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烙大一下學期, 發生了一件大事——國家同性婚姻法通過了。
雖然近兩年來一直有這方面的風聲傳出,但大多時候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所以向烙接到瞿承宣電話的時候, 是有點懵的。
男人的語氣難掩歡快。
“戒指我已經訂了, 樣式發你手機上, 你看看喜歡哪款。”
“關於拍結婚照, 我問了一下, 最好是穿白色襯衣或者T恤,我訂了兩套,等你放暑假了, 回來試一試,我們順便把證扯了。”
“婚禮可以不着急辦, 等你畢業或者工作穩定了都可以, 那時候蓓蓓已經長大了, 剛好當花童。”
蓓蓓是瞿文成和高玉嘉領養的孩子,一個八個月的女寶寶。
向烙:“……”
他把手機從耳朵拿下來看了一眼。
是瞿承宣沒錯。
話好多, 是真的很開心了。
彼時向烙正在和室友在食堂打飯,他示意對方先走,自己去了相對安靜的地方。
食堂牆壁上的小電視正在播放這則新聞,他一邊聽瞿承宣說話,一邊瀏覽着重要的訊息。
“瞿承宣。”電話那頭還在說, 向烙不得不打斷他:“同性結婚年齡是22歲。”
“嗯, 怎麼了?”
向烙:“我今年20。”
他還強調了一句:“剛過。”
那頭沉默了。
向烙找到室友, 對方正玩手機, 見他來了趕忙放下, 把湯碗放在兩人餐盤中間:“剛打的,一起喝。”
室友叫徐子濤, 雖然是北方人,但性子卻十分溫和,他的母親和向烙是老鄉,兩人一見如故。
“家裡人打的?”
“嗯。”
徐子濤還想多說兩句,但向烙明顯不願意分享自己家裡的事,只能訕訕閉嘴。
見到向烙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對方家境很好。
向烙不愛出風頭,平日也很節儉,但穿的戴的,都是大牌子。
徐子濤對時尚算是有點了解,每次看見室友將那些限定隨便往身上一套,就心痛不已。
吃完飯,徐子濤也看見了新聞,跟向烙提了一嘴:“你怎麼看?”
向烙把餐盤放好,隨口道:“挺好。”
徐子濤驚訝地看着他:“你不覺得噁心嗎?”
向烙古怪地看着他:“噁心?”
“我不是歧視同性戀啊,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真愛的權利!”徐子濤慌忙解釋,小心觀察着向烙的臉色:“我是覺得,你不像是會喜歡這個團體的樣子。”
他這話着實奇怪。
向烙皺了皺眉,語氣有些冷:“我沒有不喜歡。”
他走在前面,輕飄飄丟下一句:“我對象也是男的。”
留下室友在後面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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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徐子濤對向烙客氣了很多,甚至到了任勞任怨的地步,打水打飯這些小事都要代勞。
但向烙不吃他這套,每次都疏遠而禮貌地道謝了,然後拒絕他的好意。
他總算知道徐子濤那天的奇怪在哪裡。
他故意這麼問的,是爲了試探他。
向烙不喜歡這種,有話不好好說,非要自作聰明地玩弄人心。
徐子濤也知道他把向烙惹怒了,最近都是夾緊尾巴做人。
這天他特別興奮地找到人,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向烙,T省有一場國際攝影作品展,就在中秋節,你去嗎?”
