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叫袁聰,高高瘦瘦的,是個很自來熟的男生。
見向烙悶着頭不說話,以爲他怕生,還主動安慰他:“我們班同學都很好,你不要害怕。”
向烙說好。
“你老家是哪的?”
“柏通縣。”
袁聰有些尷尬:“沒有聽過。”
“很遠的地方。”
“有什麼特產和景點嗎?以後去玩。”
“沒有。”
袁聰:“……”
以小話題能手自居的班長,這次也投了降。
向烙雖然看着地面,但也能感覺到旁邊人的心情。
“那裡很漂亮,小吃也很多,只是帶不走。”
新同學願意主動說話,袁聰頓時被鼓舞了:“那好啊,等放假了,有空我們去你那玩。”
兩人走到了廣播樓底下,通道右側是名人牆,上面掛着知名校友和歷屆優秀學子的照片。
最頂上掛着兩位名人,一位不認識,另一位是瞿承宣。
向烙停下了腳步。
袁聰見他盯着,主動道:“我們現在站着的廣播大樓就是瞿總建設的,他和小黎總算是我們學校最知名的校友了,每年都會給學校捐不少物資呢。”
說到這他露出幾顆小白牙:“我們學校生活水平很好的,隔壁學校都羨慕哭了。”
向烙說:“真好。”
照片上的瞿承宣比親眼見到的更年輕些,可能是才脫離校園不久,還有些青春稚嫩。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沉靜無波。
“兩位老總帥吧,我校顏值天花板。”袁聰放低聲音,說着小八卦:“聽說前段時間穆校長還想給瞿總牽紅線,結果瞿總一點面子都沒給,人家小姑娘白等了一天。”
他搖搖頭:“一點也不紳士。”
向烙微微皺了下眉頭:“不喜歡的話還要去,給人家錯覺也不好。”
“道理是沒錯,”袁聰說,“但瞿總可比聽說的要冷漠多了,童年悽慘的人性子也比較偏激吧。”
向烙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此刻上課預備鈴打響,更多的內容也聽不到。
向烙跟着袁聰進了教室,五班早聽說班上會來個新同學,大家擡頭看了一眼,而後又很快低頭埋進習題。
袁聰給他指了下位置:“你的位置在最後一排,先坐着,回頭再給你調。”
向烙說:“謝謝。”
他坐下來,腦子裡面卻不太能冷靜。
那句“童年悽慘”怎麼都揮散不出去。
向烙對瞿家並不瞭解,只知道兩家因爲上一輩有些淵源。
和瞿家第一次接觸,是在母親去世那日。
他守在母親牀邊,手裡捏着僅有1000塊錢的銀行卡,那是母親悄悄給他留的。
“飯卡里面多充點。”
明明意識都已經混沌了,母親卻還記得他下個月的生活費,要他讀書,要他平安喜樂地活下去。
向烙說好。
但也只是安慰牀上的婦人而已。 Wωω●TTKΛN●¢O
醫院的用費已經欠了好幾萬,親戚朋友早就借遍了,看見他們電話就毫不猶豫地掛斷。
“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向母深凹的眼中乾巴巴的,已經流不出淚,“沒辦法看着你長大了。”
向烙的父親是位大巴司機,一年前被酒駕司機從高速路上撞出去,在ICU躺了一個多月,最終沒有救過來。
雖然是對方全責,但那人根本賠不出錢,向烙把家裡的房子車子全賣了,也沒挽回父親的性命。
“沒有關係的。”向烙握緊母親乾癟的手:“爸爸說他先去下輩子探探路,回頭再來接我們,你去陪爸爸吧。”
向母的身體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她擡起手指朝門口指了指:“我和他們說了,會養你的,你去上大學……”
“跟他們走,能活,能讀書,要好好活……”
她翻來覆去地說着這幾句話,總害怕兒子想不開。
向烙只能放柔聲音安慰她:“我知道的,媽媽。”
他沒有哀求挽留,也沒有嚎啕大哭,很平靜地坐在牀前陪着母親走完了最後一段路。
然後他就被接到了瞿家。
他想住校,但因爲母親的遺言,瞿家沒答應他的提議。
雖然不知道母親爲什麼非要他住在瞿家,但向烙還是乖乖地留了下來。
對寄人籬下的生活他早有心理準備,所以瞿家主人對他態度冷淡也沒有太多的難過。
他是在父母呵護下長大的孩子,家境不是多富裕,過着十分普通的生活,細水流長般的平淡溫馨。
家裡困難的時候,父親對他說:“不要回頭看過去,要往前看。”
向烙一直記着。
這句話成了他的座右銘。
世上只剩他一個人,也要好好過着。
下午放了學,齊健來接他。
“今天過得怎麼樣?”
向烙坐在副駕駛上繫好安全帶:“同學們都很好。”
這倒是實話,五班的同學們看着冷淡,心腸都很熱,怕他剛來不習慣,還主動和他說了好多話。
“學習能跟得上嗎?”
