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場,向烙被地下室的冷氣一吹,腦袋迅速清醒。
剛纔……他在緊張什麼?
車子離電梯口不遠,還沒等他想明白,瞿承宣就已經把車子開了過來。
鞋子放在後備箱,手機已經換成了新的。
母親的舊手機,向烙重新給它貼了膜,換了新殼,然後用防水袋裝好。
像一場道別儀式。
到了公司,瞿承宣前腳剛下車,後腳電話就響起來了。
向烙知道他工作忙,便道:“你告訴我廣告部在哪,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M集團佔地面積廣,豪橫地擁有幾個私人拍攝基地,據說還經常會有其他藝人專門租場地來拍攝,只是不是那麼好租就對了。
瞿承宣接完電話,然後道:“不着急,我讓人帶你去。”
兩人坐着專屬電梯上了20樓,瞿承宣辦公室所在的地方。
秘書在門外等着,看見他迎上來:“王總那邊已經聯繫好了,現在過去嗎?”
“嗯。”
瞿承宣進了辦公室,向烙還沒有跟進去,他就又走出來,手上拎了一個牌子,然後給向烙套在了脖子上。
向烙有點懵,拿起來看了眼。
是M集團的員工牌,上面貼着瞿承宣的照片,估計是很久以前照的,男人穿着板正的西裝,面色嚴肅,比現在少了些銳利。
下面寫着他的名字和職業——瞿承宣,M集團總裁。
秘書在一旁眨眨眼,面上微微笑,心裡在臥槽。
這個牌子公司人手一個,但瞿承宣用不上,名牌到了他手裡就被扔進了角落的抽屜裡。
沒想到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她不禁好奇地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來。
個子不高,看着有些靦腆,揹着相機包,站姿很乖。
看不出什麼不一樣來。
“這個?”
“我要出門一趟,午飯後纔回來。”瞿承宣囑咐道:“這個不要摘下來,去哪兒都帶着。”
向烙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瞿承宣怕他受欺負。
向烙乖乖戴好:“我一定不摘。”
“今天你負責帶他在公司參觀下,事情交給其他人做。”瞿承宣對秘書道:“中午帶他出去吃,回頭讓財務報銷。”
秘書微笑應下:“好的,瞿總。”
瞿承宣手機又響起來,那頭已經在催了。
“我走了,有什麼需要就對文秘書說。”
“好,路上小心。”
瞿承宣見他盯着自己,沒忍住,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有事給我打電話。”
很短暫的一下,掌心下的骨頭有些硌人。
瞿承宣皺了下眉。
吃的飯都長哪去了?
他走後,文秘書看着向烙,笑得見牙不見眼:“小同學,你想先去哪裡參觀呢?”
-
拍攝基地不在辦公區,兩人乘坐電梯下樓,去了旁邊的建築。
文秘書見向烙把單反從包裡拿出來,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笑道:“基地都是我們自己旗下品牌的特攝區域,你要是有感興趣的,可以自己拍拍看。”
M集團雖然是房地產發家,但自從瞿承宣接手後,業務範圍不斷擴展,現在已經滲透到人們生活的各個領域。
廣告部門自然越來越忙,拍攝基地的種類也越來越雜。
果然,旁邊的小同學露出一抹燦爛的笑:“謝謝,那就打擾了。”
他們一進去,樓裡來來往往許多人。
文秘書挑了下眉,拿出手機看了眼,無奈道:“今天真是不巧,有幾位藝人在這裡拍攝廣告,那幾個區沒法讓你拍了。”
“沒關係,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的。”向烙想起什麼:“那請問,能參觀嗎?”
當然是不能的。
許多藝人拍攝都是簽了保密協議,外人不能入內。
文秘書微笑:“可以的。”
但向烙不一樣。
瞿總親自套上工牌的人,不行也得行。
向烙的想法很簡單,他想看看專業人設是如何拍攝廣告的,說不定能學到什麼東西。
文秘書帶他先去參觀了其他地方,M集團家大業大,場地佈置豪華至極。
向烙甚至看見了一個等身比的機甲人模型。
他興奮不已,一連拍攝好多張。
“這裡是什麼廣告區?”他湊近機甲人,外觀上連戰損都仿得十分逼真,“是科幻區嗎?”
文秘書回答:“是母嬰區。”
向烙懵逼。
向烙呆滯。
“母嬰……區?”
