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蛇的斷臂上不斷有黑氣涌出,她的法力似乎正在消散,然而面對兩個仗劍的少年,她卻好似開心了一些。
“有你們兩個陪我一起死,我也不虧”
道靜全身溼透,身上傷口翻着,鮮血混着冷水淋漓而下,落在地上開出無數玉色小花,從花蕾到荼蘼只一瞬間就化爲灰末。
雲蘇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受傷流血,此般景象來不及細想。若全力出擊,化蛇未必是他的對手,然而此時更重要的是護得道靜的周全。
兩人並肩而立,幾乎同時出手!
化蛇平地召喚出數道水柱,然而她法力已到盡頭。此刻左支右絀,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
然而,化蛇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她此刻毫不畏懼凌厲的劍鋒,縱然身上已是傷痕累累,也要與道靜同歸於盡。
她本來就是魔!
道靜的眼中已看不到往日的任何一種溫善,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了她!
縱然是手臂幾乎失去知覺,憑着與劍靈的感應,九卿清光大漲,化爲無數道劍光向着化蛇擊去!
劍鋒之猛,就連雲蘇也不得不躲避。
然而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化蛇的背後,悄無聲息的現出一道巨門。
凌厲的清輝被吞噬,猶如一張黑色的蛇口!
“哈哈哈,天不絕我魔界!”化蛇爆發瘋狂的獰笑,伴隨着無數妖魔的號哭與狂笑,身影立時隱入門內。
道靜縱身而起就要追去,雲蘇見狀當下飛起將他撲倒,死死的按在地上。
“你放開!”道靜咬着牙,額角的青筋暴起,拼命的掙扎。奈何雲蘇下了死力氣,一時三刻難以掙脫!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巨門隱沒在黑暗中,帶走了化蛇,帶走了無數未解的秘密。
也帶走了披荊斬棘的決心……
道靜卸去全身力氣,臉上的表情逐漸變淡,直至如死灰一般。
雲蘇見狀放開了手,將他小心的扶起來靠在石壁之上。道靜身上已被鮮血浸透,傷口向外翻着,皮肉與衣料攪在一起。雲蘇握住道靜的手掌,想要傳些仙力給他穩定傷勢。
卻被躲開了。
“不必,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雲蘇望着道靜的臉,覺得在他們中間似乎隔着難言的鴻溝。曾經不是這樣的,他們此前每一個重要的時刻彼此都沒有缺席過。沒想到,在這位摯友的生命歷程中,除了喜悅與成功,居然也有了苦痛。
而這一次,自己卻遲到了。
對於他的想法,對於他的心情,雲蘇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那麼有把握了。許多事,自己沒有參與,千方百計打聽出來的經過,卻好似並不容易理解。種種經歷雖然坎坷卻很精彩,憑着年少的意氣一往無懼,仗劍臨風破陣降魔……
遺憾啊,竟與自己無關。
道靜的身體被溫潤的紅光包裹着,闔目沉睡了六個時辰。待他再醒來,深可見骨的傷已經開始癒合。
“馬明生來了嗎?”
“我進山之前見過他。”
道靜點頭:“好。和鬆失蹤曾發現水玉,這水玉丹是三平道的重要手段,來源就在這地裂之中。而三平道供奉的鏡仙則爲大盛峰的前任祭司,現今三平道的主事者均已斃命,化蛇盤踞在此時日不短,我這幾日探聽得知,她已命人銷燬了所有有關的物品。三平道、黑衣人、大盛峰……”
“她是主謀?那麼她的目的是爲魔尊饕餮報仇?”
道靜閉上了眼睛,不置可否。
雲蘇突然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他不能不問:“你可知在你失蹤的當日,是爲何改道去往東嶽嗎?”
“?”道靜猛的擡頭看着他,怎麼也沒想到雲蘇竟然提起了這麼一件事!
“我在療傷的這段時間裡,師叔告訴我,化蛇之門曾經短暫出現在東嶽境內,而東嶽門下居然有人假稱我的名義引你前去。”
“不錯,我知道這件事。”
雲蘇悵然一嘆:“那個人被發現時,已經自裁了。”
道靜想了想道:“既然是東嶽門下,與我無冤無仇爲何這麼做?他可與魔界有所勾連?”