向烙便不好意思地搖搖頭:“課程有點難。”
“江城一中是全國知名高中,你跟不上在所難免。”齊健發動車子往主道上開:“你先好好聽課,看看自己哪門弱勢,回頭給你請補習老師。”
向烙目光看着不遠處的斑馬線,沒有拒絕:“謝謝。”
他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不是不知世事。
向烙能感覺出那位瞿家家主把這場報恩當成一場交易,他坦然接受對方給予的好處,反倒讓對方放心些。
車子往白晶山開去,中途齊健接了個電話,向烙看見屏幕上寫着“瞿總”。
沒說兩句,齊健微微變了臉色,但很快又被他斂起來。
掛了電話,齊健說:“阿姨還沒有回來,我先帶你去吃晚飯吧。”
雖然是詢問,但齊健已經調轉了車頭。
向烙已經猜到了,怕是瞿承宣也在往家趕,兩人要碰上面。
他語氣如常,溫綿道:“可以的。”
車子往陵江邊上的一家中餐廳開去,齊健道:“那有家中餐館很不錯,帶你嚐嚐。”
向烙說:“好。”
事實上,兩人在路上的談話,向烙鮮少說出否定詞句,什麼都說好,態度禮貌溫和,一點也沒有巴結討好的味道。
齊健心中說不上是心疼還是什麼情緒。
有瞿家照拂又怎麼樣,沒了父母的孩子,就是浮萍。
點餐的時候,齊健把菜單遞給他,語氣跟着軟了下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向烙看着菜單搖搖頭:“您點吧。”
用餐期間,兩人沒什麼話。
向烙吃相很好,細嚼慢嚥卻不拖沓,什麼都吃得香。
齊健點了一盅鴿子湯,被他一口一口喝完了,碗裡的飯配着炒菜更是一粒不剩。
齊健都忍不住跟着多吃了一碗。
在結賬前,齊健從兜裡掏出一張黑卡遞給向烙:“這是你的生活費。”
見少年盯着手裡這章薄薄的卡片,他解釋道:“你需要買什麼就從這裡扣,是瞿總爲你辦的。”
向烙明白的。
瞿承宣不願意管他,生活上的事情能自理最好。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這是向烙第一次提出問題,齊健略有些意外,但沒表現出來:“你問。”
向烙:“請問,爲什麼瞿總一定要我住在瞿家?”
他抿着脣,是真的疑惑:“您也知道我們現在的情況比較麻煩,我覺得可以在學校附近租間房子,這樣更方便。”
說完這句話,他便把時雙手放在膝蓋上,顯得有些緊張。
這個提議,在向烙沒有被接回來的時候,齊健便提過了。
然而瞿承宣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尊重他母親的遺願,以後這事別再提。”
齊健嘆口氣:“抱歉,我只是按照瞿總的吩咐辦事。”
向烙看着面前的空碗,過了好一會兒纔出聲。
“我知道了,麻煩您了。”
回到瞿家,屋子內空蕩蕩的。
瞿承宣回來了,又走了。
偌大的別墅一點菸火氣息都沒有,若不是一塵不染的餐桌和地板,絲毫看不出來有人居住。
回到自己的房間,向烙從包裡掏出那張黑卡,然後放在桌子上。
最終他還是收下了。
向烙又想起袁聰的話,突然有些好奇瞿承宣的童年是什麼樣子。
他打開手機,在搜索引擎裡打下“瞿承宣”三個字。
手機很舊,轉了好一會兒才彈出頁面。
百科的內容不是很全,更多的是介紹瞿氏所建立的商業帝國,以及瞿承宣子承父業後,M集團在他手裡創造了多少輝煌。
關於瞿承宣個人的信息,只有寥寥幾行。
看見身高那欄,向烙嘴角向下垂了些,有些酸。
189cm。
比他足足高了16cm。
吃什麼長大的!
學歷更是鍍了幾圈金,又是保送國內知名學府,又是在享譽世界的商學院畢業。
惹不起。
向烙翻了頁,而後瞳孔緊縮了一瞬。
瞿承宣的過去只有四個字——
生母早逝。
詞條沒有着過多的筆墨,更多的信息無處查詢。
向烙退出去,又搜了瞿老董事長的百科。
這次獲取的信息要多上很多,詳細到有多少情人都標出來了。
然而關於第一任妻子去世的新聞卻很少,只有離世和下葬時間,連葬禮都進行地很匆忙。
向烙算了下,那時候的瞿承宣才五歲。
“好小啊……”
母親去世的早,父親又是個花花公子,想來瞿承宣的童年應該是有些不好的回憶。
他捧着手機,找着和瞿家有關的新聞看,根本沒注意時間。
直到肚子傳來飢餓感。
晚餐齊健點得少,向烙其實沒吃飽,他下了樓,記得冰箱有幾個麪包。
“嘀——”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向烙反應了幾秒,才記起是密碼鎖解開的聲音。
——瞿承宣回來了。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想了很多。
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總歸不是好的。
向烙並非害怕,只是有點討厭麻煩。
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也不想給齊健找麻煩。
沉悶的腳步聲在背後不遠處響起。
向烙“砰”地一聲關上冰箱門,轉身就往樓梯跑。
瞿承宣進來的時候,只看見他跟受驚的兔子一樣蹦上了樓——真蹦,三階樓梯並一步跨。
兔子懷裡還不忘抱着幾坨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