文秘書:“是的。”
然後她用手機把當時拍攝的廣告播給向烙看。
一歲的小朋友坐在機甲人頭頂,舉着小拳頭,旁白配音:“媽媽,我長大了,要去外太空打外星人~”
“好,寶寶喝了XX奶粉,就有力氣去打外星人啦!”
向烙:???
外星人做錯了什麼你們要打他?
這麼尊貴的機甲人,你就騎在頭頂打外星人?
它應該被搬回家,然後用玻璃罩子罩起來,外面要放個牌子,上面寫着“請勿觸摸”纔對。
向烙怔在原地,心在滴血。
“我可以問問,這個方案,是誰想出來的嗎?”
文秘書還是微笑:“不能說哦,保密的。”
向烙委屈地歇下找人理論的心思。
兩人繼續前往下一個場地。
有了機甲人的插曲,後面的場地無論拍攝什麼奇怪的東西,向烙都能坦然接受了。
“前面有藝人正在拍攝,我們聲音小一點。”
向烙點點頭,然後把鏡頭的蓋子蓋上。
文秘書看見了,笑着收回了目光。
到了門口,有工作人員攔着,秘書說了兩句,只見那人往向烙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瞅到他胸前的牌子,臉色頓時就變了,親自給他們開了門。
“走吧。”
這是間封閉式的拍攝場地,一位年輕女藝人正在拍攝珠寶廣告。
向烙站在後面,小心地觀察了周圍的環境,然後緊緊盯着攝影師。
從什麼角度拍攝,光從哪裡打,怎麼捕捉藝人的神態動作,都很有講究。
向烙有點後悔自己沒帶上紙筆,不然還能記下來。
但他也只能想想,現在能做的,不過是用腦子多記一點罷了。
向烙看得入了迷,身子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借過。”
向烙往後退了一步,等人走過去後,看見有東西掉在了地上。
是瞿承宣的工牌。
向烙撿起來,才發現繩子上的鎖釦壞掉了。
文秘書把牌子接過來,道:“這裡離倉庫不遠,我去給你換條繩子。”
“好的,謝謝。”
拍攝進入短暫的休息階段,藝人要換首飾和時裝,然後進行下一場拍攝。
向烙站在角落裡等文秘書回來。
下一場該去哪兒呢?
“那個誰,你怎麼進來的?”場地裡驀然響起一道男中音。
向烙呆呆地站着,直到好幾道目光看過來。
向烙後知後覺地指了下自己。
“就是你,那個小孩子。”
這個稱謂讓向烙皺了眉,儘管如此,他還是禮貌道:“你好,我是跟着文秘書進來參觀的。”
男人眉頭皺地死緊:“我是問你怎麼進來的!場務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
看見他身上的相機,男人臉色鉅變:“私生粉?!”
向烙:?
他雖然對娛樂圈瞭解不多,但知道私生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口鍋可太冤枉了,向烙纔不接,他解釋道:“你誤會了,我是來參觀的,不是私生粉。”
可惜他身上沒牌子,文秘書也不在,沒人能證明他的身份。
女藝人換完首飾化好妝出來:“鬧什麼?”
“麗姐,有私生粉闖進來,要報警嗎?”
向烙有些生氣了:“我說了不是私生粉,我都不認識她。”
女藝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她冷哼一聲:“M集團的地盤,別鬧得那麼難看,報警就不必了,把人趕出去吧。”
向烙氣鼓鼓地,文秘書不在,他也不想給她惹事,壓下那股怒氣,轉頭就走。
“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走。”
然而他出門沒幾步,身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手臂被人一把拉住了。
向烙懵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都走了,你還要幹什麼?”
男人把他拽住不鬆手,對跟來的人道:“把他相機打開,裡面肯定偷拍了照片。”
向烙先是一愣,而後劇烈掙扎起來:“不準動我相機!”
