了鵝羊道士的肩窩;三通真人的笑神通之力全部沒入了醜漢秦錐的右肋;秦錐的勢刀帶着一片天地之力,劈中了希知大和尚的屁股。
希知大和尚比較吃虧,捱了兩下。
溫樂陽不知道捱了誰一記重擊,也和其他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心裡有點納悶,按理說應該沒人打他啊。
大家幾乎都是在捱打的同時打中了別人,在最關鍵的時候力量大減,疼是足夠疼了,但是傷的都不算太重,各自怪叫着再次撲躍而起,片片碎布隨着他們撲躍的勢子翻飛……
溫樂陽、秦錐、五哥、樂羊溫、希知大和尚、三通真人,從實力而論無一不是修真道上的好手,神通拳腳裡挾帶的力量沛然,雖然身體足夠結實,被打之後還能勉強支持,但是衣服可撐不住了,五哥上衣只剩下前襟、樂羊溫露出了裹着黑毛的胸口、三通真人的道袍變坎肩了、醜漢秦錐右半邊身體焦黑一片,溫樂陽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打了他,新買沒幾天的名牌襯衣只剩下了領子和袖子,看着挺像同志酒吧裡的服務生。
大和尚希知捱了兩下,褲子和僧袍徹底被巨力擊碎,正在裸奔。
六個人跳起來之後,都愣住了,有點吃不準到底該打誰。
溫樂陽心裡堵得難受,他剛纔一念之仁,把雷心痧打向了半空,結果不僅沒能鎮服五哥和矮冬瓜,反而招來了更凌厲的攻勢,要不是希知大和尚突然出現,自己這條小命現在多半已經交代了,身後的小易等人恐怕也不能倖免,模棱着牙齒死死雙眼赤紅的瞪着矮冬瓜樂羊溫和瓷器店老闆五哥。
他本來就是個初出茅廬的淳厚青年,以前經歷的事情雖然不少,但是要麼敵我分明,好像紅葉林中遇到的娃娃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什麼可顧忌的;要麼就是身邊有老江湖的指點,動手也好拼命也罷都不用考慮太多,這次陷在敵我難辨的境地裡,一時心軟差點釀成大禍。
就在六個人彼此對峙的時候,溫樂陽身邊突然衣袂聲響,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問:“溫樂陽,打架呢?”
崑崙派小掌門劉正,還是穿着昨天晚上那身運動服,大紅色的,看着挺喜興。
溫樂陽不用回頭,知道來的是誰:“你怎麼來了?”
劉正聳了聳肩膀:“這邊動靜驚天動地的,我哪能不來看看。”說着臉色突然一驚,看着赤條條的希知大和尚:“大師,您這是……來去無牽掛?”
希知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灑家熱!”
劉正哈哈大笑,又去和三通真人打招呼,五福的三個道門淵源深厚,彼此之間都是師兄師弟的稱呼,顯得無比熟絡。
樂羊溫施展‘鬼哭風’、溫樂陽打出雷心痧,偌大的動靜幾乎立刻驚動了在上海調查靈元震動的其他修士,劉正的動作最快,迅速地趕來。
就說這幾句話的空,衣袂破空聲再起,一字宮和鵝羊道派來上海的兩名好手也都來了。
兩個好手看到眼前的陣勢,先是一愣,隨即躍了下來,鵝羊道的弟子對着三通恭恭敬敬的施禮,隨即站在了三通身旁。
一字宮的好手則對着溫樂陽親切的點點頭,凌空一抓亮出了一條亮銀色的長棍,穩穩守在了溫樂陽上身前,目光炯炯的瞪住矮冬瓜和五哥,一字宮不知道爲啥要把閨女嫁給溫家,現在處處都和溫不草透着親近,好像一家人似的。
秦錐看着人越來越多,醜臉上泛起興奮的光芒,手裡的唐刀揮舞了一下,攛掇着:“打吧!”
溫樂陽知道他是個武癡,沒搭理他,想濾清楚眼前的情勢,大慈悲寺和一字宮的好手,應該都是真心誠意的幫着自己;崑崙道小掌門劉正不知道爲什麼要趟這潭渾水;鵝羊道兩個道士肯定有自己的目的;秦錐就是打着守信的名義來湊熱鬧。
最要命的還是五哥與樂羊溫,兩個人裡一個牽扯着萇狸師祖的下落,另一個祖上則是拓斜的至交,現在溫樂陽想跟他們談談,但是人家卻一門心思想要他的命。
矮冬瓜的目光漸漸變得陰沉了,琢磨了一下之後,突然對着五哥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五哥,這樣不是辦法,還得靠你了。”
五哥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居然露出了一個苦笑,喃喃罵了句:“真他媽的!”
矮冬瓜樂羊溫也苦笑着搖搖頭,居然收起了禿毛筆,揹着手退開了。
穿着杏黃色的坎肩三通真人一看樂羊溫退開,雙臂一振指引着自己的飛劍怒極而笑:“矮子別跑……”話還沒說完倏地一蓬鮮血飛濺而起,五哥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他身旁,伸出雙手一下子就捉住了三通的兩條胳膊。
隨即咔吧一聲脆響裹着三通的半聲慘叫,五哥竟然硬生生的從三通身上折下了兩截小臂,三通雙眼一翻,疼得昏了過去,在天空中四處遊弋耀武揚威的飛劍也像條死魚一樣,無力地墜落在地。
溫樂陽大吃了一驚,他和五哥打了半天,知道對方的實力比自己要高出一截,但是絕不會強悍到一伸手就撕斷三通雙臂的程度。
跟在三通身後的那個鵝羊道弟子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身形高高的躍起,目眥盡裂的罵了聲:“妖孽受死!”說着雙手箕張,四柄森然的飛劍首尾相銜,震鳴着在日光划起一道厲弧,直追五哥。
崑崙道小掌門劉正也臉色劇變,驚呼了一聲:“不可!”說着翻身撲躍,不是向着五哥,而是空中的鵝羊弟子,人剛剛竄起,天空中再度暴起一片刺眼的血色,溫樂陽根本就沒看出五哥怎麼發力,他的人就突兀的出現在剛剛趕來的鵝羊弟子身旁,根本無視四柄寒光四溢的飛劍,鬼爪子一揮,直接把那個弟子刨成了四段!