他從兜裡掏出兩張票:“我好不容易纔弄到的。”
向烙瞥到,嘴脣微抿。
這場攝影作品展他有所耳聞,可惜多方打聽也沒有弄到票。
但他最後還是搖搖頭:“不用了,我男朋友中秋節要來,不太有空。”
瞿承宣剛好要來T省參加一個交流會,結束後剛好趕上中秋放假,男人推辭了東道主所有邀約,向烙連酒店都訂好了。
徐子濤聽他這麼說,臉上游戲尷尬,但他還是堅持地把票往向烙跟前推了推:“這票在我這兒也沒用,不如你拿去……”
話沒說完,就見向烙站了起來,然後往外走:“謝謝你的好意,你自己留着吧。”
等他身影消失了,另個叫做強子的室友摘下耳機,衝徐子濤揶揄道:“你怎麼把向烙惹了,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強子鄰牀從上面探下頭:“濤,你那兩張票不用就給我唄,剛好我女朋友要來,我帶她去。”
“去去去。”徐子濤白了兩人一眼,把票小心翼翼揣好:“我從黃牛手裡花大錢買下來的,想要就拿錢。”
強子勸他:“人家向烙有男朋友,你天天還圍着人家屁股轉什麼?咋不興幹這種沒道德的事啊。”
“就是,向烙肯定看出來你心懷不軌了,都不搭理你。”
“你們懂個P,跟向烙打好關係,不吃虧。”徐子濤沒多說什麼,拿出手機玩:“再說了,誰知道他那個男朋友什麼貨色……”
強子嗤笑了一聲,把耳機戴上新開了一局遊戲。
另一個也不糾結這個話題了,轉而問:“你票多少出?”
徐子濤比了個四。
然後就被枕頭呼在臉上:“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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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省靠海,熱浪一吹,灼熱呼面而來。
這裡是全國出名的旅遊城市,街上不少遊客,頻頻往某場館入口看去。
那裡站着一個男人,白色短袖黑色短褲打扮,腳上套着休閒運動鞋,身材高大漂亮,他臉上戴着墨鏡,往街邊一站就是道靚麗的風景線。
熱情洋溢的城市,在旅行中擁有一場美麗的邂逅,像是夢裡照進現實。
已經有人按捺不住,握着手機打開名片二維碼,邁開了腳步。
一道人影從面前跑過,先行一步衝向了男人,而後撲了上去,男人穩穩當當接住了他,緊抿的嘴脣彎出一個笑。
向烙擡頭看向瞿承宣:“早宿舍耽擱了一會兒,等很久了嗎?”
“還好。”瞿承宣把他放在地上,左右打量了一番:“曬黑了。”
“沒辦法,這裡太陽太大了,抹再多防曬霜都不頂用。”向烙看得很開:“黑點好,黑皮膚多男子氣概。”
瞿承宣笑了下,牽着他:“開始檢票了,進去吧。”
向烙沒想到,在宿舍拒絕了徐子濤的票,結果還是被瞿承宣帶來了攝影展。
男人的票是東道主送的,聽說他要來參觀甚至還想安排一個解說員陪同,被瞿承宣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這樣打好關係的機會對方並不想放棄,瞿承宣淡淡道:“是陪我的愛人。”
東道主恍然,笑笑不再堅持。
向烙是不知道這些的,他跟着瞿承宣進行完安檢後進入館內,然後立馬被一幅幅精彩的作品吸引住了目光。
類似的展覽瞿承宣也參觀過幾回,和向烙還能搭上不少話,給他解說這個作品的攝影師還有哪些值得觀賞的作品。
每當小男友崇拜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瞿承宣難得有些膨脹。
兩人進入一個體現女性美的展館內,沒走兩步,向烙頓住了腳步。
瞿承宣跟着停下來:“怎麼了?”
向烙目光看着前方,說:“碰到了熟人。”
瞿承宣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副捧花女子圖面前站着一對男女,兩人靠得很近,毫不掩飾他們之間的親暱。
女生不認識,男生嘛……
瞿承宣眯了眯眼,好像在向烙發來的圖片裡見過。
對方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也跟着看了過來。
見到向烙,徐子濤先是一愣,下意識地看了旁邊的女生一眼,而後有些尷尬道:“好巧,我還以爲你不會來。”
他目光又放到一旁的瞿承宣身上。
對方戴着口罩,雖然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露出的雙眼犀利而冷冽,還有上位者的睥睨。
徐子濤對視了兩秒,心下一驚,趕忙移開目光。
向烙似乎沒察覺他的異樣,語氣依舊客氣而疏離:“好巧。”
他看向一旁的女生,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
女生一愣,然後問徐子濤:“是你的朋友嗎?”