然而他天生不愛吵架,吼出來自然沒什麼威懾力。
況且被兩個男人禁錮住,根本阻止不了什麼。
“凡哥,這傢伙相機裡面好多基地的照片啊。”
凡哥冷笑一聲:“還說不是私生粉,全給我刪了。”
向烙已經急紅了眼:“我是正常拍攝,你們不能這麼做,這是侵犯我的隱私。”
他這次用了死力氣,拽他的人一個不慎,被向烙掙脫。
向烙撲過去拿自己的相機,那人正在刪照片,冷不防被這麼一襲擊,雙手下意識往旁邊一甩——
相機從手中脫落。
咔——
是鏡頭着地的脆響。
那人力道太大,摔壞了蓋子,內裡的鏡頭碎片撒了一地。
向烙整個人從頭到腳僵住了。
凡哥看着地上的相機,幸災樂禍地笑了聲:“活該,私生粉沒一個好東西。”
“我說了,我不是私生粉。”向烙紅着眼,逼急了的少年也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倔強而委屈地看着他:“你們沒有證據,搶奪毀壞他人財務,這是不對的,我要報警。”
凡哥哪會把他的話當真:“報警?我們沒把你送警察局,就算是福報了。”
向烙盯着他,目光袒澈無懼。
凡哥莫名一陣心虛:“看什麼看?”
向烙不看了。
然後低頭掏出手機,當真按下110。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生氣。
瞿承宣送給他的相機,他拍了那麼多照片,這些人,這些人……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來了保安,凡哥黑着臉,還沒讓保安把人帶出去,就聽見有人喊:“怎麼了?”
文秘書聽見動靜後幾乎是小跑過來的。
向烙看着她,眼睛已經紅了一圈。
文秘書心頭一咯噔,心想哪個熊心豹子膽把這尊佛氣成這樣?
然後她看見地上摔壞了的相機。
腦子裡面嗡地一聲,瞬間空了。
那碎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相機嗎?
不是。
那碎的是她的加薪、績效和年終獎。
-
文秘書萬萬沒想到,自己離開不過幾分鐘,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寧願從自己裙子上扯條絲兒出來栓牌子,也不會選擇去倉庫。
保安看見這情形有點懵:“文秘書,有人鬧事?”
凡哥立馬跳了出來:“對,這有私生粉!”
文秘書冷笑一聲:“凡哥好大的威風,私生粉,在哪呢?在你嘴裡嗎?”
她看向旁邊的向烙:“你該不會說他吧?”
凡哥:“可不就是他麼。”
文秘書簡直都被他氣笑了。
“現在經紀人就這水平?不問青紅皁白先扣頂帽子?”
她把換好的工牌給他重新套在脖子上:“這是瞿總的客人。”
瞿承宣的客人?
凡哥順着她的動作一低眼。
然後看見瞿承宣的照片和名字,還戳着M集團的紅印章。
造不了假。
艹!
還真踏馬是瞿承宣的客人?!
凡哥一羣人臉色鉅變,冷汗頓時溢滿了整個背脊。
他忍不住在心中大罵倒黴,嘴上卻只能討好地笑:“沒想到竟然是一場誤會,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對不起對不起。”
他趕忙去撿地上的相機。
然而去撈了個空。
向烙比他更快一步撿起來了:“你不要碰它。”
凡哥訕訕地收回手:“我不碰我不碰。”
想到剛纔那一幕只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
艹,見鬼了真是!
誰他媽知道瞿承宣這人還能有朋友呢???
凡哥想着,要怎樣趕緊把這事解決了。
得罪瞿承宣,可沒什麼好下場。
這人看着不怎麼滴,怎麼就抱上了瞿承宣的大腿呢!
凡哥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小同學,剛纔那事兒是我們不對,我們給您賠禮道歉……”
向烙觀察着鏡頭的損壞,小聲而堅定道:“我要報警。”
凡哥還在努力勸說:“報警也不至於……”
向烙難得陰陽怪氣了一回:“願意報警,是你的福報。”
凡哥:“……”
向烙知道沒什麼本事,不像瞿承宣那樣擁有讓人聞風喪膽的能力。
他能做的,不過是用小市民能用的權利來捍衛自己的尊嚴和利益。
文秘書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這受的委屈怕是大了。
她臉色同樣不好看,點頭:“報吧。”
這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了。
凡哥:“……”
他嘴脣發白,腦子轉得飛快,總算讓他抓到一個點。
“文秘書,我們簽了合同的,你擅自帶人進來本就是不對,這事鬧大大家臉上都無光,不如就算扯平……”
“扯平?”文秘書忍不住莞爾,語氣卻沒什麼溫度:“合同上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工作人員可以入內,人是我帶進去的。”
“當然,凡哥和麗姐如果覺得有問題,可以親自去找瞿總談,該賠的我們一分不少,該承擔的責任我們也不會逃避。”
她指指相機:“但一碼歸一碼,這事兒,還是報警吧。”
警察來得很快,做完筆錄後,文秘書把向烙帶去休息室,自己去處理後面的事情。
向烙抱着損壞的相機,頭髮絲兒都焉了。
相機還能打開,他翻了一下內存,被刪掉的照片正是那幾張機甲人。
可惜現在鏡頭壞了,也不能去重拍。
向烙有些懊惱,忍不住責怪自己粗心大意,非要去看什麼拍攝。
文秘書端着一杯水走進來:“還在難過?”