五哥擡手就重創了三通真人,隨即在半空將鵝羊高手碎屍,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原地,裂開嘴巴衝着溫樂陽笑了一下,他渾身上下白皙光澤的皮膚,正緩緩失去光子,變成了黯淡的灰黑色,前後不過片刻的功夫,他赫然從一個活人變成了一具行屍。
小掌門劉正沒能救下鵝羊道的弟子,反而被淋了滿頭的鮮血,神色猙獰的退到溫樂陽跟前,嘴裡暴喝:“退開!”同時雙手一翻,指縫間夾住了八道殷紅的符篆,嘴裡朗聲斷喝:“律令……”話音未落,猛地怪叫了一聲,一個跟頭向後翻開!
劉正剛剛立足的地面上,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呻吟,憑空被砸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旱魃五哥比閃電還快的一進一退,一拳擊空之後也不追擊,又退回了原地。
溫樂陽雖然不明白前因後果,但是也知道,旱魃五哥從人形變回了死屍模樣,實力暴增,根本就不是自己這些人能對付的了的,五哥遞過來的笑容,溫樂陽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死人的舌頭舔了一下,立刻拉着大和尚跟醜漢秦錐後退,和小易等人匯合在一起。
小掌門劉正臉色倉皇地落在溫樂陽身旁,語氣裡早就沒有了平時的戲謔,氣急敗壞的喊:“快開槍!快快快!”小易剛纔趁着他們混戰撿起了溫樂陽丟掉的大喇叭,手腳麻利的充彈完畢,根本不廢話擡手照着五哥就是一記雷心痧!
天空中雷霆再起,千萬道刺目的狂鞭像暴風驟雨一般,狠戾的划向已經變成死屍模樣的旱魃,溫樂陽在漫天刺眼的強光中,愕然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以前只有哭佛和石林中的錐子,正面扛住了雷心痧之威,哭佛被大喇叭廢掉了一隻手掌,錐子則是靠着整片石林的真水之力,抵擋住了雷心痧。
而面前的旱魃五哥,在漫天的雷霆中,揹着雙手,就像閒庭信步一樣輕鬆,鬼魅般在比暴雨還密集千萬倍的閃電中從容穿梭,一條條暴戾狂怒的紫弧帶着轟轟嘶號,最終不甘的劈打在地面上,竟然不能蹭破五哥哪怕一小塊油皮。
雷光轉眼消散,旱魃五哥依舊背手肅立,臉上的皮膚開始乾巴巴的收縮,漸漸拉高了嘴脣,露出一排已經變成焦黑色的牙齒。
溫樂陽又驚又怒,跺着腳怒罵:“這是什麼怪物!”
矮冬瓜樂羊溫躲在五哥身後,露出了一個笑容,對着溫樂陽搖搖頭,似乎很不屑他的怒罵。
小易又在手忙腳亂的充填雷心痧,用餘光斜忒着矮冬瓜,心說我下槍打你。
秦錐和那個一字宮高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五哥,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大和尚已經開始踅摸衣服了,死了倒沒什麼,光屁股死就有點丟人了。
崑崙派小掌門不知何時盤腿而坐,身體離地一尺靜靜的懸浮,五心向天嘴裡唸唸有詞。
這個時候警笛呼嘯,刺耳的剎車聲接踵響起,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訓練有素的從車上跳下來,大聲的喊話不停傳來,和電視劇裡說的一樣。
有個警官拿着臺子像總部彙報情況:“已經抵達現場,嫌疑人懷疑攜帶重型武器……還有個和尚裸奔……”
五哥在變成行屍之後,動作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腦筋反應似乎慢了許多,有些僵硬也有些奇怪的側頭看了一眼最先趕來的幾輛警車和如臨大敵的警察們。
正在彙報情況的警官突然看見一具殭屍,嚇得大驚失色,差點把臺子扔到地上,結結巴巴的繼續說:“有……一個鬼……不,兩個!”他又看見秦錐了。
臺子的另一端傳來了一聲怒罵,警官還沒來得及聽清楚上級說的是什麼,突然瞳孔盡數被慘白的顏色佔據,所有的嘈雜都變成了極端的寂靜!
一片白毛突然從五哥的腳下迅速的蔓延開來,越遊越遠,越長越高,不過幾個呼吸間的功夫,足以與參天大樹變比的白毛旱煞就徹底湮滅了整座城隍廟!
至金流毒全都收縮起來,在溫樂陽跟前布成了一個小小的圈子,勉強抵擋住還在瘋長的白毛旱煞,溫樂陽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一隻跳騷,現在正置身於一頭大白毛熊的身上,周圍什麼也看不到,有限的靈識裡,四處都是這種白花花的、看似柔軟實則致命的長毛。
駱旺根的聲音乾澀而難聽,斷斷續續的好像呻吟:“一個屍煞……凝出了一片煞地,一片煞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