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琇瀅當然有意中人,但她仍舊要擺出一副不願意嫁人的架勢,此乃思春少女和情郎賭氣鬧彆扭時最常見的現象。
沈玉照其實很不能理解楚琇瀅的微妙小心思,雖然年紀相差不了兩歲,卻依然感覺無法溝通——畢竟在她看來,感情之事不應該做作矯情,明明可以郎情妾意共赴美好未來的,爲何一定要做無謂的折騰呢?
瞧瞧把蘇沐折騰成什麼樣了。
“你瞧上誰家公子了,跟我直說就好,我保證讓他歡天喜地當駙馬爺。”
“算了吧。”楚琇瀅小嘴一撇,“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接受他,他是個呆子,不解風情只會對着我傻笑,半點意思都沒有!”
沈玉照面無表情:“須知忠厚可靠的大多不解風情,你想要懂女人心的,就得作好應對他們風流浪蕩本性的準備——你看你三哥還不明白麼?”
她舉的例子太有說服力,楚琇瀅頓覺無言以對,琢磨半天猶猶豫豫地點頭:“好像很有道理……”
“哪裡有道理了?”楚暮辭黑着臉橫了沈玉照一眼,結果被後者毫不示弱反瞪回來,他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轉而再度陰森森看向自家妹子,“別聽你玉照姐瞎說,三哥僅僅是因爲太英俊了,使得無數女人哭着喊着要嫁過來而已。”
“……哦,是麼?”
“三哥勸你不要再犟了,本來就嫁不出去,挑來挑去最後就只能被當作和親工具送往西域部族了。”
楚琇瀅終於受不了他,柳眉倒豎嗔道:“說什麼哪?三哥你自己都沒媳婦兒,還來污衊我!聽說西域部族那邊公主居多,就算將來與祁國和親,選中的也肯定是你這太子!”
“都敢這麼說三哥了,看來你最近脾氣長了不少?”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着實很有震懾力,想當年他就是用這樣一副表情站在檐下看着惡作劇的她,然後頭頂掛着的鳥籠毫無徵兆掉落摔了個亂七八糟,裡面的兩隻金絲雀全飛走了。她大聲哭鬧無果,最終還是沈玉照碰巧路過,問明情況後輕描淡寫一句“多大點事兒,我那裡還養了兩隻更俊的,你喜歡就送給你”。
所以楚琇瀅對楚暮辭的恐懼心理是從那時開始愈發加深的,她覺得自家三哥就是個掃把星兼凶神轉世。相反的,沈玉照的形象則在她心目中越來越高大,直到發展成了今日地步。
事實證明,楚暮辭欺負妹妹就得靠沈玉照出手。
“殿下別鬧了,說好的牽紅線教公主迷途知返呢?”
“本宮這難道不是勸她迷途知返嗎?”
“請殿下先把茶杯放下,不要做躍躍欲試潑水狀。”
楚暮辭的臉皮是十丈城牆,威脅手段被拆穿也面不改色,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那我們來說點別的話題,琇瀅啊,告訴三哥,心愛之人變成神經病了你還愛他嗎?”
“……”變成神經病的好像是三哥你。
他從楚琇瀅臉上讀出了她的潛臺詞,也不生氣,只不緊不慢地揭穿事實:“三哥曾不止一次看到你和蘇沐蘇公子共同出遊,按理說情之一字本無解,你喜歡誰三哥都支持,但你不能做和人家撒完潑就走,毫不顧及當事人感受的缺德事,你這是無良欺騙,當心你玉照姐把你扒光衣服掛在清涼亭裡示衆。”
沈玉照在一旁搖着扇子面無表情:“不,臣並沒有那種惡趣味。”
“你們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楚琇瀅嘴角抽搐,“誰撒潑了?我怎麼他了我!”
這一句話說出口,也就相當於默認了自己和蘇沐的關係。
楚暮辭的神情高深莫測:“總算承認了?不嘴硬了?原先蘇沐多害羞單純一少年啊,更難能可貴的是眼瞎能看上你,結果你不珍惜,現在他變成暴躁狂了,你還準備嫁嗎?”
“暴,暴躁狂?”
沈玉照嘆了口氣,感慨終於開始說重點了:“太師告訴我,蘇公子爲了給你上山採青羅花,不慎失足撞傷了頭部,現在性情大變,已然不太正常了——你要不要去給他治治病?”
話音未落,楚琇瀅登時像打了雞血一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出儲秀宮,片刻即消失在兩人視線之內。
“……早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剛纔就該直入正題,也省得耽誤時間了。”
楚暮辭在旁連連點頭:“是啊,所以沈大人你以後得吸取教訓,別總磨蹭廢話,這可不是執柯女官應該具備的素質。”
“……”沈玉照再也不想搭理他,轉身健步如飛追楚琇瀅去了。
和這人交流,那簡直就是浪費感情浪費生命。
一個時辰之後,太師府門口。
楚琇瀅無視掉門口家丁戰戰兢兢的問候,徑直闖進庭院叫囂:“蘇沐呢?讓他出來見我!”