向烙搖搖頭。
“去吃午飯?”文秘書說:“午飯後瞿總就該回來了。”
於是向烙又點點頭。
餐廳離公司不遠,兩人便走路過去。
“我訂得套餐,可能會有點多,你別浪費。”
這是客氣的說辭,事實上她的手機裡,老闆親自交待了要多點餐。
面前小朋友看着不咋滴,胃口其實大的很。
向烙不知道這一茬,心下鬆了口氣,禮貌道:“謝謝。”
吃完飯,他有些口乾。
店內茶水太貴,向烙找了個由頭,進了隔壁超市。
出來後,他看見文秘書在位置上脫了鞋子,正揉着腳腕。
向烙看了眼她的鞋子,高跟細尖,只看拱起來的弧度,他都覺得痛。
也難爲她今天陪着他跑了這麼多地方。
向烙再次進了超市,出來後手裡拿着幾樣東西。
文秘書見他過來,趕忙穿鞋子,卻被向烙制止住了。
“你腳後跟破皮了。”
文秘書尷尬一笑:“習慣就好。”
然後她的面前就多了兩樣東西。
一個創口貼,一支冰糕。
創口貼是用來貼傷口的。
冰糕是用來消腫的。
向烙沒看見文秘書怔愣的神情,目光還在她腳上:“能自己弄嗎?”
文秘書今天穿得是精煉的OL小西裝,由於天氣太熱,襯衣釦沒有全扣上,加上裙子是包臀裙,一彎腰風光無限。
“我回去弄……”
“不介意的話,我幫你吧。”
於是,瞿承宣驅車來到餐廳的時候,正好看見這幕。
向烙腿上鋪了紙巾,紙巾上放着一隻腳,少年正細細幫它貼好創口貼,然後用冰糕消腫。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文秘書哈哈一笑,全然沒有平日裡幹練的女強人形象。
瞿承宣皺起了眉。
“好了。”向烙還紳士地幫忙穿好了鞋子,“現在好受點了嗎?”
“好多了。”文秘書看着他,嘆息着搖搖頭,遺憾低喃:“太小了啊。”
向烙沒聽清:“啊?”
“誇你呢,以後哪個小姑娘嫁給你,肯定幸福。”
見兩人越說越沒譜,瞿承宣快速幾步走過去:“向烙。”
向烙兩眼一亮:“這麼快就回來了?吃飯了嗎?”
“嗯。”瞿承宣簡短應了聲,“拍攝基地參觀完了?”
話剛落音,他就看見了桌面上的相機,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向烙摸摸損壞的地方,搖頭:“沒有。”
“下午繼續?”瞿承宣說:“我帶你去。”
向烙還是搖頭。
相機壞了,已經拍不了什麼,況且向烙也沒有心情再參觀其他地方,決定回去做作業。
瞿承宣也不攔他,給他安排了司機。
出發前,向烙從車窗探出頭,問:“你晚上要回來吃飯嗎?我和陳姨可以等你一會兒。”
瞿承宣晚上其實有個飯局。
但他還是點頭:“回來。”
向烙笑着跟他揮揮手。
回到公司,瞿承宣身上的鬱氣瞬間爆發開,後面跟着的員工大氣都不敢出。
“講講,相機是怎麼回事?”
……
瞿承宣坐在辦桌後面,安靜聽完秘書的彙報。
他的臉色較之前已經平靜了很多。
但在總經辦混了這麼多年,誰都知道下面暗藏着風雨。
文秘書說完後,便站到了一旁,忐忑等待着。
這畢竟是她的失職。
“警察那邊怎麼說?”
“經濟賠償加道歉。”文秘書道:“因爲沒有對向烙造成身體上的傷害,所以無法算作毆打他人,構不成刑事犯罪。”
“嗯。”瞿承宣道:“那個女明星……”
他想了兩秒,死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乾脆道:“把他們團隊拉黑,M集團場地永不租借給他們,旗下和她有合作的品牌,全部解約。”
想起什麼,瞿承宣接着問:“她演戲嗎?”
