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燈!”
小易眯着秀氣的大眼睛,盯着天空中那一盞詭異的綠色。
溫樂陽百忙之中摸出了兩根胡蘿蔔,分給小丫頭一根:“什麼東西?”
小易舉着胡蘿蔔氣的直跺腳:“你怎麼什麼也不知道,這是引魂燈,烏鴉嶺的人用它來引屍指路!爺爺去對付七娘山的苗子,烏鴉嶺的人趁機上來了,怎麼辦?!”烏鴉嶺的人,養死屍、煉死屍、操控死屍,憑的既不是山宗道法也不是南疆巫術,而是拓斜傳承下來的詭異方法,在世人的眼中是百分百的邪法。
“不過……”溫小易停頓了一下,望着天空裡墨汁一樣的烏雲,在眉心中皺起了一個可愛的問號:“烏鴉嶺的人怎麼敢在這時候放引魂燈呢?”
溫樂陽好整以暇的咬下一截胡蘿蔔:“他們連這裡都敢來,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溫小易撇了撇嘴巴,先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學無術’,然後加快語速給他解釋:“烏鴉嶺的引魂燈,和苗不交的本命蠱一樣,都是用心血釋放的,引魂燈最怕雨水,一旦被澆熄了放燈的人會被反噬重傷。”
溫樂陽笑了,下雨天不能放風箏。
溫小易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
剛纔還滿臉焦急恨不得上樹的溫樂陽現在彷彿變了個人,一臉穩重而篤定的微笑,香甜地嚼着胡蘿蔔。
“你有辦法對付?”
溫樂陽被小丫頭一句話打回了原形,撇着嘴巴苦笑搖頭:“不能跑也不能躲,還怕個屁!”說着神色又鄭重了起來:“你快躲回屋,除非我喊你,否則聽到什麼動靜也別出來。”
小易堅決的搖搖頭:“還是跟着你安全些。”
吱吱呀呀,剛纔和溫樂陽說話的那個老頭子溫樹林又步履蹣跚的走出來,手裡扛着一個長條形的包裹:“這個給你們,可能有用!”說完把包袱往小易懷裡一塞,又回去了。他回去可比出來走的快多了。
溫樂江和小丫頭無限憧憬的打開包裹一看,一隻長滿了鐵鏽的長柄鳥銃。喇叭口的。在把手上還繫着幾個小皮口袋,分別裝着鐵砂、火藥、火石火捻,這種東西極其古老,製造年代要追溯到晚清,操作複雜不說,射程也很短,打乒乓球輸急眼了可以派上用場,如果打的是網球就沒什麼用了,除非對方是個近網型選手。
溫小易很聰明,鼓搗了一會就明白了鳥銃的用法,先往槍口裡塞上鐵沙子和火藥,把紙捻從槍膛中串出來,最後打了幾下火石點燃,槍口朝天的嘟囔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轟的一聲,一蓬黑煙冒了起來,溫小易手腳發顫開始在原地轉圈。
別說,老東西的質量就是好,這麼多年了還能用。
引魂燈閃爍着幽綠色的光芒,在漆黑一團的夜空裡異常醒目,不久之後就已經飄到了紅葉林的上空。
溫樂陽和溫小易迎着‘引魂燈’飄來的方向,走到了紅葉林的南方。
溫樂陽眯起眼睛望着半空,低聲對吩咐小易:“幫我上膛!”引魂燈是一個綠色的燈籠,在他們頭頂大約二十米左右靜靜懸浮。
溫小易手腳麻利,很快就將鐵沙子、火藥和紙捻裝好,遞給溫樂陽:“太高了吧,恐怕打不到。”
“試試吧!”溫樂陽瞄準,隨即發現鳥銃壓根沒準星,他倒是的確沒見過喇叭口的槍還有準星的。
轟然巨響,濃濃的黑煙瀰漫,遽然半空中一聲淒厲的慘號,一個碩大的人影隨着槍聲重重摔在了地上,溫樂陽一把把小易掩在身後快步後退,隨手把火銃扔到一旁,兩手的食指和尾指微微在袖口上一扣,已經挑起了一抹劇毒。溫家人彈指的脆響,對於一般人來說就是閻羅的狂笑。
阿猿捂着千瘡百孔的屁股,幽怨的看了兩個人一眼,跳着腳跑了。
溫樂陽滿臉歉意,對着阿猿一瘸一拐的背影解釋着:“那個槍,一打一大片……”引魂燈依舊懸在半空,綠色的火焰彷彿更加妖嬈了些。
窒悶的空氣裡多了些腐臭的味道。紅葉林所在的山腳下也隱隱迴盪起悶響。
小易又跑過去撿起了鳥銃,和溫樂陽比起來,小丫頭對大喇叭好像更有信心:“屍煞應該也進不了林子,爺爺的禁制,不光是對付活人的。”
兩千多年裡,溫、苗、駱三家之間雖然沒有直接的衝突,但是也都是把對方當成假想敵,四老爺在林子邊緣的佈下的禁制中自然也有對付屍煞的手段。
一層層的腥風跌宕咆哮,粘稠鹹腥的惡臭驚濤駭浪般一刻不停的撲上紅葉林,山下的密林中一條粗大的黑線飛撲而至,兩邊的樹木都在不甘的哀號中折斷,十幾分鐘的功夫,一條粗大到駭人聽聞的巨蟒從山下竄進了林子。蛇身比最大號的磨盤還大,一路遊弋過來,稍微細一些的小樹都被它巨大的身體碾成了碎木。
黑雲中萬道紫弧掠過,旋即整片天空都被葉脈般的閃電割碎,沉悶的雷聲開始滾滾激盪,與大蛇轟轟然碾過山林的聲音混在一起,煌煌天威,徹底炸碎了大山的沉寂!