“啊,嗯。”徐子濤的笑容有些勉強:“是我室友。”
女生頓時露出一個笑,朝向烙伸出手:“你好,經常聽阿濤提起他的室友們,一直沒有空和你們見一面。”
向烙同她握了手,沒問對方身份,只道:“我們課程比較忙,見不到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有緣,擇日不如撞日,晚上有空嗎?請你和……”女生看向瞿承宣,似乎不知道怎麼稱呼。
“是我男朋友。”向烙介紹完,沒有應她的請求:“我們晚上還有事,不打擾你們了。”
離開後,瞿承宣問他:“你室友惹到你了?”
以前向烙喜歡和他分享學校的生活,三位室友的事情多少也說過一些,但關於徐子濤的異樣他瞞了下來。
向烙又不傻,徐子濤的小心思都寫在了臉上了。
他並不知道對方看上了他什麼,他也沒去深思,不值得,只能儘量規避。
瞿承宣本來對他在外省讀書就放心不下,要是知道這麼一茬……
向烙默了兩秒,不再去想。
逛完最後一個展館,向烙去了趟洗手間。
解決完,他正在洗手,旁邊多了道人影。
“向烙。”徐子濤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離他半米的距離站着:“你別誤會,剛纔那個是經管的學姐,她期待這個展館已經很久了,知道我有多餘的票後就找來……”
向烙關掉水龍頭,驚訝地看着他:“我爲什麼會誤會?”
徐子濤沒說完的話哽在喉嚨中。
向烙抽出擦手紙,細細擦掉手上的水珠:“你和誰來參觀都和我沒關係,也不用特意向我解釋。”
他把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麻煩讓讓,我男朋友還在等我。”
眼見他要走,徐子濤深吸一口氣,攔住他:“你男朋友年紀看上去不小了吧,他們這種中年人最喜歡騙大學生,向烙你得擦亮眼睛……”
向烙的腳步頓住了,他面色不虞,看徐子濤的眼神就像看個神經病。
徐子濤漸漸說不下去了。
向烙差點氣笑了:“我和我男朋友很好,不用你操心,倒是你……”
他頓了頓:“好自爲之。”
徐子濤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追出去後,看見向烙正和學姐說什麼。
他往前走了幾步,還沒聽見兩人的談話,向烙就已經說完了。
後者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出了館。
徐子濤走到學姐跟前,學姐已經沒有好臉色,面容顯然在生氣,冷冷看了他一眼,也轉身走了。
到了門口,向烙見到瞿承宣正在和人說話。
對面是個氣派儒雅,一看就頗有文學的中年男人。向烙不認識,沒有上前貿然打擾。
直到瞿承宣看見他,向他招招手。
“這是我的愛人,以後有什麼活動,還請胡館長照顧下。”
“哪裡的話,”胡館長和善地笑了聲,“小同學努力加油啊,希望以後展館裡也能有你的作品。”
被這樣鼓勵了,向烙忍不住露出一個笑:“謝謝,我會努力的。”
他們其樂融融地說話,沒發現不遠處站了一個人。
徐子濤被學姐耍了冷臉色,對方直接叫他滾。
好好的約會泡了湯,聯想到剛纔向烙和學姐對話,用腳趾頭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再怎麼欣賞向烙,卻也不能忍受被他這樣下面子,徐子濤心中氣不過。
既然向烙不讓自己好過,那他和他男朋友今天也別想過的開心。
挑撥離間誰不會,他那個男朋友年紀又大了,肯定不放心會和向烙鬧,向烙被鬧煩了,到時候自然就知道自己的好……
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胡館長他認識,徐子濤曾經聽過他的講座,十分有文化的老人,看似和善好處,實則挑剔不已。
反正特意上去和他套親近的,都被罵過。
看着不遠處三人愉快地談話,胡館長十分客氣地送兩人出了門,徐子濤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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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展館,向烙帶瞿承宣去吃了晚飯,不是什麼大飯店,T省的特色小吃。
而後又回了酒店。
雖然瞿承宣每個月給他打的零用錢不少,但向烙捨不得花,都好好存了起來,這次訂酒店難得大手筆。
房子靠海,窗明几淨,全景落地窗。打開窗簾就能看見一望無垠的海水,上面漂浮着勞作的漁船。
“好久沒有這樣休息過了。”瞿承宣坐在窗子前,把窗子打開一個縫,任由潮熱的海風吹過來,竟然還有點享受:“從海上路過的時候不少,沒這麼看過。”
向烙懷裡抱了兩個椰子,遞給瞿承宣一個:“等以後你退休了,我們可以在這邊多住一段時間。”
瞿承宣接過來,嗯了一聲,然後問:“你那個室友……”
他話沒說完,但向烙立馬就懂了。
自己都能看明白的問題,瞿承宣怎麼會看不明白。
“這個椰子是我在樓下買的,我嘗過了,很甜的,椰子味也很濃。”他企圖矇混過關:“你吸管夠不夠長,要不要我重新拿根給你?”