“演的。”
“有她參演的影視作品,M集團有投資的全部撤資。”
文秘書:“……”
動靜這麼大嗎?
瞿承宣這樣做,從商人利益上講是不划算的,搞不好還會賠一大筆違約費進去。
但瞿承宣不在乎。
畢竟M集團業務廣泛,老闆一句話,麗姐資源折扣一大半。
光撤資她參演的影視作品這條,就能讓邀請她拍戲的劇組仔細斟酌了。
這位小向同學,厲害啊。
“好的。”
文秘書記下來,腦子裡面仔細回憶着今天有沒有哪裡做得不好。
辦公室門被敲響,一個員工小心走進來:“瞿總,有人給你送東西來。”
是款嶄新的相機。
瞿承宣後面補了一下這方面的知識,這款相機他知道。
預約定製款,沒有現貨。光是前面的鏡頭,價格就抵得上向烙那款整機。
速度還挺快,看樣子對方爲了賠償,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員工見老闆沒有說話,便大着膽子繼續道:“他們還說,有空的話,想親自請你們吃頓飯,當面賠禮。”
瞿承宣還是沒開口,他拍了照,然後發給向烙。
【瞿承宣:賠的。要嗎?】
頭頂界面變成“正在輸入中……”
【向烙:這個好嗎?】
【瞿承宣:好。】
想了下,誠實道。
【瞿承宣:比你手上的好。】
【向烙:哦。】
那頭似乎在糾結,過了好一會兒纔回消息。
【向烙:不要。】
看樣子氣還沒消。
瞿承宣便也不提請吃飯的話了。
他把相機放在桌上,也沒讓人帶走,然後看了文秘書的腳一眼:“今天辛苦你,下午休息吧。”
突然得了半天假的文秘書:“……啊?”
但驚訝也只有半秒,她很快反應過來:“好的,謝謝瞿總。”
等辦公室人走完,瞿承宣撥通了一個電話:“叫行政部門把員工守則拿上來。”
行政主管上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恭敬地叫了聲“瞿總”,然後把東西遞上去。
瞿承宣翻了一遍,然後指着某處:“女員工鞋子必須高過10釐米……”
他笑了下,擡頭:“這是哪個腦癱兒想的?”
行政主管驚訝地說不出話。
瞿承宣雖然不好親近,但爲人一直很儒雅。
這是第一次見他爆髒話。
雖然只有“腦癱兒”三個字,但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
行政主管頭皮發麻:“這是爲了提高女員工們的精神形象……”
“那爲了提高男員工形象,要不要把你們送去軍訓?”瞿承宣沒讓他把話說完。
行政主管是個中年男子,聞言趕忙閉緊了嘴巴。
“改了。”瞿承宣用筆劃掉那欄:“想怎麼穿是她們的自由,公司無權干涉。”
-
向烙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改變了M集團員工守則。
他回到家後便埋頭趕作業,這次發的習題太多,內容也十分深奧,做起來很吃力。
袁聰拉了一個小羣,裡面都是相熟的人。
大家開着羣聊語音,時不時商討着。
等做完這些試卷,已經到了下午五點。
向烙收拾好,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今天向烙手機待機這麼久?都沒有說關機或是要去充電。”
向烙嘻嘻笑了下:“我換手機啦。”
誰換的自然不用說,袁聰幾人也不提,小心呵護着他的自尊。
向烙其實很無所謂的,他已經不把江鬱的話放在心裡了。
“期中考試後有個漫展,你們去不去啊?”
“大不大?展子小我就不去了,浪費時間。”
“挺大的,是幾家聯合承辦,請了好幾個出名的舞見和翻唱歌手,還有coser演出,就是cos《風》男主出圈的那個。”
向烙本來是隨意聽着,瞬間來了精神:“是沿河嗎?”
“是叫這個吧,我沒關注,向烙去嗎?”