暴雨將至!
溫樂陽從沒見過這麼大的蟒蛇,估計一個人站着走進蛇肚子裡都不帶卡嗓子眼的,小易哎喲一聲,驚駭下大喇叭無意中對準了溫樂陽的腦袋:“駱家的人怎麼還會引蛇?”
溫樂陽趕緊向一旁跳開,就算鳥銃的力量小,走火以後想要製造個溫大麻子還不成問題。
更讓他們意外的是,誰也沒想到自己家的後院裡還藏着這麼個大傢伙,一個鄉鎮級的肉聯廠都不夠它三天的飯量。
就在巨蟒撲進林子的瞬間,周圍的樹木猛地像篩糠一樣顫抖起來,千萬片紅葉從枝頭剝離,婉轉曼妙的飄落而下,原本別具風情的紅葉林,在轉眼間變得悽迷如夢,千萬片紅葉交織落索,一場紅雨在林中漸漸瀰漫,直到遮掩住空氣,遮掩住視線,遮掩住呼吸。
溫樂陽和小易都被突如其來的美景驚呆了。
極美與死亡,只有一葉之隔。
紅葉在空中流轉,彷彿還在回頭望着她曾經棲息過的枝頭,終於匯聚成百丈紅簾,飄舞而落。
可是地上卻沒有一片紅葉。
所有的紅葉,都彷彿長了眼睛,用最完美的舞姿,最後輕輕貼合在巨蟒身上。
每一片紅葉貼合,大蛇的身子都會痛苦的顫動,繼而昂昂慘叫,奮力掙扎。
沒過多少時候,幾十米長的巨蟒除了頭眼之外,整個身體都被紅葉一層又一層的包裹起來,濃稠的黑汁在從巨蟒身上不停涌出,蔓延過紅葉的縫隙濺射在地面上,揚起了絲絲縷縷的灰煙。
紅葉中蘊有腐蝕的劇毒,這樣的攻擊別說只是一條蛇,就算進來的是個變形金剛遲早也會變成一團鐵疙瘩。
溫樂陽興奮的瞪大雙眼,樹只是普通的紅葉樟,溫四老爺就算再閒得沒事幹,也不可能把每片葉子都刷上毒藥,這樹一到冬天就落葉,工作重複率太高。
毒是下在樹根上的。
溫小易也眉飛色舞一臉驕傲的對着他說:“爺爺說過,這劑方子叫軟紅十丈!”
這個名字說明四老爺是個古典浪漫主義者,心思比臉上的皺紋還要細膩。
大蛇不甘的掙動,每次抖動中,都會有大塊大塊的灰白色的碎肉從身體上剝落,在令人牙酸反胃的吱吱聲裡跳動幾下,慢慢化成黑水。
‘軟紅十丈’無論是活人死人都受不了,不出片刻就會被紅葉中的劇毒腐蝕成一攤黑水,不過四老爺顯然沒想到闖進來林子的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大傢伙,雖然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但是還能爬。
一邊痛苦的掙扎着,巨蟒一邊高昂蛇頭對着半空上的引魂燈,根本無視溫樂陽和小易。
眼看着即將被腐蝕殆盡的時候,大蛇突然一跳,在萬千紅葉的包裹下,就像一條憤怒的紅龍激射而起!
巨蟒的身體沒竄起多遠,猛地一僵,就從半空中重重的跌落,紅葉重重包裹之下,蛇身已經變得坑坑窪窪,到處是臉盆般大小的洞子,就算真是輛火車傷成這樣現在也該死了。
天空中的閃電又復織連成片,剎那照亮天空。
巨蟒的身體轟然落地,早就被劇毒腐蝕不堪的身體剛一接觸地面,就被摔得四散崩碎,林間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散碎的鱗片與碎肉。
溫樂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喃喃的低聲嘆謂:“軟紅十丈!”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根胡蘿蔔,一撅兩斷,遞給了溫小易一半。
一場葉雨之後,枝頭依舊掛着無數紅葉,有四老爺的‘軟紅十丈’,再來幾條這種大蛇也都一起收拾了。
小丫頭扛着大喇叭伸手去接胡蘿蔔,溫樂陽那邊卻沒撒手,他正盯着巨蟒的腦袋,有些發愣……
巨蟒來的時候聲勢浩大,隨即紅葉紛飛惡獸翻滾,天空中層層閃電浩浩焦雷,現在巨蟒終於被‘軟紅十丈’殺死,剛剛還在狂怒沸騰的天地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隨着巨蟒伏誅而瞬間消失。溫樂陽這時才發現,那條蟒蛇不對勁。
它沒有眼睛。
茶杯口大小的眼眶裡根本沒有眼珠,只是一對深邃的黑窟窿,一些飽受驚嚇的蛆蟲正拱着肥胖的身子,吃力地從裡面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