瞿承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向烙避開,低頭擺弄手機:“或者你晚上沒吃飽,我再給你點些吃的?這裡海鮮不錯……瞿承宣!”
他被男人摟過去跌坐在懷裡,瞿承宣用食指和拇指鉗着他的下巴,微微用了點力:“我男朋友還挺受歡迎。”
向烙微微皺眉:“疼。”
瞿承宣笑出聲:“詳細說說,你那室友存了什麼心思?”
他還是鬆開了手,然後在下巴出睨了眼。
有點點紅,不嚴重。
向烙有點點不服氣,張嘴在他下巴咬了口。
瞿承宣眼神猛地沉下來。
向烙可太熟悉他這表情了,想也不想,從瞿承宣身上跳起來就跑——結果衣領就被揪住了。
瞿承宣站起身,兩人的身高差頓時顯露出來,向烙被瞿承宣拎着往牀邊走。
“瞿承宣,等等,現在還是白天……”
“嗯。”男人將他扔在牀上,然後壓下去:“教你一個成語。”
“什麼?”
“白日宣淫。”
向烙:“……”
最終敵不過,他伸腿蹬蹬男人:“窗……窗簾。”
……
情到深處時,瞿承宣舊事重提:“你室友對你什麼心思?”
向烙胳膊搭在眼睛上,無奈地回:“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嗎?”
這話簡直就是捅了醋罈子,向烙滅火滅的艱難。
“眼光挺好,人品不行。”朦朧中,他聽見男人說:“烙烙搬出去住好不好?”
向烙哪有思考的能力,又累又困,只想趕緊讓瞿承宣消氣,最後胡亂點了點頭。
-
回到江城的瞿承宣越想越不放心,男朋友又聰明又可愛,脾氣還好,現在大一就有人盯上了,未來三年不知道還會碰到什麼貓貓狗狗。
扯證!必須扯證!
他在屋內轉了一圈兒,撥通了一個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秦風城放蕩不羈的聲音傳過來,帶着毫不掩飾的驚訝:“喲,稀客啊,這是有什麼要求我的?”
瞿承宣呵了一聲:“想跟你做一筆生意,不知道秦少爺有沒有空?請你出來泡個溫泉吃個飯。”
秦風城看了一眼來電提示,眉梢一挑:“無事獻殷勤,簡單點,相處簡單點。”
瞿承宣便也沒客氣:“我這邊有個小朋友剛滿20歲,你能不能把戶籍年齡加個2歲?”
秦風城爺爺那輩走的仕途,幾個兒子中只有秦風城父親從了商。
改戶籍這種事,找秦家最合適。
“算我欠秦家一個人情。”
秦風城嘶了兩聲:“可別,我們家可不幹這種違反紀律的事兒,我家老爺子柺杖可不是擺設。”
然後看好戲似地:“怎麼,你家小男友終於受不了了?拋棄老男人開始尋找第二春?孤寡空巢老人靠結婚證挽救愛情?”
瞿承宣提醒他:“我倆同齡。”
對面就笑了:“我倆是同齡,但我們男友不同齡啊,我家寶貝可夠年齡了,對了,我們證前天就扯了,你要不要看一眼,提前過過眼癮?”
瞿承宣:“掛了。”
“彆着急,聊聊唄。”秦風城還來了興致:“你大他十歲吧,我記得還在讀大一?”
“看看啊,你上大學的時候他還很小,應該纔讀……”
兩人秒算出答案
——小學一年級。
“……”
“……”
電話裡,秦風城語氣鄙夷:“瞿承宣,你可真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