向烙想去的。
不過他的課業本來就跟不上了,期中後更沒多少時間給他衝刺。
他有些猶豫。
“再看看吧。”
退出語音房間,向烙下樓接了杯水,順便逗桔子玩。
小傢伙這幾天懶得很,也不跑出去逗蟲抓鳥了,沒事就躺在窩裡當鹹魚。
向烙坐在它旁邊,拎着它後頸放在腿上,rua毛毛和肚肚。
桔子和他已經很熟,自己調了個舒適的姿勢然後繼續睡了。
向烙想起瞿承宣幫他做海報的時候,相冊裡那一張張桔子的照片。
當初,瞿承宣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撿回桔子的呢?畢竟他看起來確實不太像對動物有憐憫心的人。
垃圾桶旁的桔子,只看樣子,就讓人感覺它其實活不了了。
瞿承宣還是撿了回來。
收留了桔子,收留了他,嘴上說的不好聽,也不是真的沒管他們死活。
連江鬱犯了錯,都還替他兜着。
仔細一想,瞿承宣幫助的人還挺多,可好像沒有誰放在心上。
向烙覺得,其實,瞿承宣心頭的某個地方,一定還是存在希望的。
向烙腦子裡面雜七雜八地想着,直到陳姨叫了他一聲,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他轉回頭,神情上還有一絲未褪去的迷茫。
想了下,向烙道:“晚飯我來做吧。”
陳姨“啊”了一聲,向烙已經進了廚房。
說起來,他也是被瞿承宣幫了很久的人,做頓飯算不上什麼。
好在他以前在家也經常幫忙做飯,手藝雖然比不上餐廳大廚,但也勉強過得去,只是不曉得合不合瞿承宣的口味。
備好食材,瞿承宣還沒有回來,向烙便不着急炒菜,他拿出手機,本想問對方什麼時候到家,卻被新推送的消息吸引了目光——【玉女掌門人蕭麗被爆耍大牌,任由經紀人欺凌圈外人】
向烙眼皮子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點進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今天拍攝珠寶的那位女藝人,還有摔壞他相機的那夥人。
是一段小視頻,他的臉被打了馬賽克,其他人的樣貌卻是清清楚楚。
【@扒扒樂樂V:接網友投稿,偶遇玉女掌門人蕭麗拍攝廣告時,不分青紅皁白侮辱圍觀素人爲私生粉,且態度囂張地讓團隊砸爛對方的相機,後素人不堪侮辱選擇報警,警察判定蕭麗方有錯在先,對素人進行經濟賠償和道歉。那麼問題來了,@蕭麗你的道歉呢?置頂沒看見呢?】
下面評論炒得厲害。
【那人帶着相機,是個正常人都會懷疑是私生粉吧?防了你們說耍大牌,不防又說工作室不作爲,好賴都被你們說完了唄[嘻嘻]】
【笑死,拍攝基地哎親,不帶相機帶你眼睛去照相嗎?那周圍一圈兒攝像師呢,個個都是私生粉?】
【警方都說了是蕭麗方責任了,怎麼粉絲還在尬洗呢?地上那款被砸的相機我看着都痛,道個歉多大點事兒啊。】
【證據不足不代表那人就是清白的好吧?鬼知道他想對麗麗做什麼,說不定還沒動手就被逮住了呢。】
【別吹了,我朋友在現場,人家素人壓根兒不認識你家姐姐好嘛,多大臉啊,作品都拿不出幾樣來,還想炒國民熱度呢?】
向烙眨眨眼,他不知道是不是瞿承宣的手筆。
他把這條新聞轉了過去。
【瞿承宣:看見了?】
向烙:……
還真是他。
【向烙:嗯。】
【向烙:爲什麼搞上熱搜了?不是賠了相機嗎?】
【瞿承宣:你沒要。】
向烙當時正在氣頭上,對方欺人太甚,他一點都不想和他們交流。
但冷靜下來後,卻有點後悔了。
好歹把相機留下來啊,不然虧白吃了。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倒不是真那麼眼皮子淺。
【瞿承宣:當面道歉你不想看,那就讓她全網道歉,你總能看到。】
【向烙:……】
一時間,他竟然分不清這句話是幫蕭麗還是幫他。
不管怎麼樣,向烙是開心的,他很感激瞿承宣在乎他的心情。
【向烙: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瞿承宣:餓了?】
【向烙:一點點。】
【瞿承宣:開門。】
瞿承宣發完這條消息,便在門口等着。
他有鑰匙,也有指紋密碼,但是沒有動手去開。
手機上,江鬱在不停給他發消息。
【江鬱:宣叔,我的直播間是你封的嗎?】
【江鬱:爲什麼?】
【江鬱:是因爲我說向烙是孤兒嗎?】
【江鬱:爲什麼要道歉,我又沒有說錯!】
瞿承宣沉着眼,按熄了手機。
他感覺到,江鬱的教育出了問題。
江鬱,不能再交給江家人了。
門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噠噠噠的,似乎跑得很急。
而後門一把被打開,露出向烙的臉。
瞿承宣手裡還拿着手機,西裝外套掛在手肘上,聽見動靜擡頭看了眼。
向烙笑着說:“你回來了。”
不知道怎麼地,竟給人一種很溫馨的錯覺。
瞿承宣頓了下,而後道:“嗯,回來了。”
向烙讓開身:“歡迎回來。”
瞿承宣站着,心頭的煩悶一掃而空。
-
向烙去廚房炒菜。
瞿承宣把西服外套隨手搭在餐椅上,跟着走了進去。
陳姨縮在角落,看見瞿承宣進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先生,向同學他……”
瞿承宣擺手:“讓他弄吧。”
向烙抽空看了他一眼:“你進來幹什麼?這裡油煙味很大,待會兒沾你衣服上了。”
“沒事,我衣服多。”
瞿承宣走過來,看了眼抽油煙機,然後幫他調到最高檔。
“還有什麼要弄的?”