“這纔是我擔憂的。”雲蘇緩緩搖頭:“他不僅與魔界並無瓜葛,甚至對你也是頗爲照顧。每次你來的時候,都是他主動爲你打點一切。”
“我沒留意過。”道靜嘗試着變換思路:“那麼,在那之前他可曾有過什麼特殊的遭遇嗎?”
“也沒有。”雲蘇寂寥一笑:“他屬於雜役,一直表現平平,前年還曾跟隨我前往西嶽送了一趟賀禮,會有後來的舉動實在讓人費解。”
但是他話鋒一轉,望着道靜嚴肅道:“我知道這件事以後,的確是很久都沒有想通。便找來每一個接觸過他的人仔細詢問。”
他冷冷一笑:“最終,有了一個發現。”
道靜的心裡突然莫名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是什麼?”
“此人爲蒙氏遺孤,精通靈力轉換之術。”
“你什麼意思?”
雲蘇漫聲道:“你可知,精熙真人的名號只有東嶽門中少數人才知道。而在虛無常被殺當晚,當我從一個人手中截下你的時候,他叫出了這個名號!”
他淡淡一笑:“在緱山之時你曾極力誇讚一人有醒神還魂的神通,然而就是他與化蛇勾連將你擄走,此後又參與到你的每一步計劃中。若非我突然前來,今日他控制了端木償揚,與化蛇裡應外合你哪還有命在?此人心機之深實在可怕!答應我,以後不可如此輕信他人了。”
道靜低着頭目光盯着腳下的地面,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道:“所以無常叔叔被黑衣人襲擊的當天是他救了我?”
“?!”雲蘇大爲詫異,無法理解道靜的想法。
“三平道一事屬我分內,而黑衣人之事我則無權干涉。”道靜平靜的望着好友,鄭重道:“雲蘇,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雲蘇沉默的回望,點了點頭。
“償揚因追尋黑衣人之事錯過了德業考校,幸而考校延期,此間大事已畢,我想請你替我把他引薦給馬明生。”
道靜想了想,補充道:“化蛇有一助手名爲沈靈霄,早已自裁。十五年前他替化蛇在凡間擄掠孩童,總數爲七百三十。這些孩童被化蛇邪術所控成爲黑衣人在凡間大肆犯下殺戮,現今皆已伏法。你見到馬明生後,把這件事做給償揚吧,或許可以爲他換一個與天台山無關的引薦之人。”
“你考慮的很好。”雲蘇聽完,認同的點頭:“凡人之流不可輕動,若是你所爲則難免遭受非議。可若是端木償揚則可算作一樁功業,這是兩全之策。”
“曾有一位前輩提點我,務必摒棄私怨正義行事。”道靜悵然一笑:“這麼做或許就是所謂正義了吧,其實又有什麼不同?”
“仙家以仁善證道,目的即已達到,何妨將方法稍作修飾?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求個合理的說辭,你不必介懷。”
“手段、方法並不重要,你說的很對。”道靜扶着石壁緩慢的站起來,擡手撫過衣襟,衣料恢復如初,將猙獰的傷口掩蓋住。
“你怎麼樣?”
道靜拂開了雲蘇的手,目光空洞的望向高不見頂的石門,緩緩的握住手腕緊了緊束袖。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蒙氏全族覆滅,在化蛇的威逼之下,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捨身救我。此時此刻他就被囚禁在這扇石門之後,而我還活着。爲了保全我的性命,他所做的一切都不算錯,我可以這麼理解嗎?”
強行衝破幻陣的傷還在隱隱作痛,然而云蘇忽然覺得,有些事錯過,便不必再問了。
終日死寂的水牢再次有了響動,沉重的機關開闔之聲過後,蒙慕驚喜的擡頭,卻發現石門處,走進一道纖細的身影。
“是你?”
楊哈娜乘着小小的竹筏轉眼來到近前,一撩衣襬從靴子中抽出一把閃亮的鐵刺。
“你你你,你幹什麼?”蒙慕瞪大了眼睛,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你殺了鏡仙?”楊哈娜目光灼灼:“奇楠哥哥還想幫你瞞着,哼!他哪會撒謊啊,我也不跟你廢話!”
她猛的按住蒙慕的肩膀,一把把鐵刺扎進他胸口!小指粗細的鐵刺好似活的一般,幾乎沒費力氣便沒入胸膛。
蒙慕甚至沒來得及反應,眼睛猛的一亮,隨即失去了神彩。
看着他的頭無力的垂下,楊哈娜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刀,一擡手挑破他手臂上的血脈,就着創口吮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