太師聞聲趕出來,剛要開口呵斥是誰不懂規矩在這裡也敢大呼小叫,卻在看清來者何人時一瞬間改換表情,變成了需要安慰的公公模樣。
“瀅瀅啊……你可算來啦!”
跟在身後的沈玉照一臉黑線,怎麼這已經徹底把小公主當成自己的兒媳看待了嗎?瀅瀅算什麼肉麻暱稱,對待晚輩一律動用撒嬌攻勢是太師的特長嗎?
出乎意料的,楚琇瀅很輕易就接受了太師對自己的稱呼,她焦急地東張西望着:“蘇沐呢?”
“沐兒他……”太師正在措辭,就聽到東面某間屋子裡傳來了摔砸東西的巨大聲響,“……他又在發脾氣了。”
“我去教訓他!”楚琇瀅說完就豪氣干雲向事發地點衝去,只留太師在原地急吼吼地囑咐着。
“保護好自己啊瀅瀅!沐兒現在六親不認,有時候連我都打啊!”
沈玉照在旁邊無語半晌,終是帶着安慰的語氣開口:“太師您別心急,既然我們來了,就肯定會想辦法搞定麻煩的,要不您先去喝杯茶冷靜一下?”
太師暗戳戳朝不遠處站着的楚暮辭瞥了一眼,顯然是很不放心:“連太子殿下都出動了,是不是有點興師動衆?”
沈玉照猜他其實是想說,楚暮辭來了會不會沒好事兒,但礙於面子沒好意思直言。她思忖半晌,平靜搖頭:“太子殿下俠肝義膽,是真心想幫助蘇公子的,而且我哪裡敢讓他幹粗活累活,凡事定會親力親爲。”
潛臺詞是:你不用操心,他頂多算個湊熱鬧性質,有我在絕不會任由他胡作非爲。
“這樣啊……也好。”太師懊惱地嘆了口氣,“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爲了不打擾你們,我姑且去醉仙樓避一避風頭吧。”
“太師還真是好雅興,據我所知醉仙樓的老闆娘風情萬種,至今未婚……”
“誒誒,玉照啊,你這屬於職業病,可不要用在我身上!”太師老臉一紅,忙不迭擺手,“我和老闆娘僅僅是知交好友,萬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可不要動說媒的心思啊我是不會同意的!”
沈玉照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我什麼都沒說,也沒做給您說媒的準備,太師您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是要怎樣?”
“……”儘管被晚輩們鄙視已成家常便飯,但每到這種情況下,太師仍會禁不住心酸,他唉聲嘆氣地轉身,連背影都透出濃重的蕭瑟氣息。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楚暮辭這纔好整以暇地回過頭來,笑眯眯道:“沈大人,我們要不要去幫一幫琇瀅?本宮擔心她會被強行轟出來。”
事實證明他猜得沒錯,因爲下一秒那邊就響起了楚琇瀅抓狂的喊聲:“蘇沐!我是瀅瀅啊你居然敢砸我!”
沈楚二人:“……”
看來太師的習慣並非偶然,給公主起小名已經成了這一家子的風俗了,而且楚琇瀅似乎自己還很喜歡。
直至來到廂房門口,見楚琇瀅雙手叉腰,正氣沖沖在那裡尋找稱手的傢伙什兒,看意思是想衝進去再與蘇沐大戰三百回合,幸虧沈玉照及時制止了她的胡鬧行爲。
“公主你不能太斤斤計較,對待病人要採取懷柔政策,否則會令對方產生逆反心理……嗯?”話沒說完突然被身後的楚暮辭用力扯開了,楚暮辭腳步微移擋在她前面,動作敏捷地將一個從屋裡飛出來的花瓶接在手裡。
沈玉照驚訝瞅了他一眼:“多謝殿下。”不得不承認這句話還是出於真心的,畢竟她剛纔真的沒注意,如果不是他及時出手,自己恐怕就要被當場開瓢了。
楚暮辭冷哼一聲:“除了本宮還沒人敢這麼對沈大人無禮呢,看來不教訓一下不行了。”
“……”
這算什麼,佔有慾?只需他一個人欺負自己?
這男人的心思果真難懂。
楚琇瀅在一旁急得跳腳:“他剛纔就是這麼把我轟出來的!據府上管家說,他也不肯好好吃藥,見人就動手這可怎麼辦啊!”
“還不是你自己作的,莫非要怪我們?”
“三哥你說這風涼話有意思嗎?!”
沈玉照面癱着截住了兄妹倆將要鬥嘴的勢頭,拿手一指屋裡:“不管怎樣先把安神藥給他灌下去,讓他安靜點我們才能想法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