“沒了,菜都備好了。”向烙說:“或者你可以幫忙洗碗筷,菜等會兒就好。”
瞿承宣嗯了一聲,打開消毒櫃。
家裡的碗都是陳姨在買,喜好自然是按她的來,瞿承宣對這些沒什麼講究,他看了一圈兒,拿了平時兩人常用的花紋碗。
向烙道:“幫我洗個湯碗吧,我做個煎蛋湯。”
“好。”
兩人一個炒菜,一個打下手,分外和諧。
陳姨愈發覺得自己站在尷尬,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出去了。
菜炒好,三葷一素一湯。
瞿承宣打了米飯,給向烙那碗按得滿滿的,還冒了尖。
把晚飯搬到桌子上,瞿承宣沒着急坐下,而是去冰箱拿了純牛奶放在向烙手邊。
“對身體好。”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向烙卻立馬明白了。
他有些不服氣道:“男生個子發育慢,到大學也會長的。”
瞿承宣不置可否。
向烙廚藝不錯,吃完後盤子裡面沒有剩菜。
他不禁有些得意:“好吃吧?”
“嗯。”
向烙哼哼兩聲:“和你那一頓七八百的早餐比呢?”
瞿承宣:“……”
還挺記仇。
他皺眉,語氣有些不自在:“都過去那麼久了,不記得味道了。”
向烙點點頭,說:“就顧着讓我體驗好日子了,是吧?”
瞿承宣:“……”
他當初帶向烙去,確實是帶了些不好的想法。
窮人家的孩子,沒見過世面,自信心很容易被打擊到。
但向烙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給什麼吃什麼,從高級餐廳到路邊小攤,似乎是口吃的,與他而言都是至上美味。
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清醒。
現在瞿承宣哪敢承認。
他揉揉眉心:“真不記得了。”
無賴。
向烙在心底罵了兩句,沒再問了。
他現在膽子越來越大,看見不順眼的,或者記在小本本上的,時不時就要拎出來。
好像這樣戳一戳,能讓瞿承宣沾染點人氣來。
高山上的那朵花,還是被扯到了塵埃裡。
“碗讓陳姨洗吧,你做飯也累了。”
向烙把東西收拾進廚房,說:“知道了。”
“你的相機……”瞿承宣說:“我讓齊健給你重新買個。”
“不用。我看了下,就是鏡頭壞了,其他地方沒問題,換個鏡頭好了。”
這款相機的鏡頭其實不好換,單鏡頭的錢差不多可以買個新的了。
但瞿承宣只是點頭:“行,交給齊健吧,他會幫你弄的。”
在樓上分別前,瞿承宣突然道:“如果江鬱找你,除非是向你道歉,其他一概不要理。”
向烙愣了下:“沒關係,我不在意的。”
瞿承宣卻說:“要在意的,這是家教問題。”
他對這個侄子似乎有些失望:“總要長大成人的。”
回到臥室,向烙看見充電的手機亮起來,上面有幾條未讀消息。
他似有所感,點開一看。
【江鬱:向同學你好,我是江鬱。】
【江鬱:請問你最近有空嗎?我想和你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