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稍後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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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蘇宅,視野裡就有一條黑影在街角一閃而過,蘇應麟提腳跟上。
經過市集,出了城門,最終腳步停在城郊一處竹林。
“我已經來了,放了他。”
平地捲起一陣微風,吹落竹葉片片,四個藍衫女子緩緩從茂密的竹林上空落定在眼前,十四四肢被倒吊着綁在後兩個女子提着的木棍上,被塞了布團的嘴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單音節詞。
“請姑爺跟我們回去。”四個女子低頭齊聲道。
“我不是你們姑爺,我沒有意願要娶你們小姐。這點,我已經跟藍幫主說清楚了,請你們不要再追我了。”
“老爺和小姐說了,若是姑爺執意不肯回去,就是綁我們也要把姑爺綁回去。”四個女子再度齊聲道,互相使了個眼色,四周竄出十來個藍衫大漢,團團把蘇應麟圍住。
這邊一開打,十四就被扔在地上,無人問津了,倒也方便他給自己解繩子。
伸長脖子把嘴送到被捆在一起的手腳邊,艱難的取下嘴裡的布團,他立刻‘呸’了一聲,居然把他當烤豬一樣綁!
拿嘴巴解開繩子,十四骨碌一下爬起來,望着真刀真槍的鬥毆場面,氣不打一處來。
結果到頭來,他又是誘餌!
格開胸前的一刀,蘇應麟眼角瞥到已經安全脫身的十四,就開始慢慢把這些人往更遠處帶。
可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傷勢未愈的他略顯下風,又擋下的一刀已經震的他虎口開裂,手發麻。
耳側刀風襲來,下意識舉劍格擋,哐噹一聲,劍脫了手,他後空翻轉身撲地,嘴角印出一抹殷紅。
“姑爺,失禮了。”四個女子又齊聲道,收劍準備抓人。
方纔落地的素白寶劍猛然被一腳踢起,橫空劃過那四個女子眼前,堪堪把她們逼退三步。
寶劍準確無誤的落入真正的主人手中,楚懷風扶起地上的蘇應麟帶到十四一邊,橫劍在胸,把兩人護在身後。
和楚懷風剛在高樓交過手的一個女子同其他三個耳語了一番,顯然現場的氣氛更劍拔弩張,雙方似乎都有所顧忌而對峙不動。
“喂,你對人家始亂終棄啊?”十四扶着傷勢復發的蘇應麟,捅了捅後者的腰,八卦的問道。
“……”蘇應麟懶得去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他剛纔已經說的夠清楚了,擺明了十四是在拿他尋開心。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尾音上挑,楚懷風和十四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對對對,就在前面,我剛纔路過的時候看到有人打羣架。他們居然在你劉大捕頭的地盤打架,太不給你面子了,簡直不把你放在眼裡,待會兒全部抓回去,先打二十大板,再一個個審,把他們的指甲一片一片剝下來,塗上蜂蜜,引一堆螞蟻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藐視你劉大捕頭。”
惡毒的語言遠遠飄來,四個藍衫女子已經消失不見,那些大漢也跟着四處逃逸了。
結果,走到十四他們面前的,只有一身白衣勝雪的何洛雲,哪裡來的劉捕頭。
“時間剛剛好~我的演技不錯吧~”
“……”
一鬆懈,蘇應麟就再也支持不住,白眼朝上一翻。
“喂啊——”
撲通一聲,十四無辜的成了肉墊。撇過頭看着壓在自己身上昏迷不醒的蘇應麟,其實從側面看這個人也算長的不錯,柳眉杏眸,鼻子也挺高的,嘴……
剛意識到兩人因爲這樣的姿勢脣與脣之間幾乎不過相隔半寸,眼前的人就突然被楚懷風抱了起來。
“小笨瓜,看到我出現興奮的傻了啊?”何洛雲笑嘻嘻的看着躺在地上還不起來的人。
“纔不是!”十四利索的爬起來,彆扭的撓着後背。
怎麼可能?
“你是說,小麟兒無意中救了鯊魚幫幫主藍霸天的女兒?”聽完何洛雲帶回來的消息,對這個江湖一無所知的一家之主實在搞不懂,“小麟兒救了他女兒,他們幹嗎還要這樣做?江湖講的不是義氣嗎?”
“確切的說,是藍霸天想把女兒嫁給小應麟,小應麟不肯娶那個刁蠻的藍彤彤,才遭到金沙幫的逼婚。”
“逼婚?!居然用這麼不入流的手段!!!我們小麟兒才貌武三全,怎麼可能娶那個刁蠻任性暴力吃大蒜不刷牙睡覺不洗澡不知所謂的女人。就算二孃同意,我也不同意!”
“我好像只說了她‘刁蠻’而已……”
身後的牀上傳來清咳聲,一家之主一臉義憤填膺的走到牀邊,拍了拍坐起身的人的肩膀,“小麟兒,你放心,這件事二哥替你作主。要實在不行,我讓懷風和洛雲去剷平那個鯽魚幫。”
“二哥,是鯊魚幫……”
“我管他什麼魚,反正我絕不會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一家之主拍着胸脯打包票,卻見何洛雲和楚懷風雙雙沉默不語。
“二哥,藍霸天除了是鯊魚幫的幫主,還是五湖盟主,就算楚大哥和何大哥技蓋羣雄,也不能和半個江湖爲敵。”
“他真有那麼……厲害?”向何、楚投去求證的視線,兩人一齊點了點頭。
這下,一家之主沒轍了。
一時之間,凝重的氣氛蔓延在屋內,幸而這時丫鬟送來了晚飯,才化解了一家之主的尷尬。
“小麟兒,你也別急,事實無絕對,希望在明天。先填飽了肚子,我們再一起想辦法,人多力量大。”
“恩。”雖然表面應道,蘇應麟已經決定過了今晚,明天就離開。
是夜,明月當空。
十四一蹦一跳的走在走廊上,嘴角掛着奸笑。
拿我當誘餌,哼!
迎面撞上一個小丫鬟,十四囂張的罵道,“急着去投胎啊。”
“小、小少爺……”雖然能和帥氣的十四來個親密接觸,但是小丫鬟也高興不起來,這個小少爺除了一張臉,就沒其他可取之處,氣焰囂張狂妄自大傲慢無禮自以爲是。相比之下,還是剛來的應麟少爺更符合女孩子的擇夫標準,玉樹臨風,和藹可親,娟秀中不失剛毅,溫柔中不失強悍,簡直就是自己的夢中情人。
“喂,你發春啊,笑得那麼賤!”
“……”小丫鬟心裡‘哼’了一聲,突然跺腳尖叫,“哎呀,我忘了要去找廚娘。”
“喂,夜宵要在你這個月工錢里扣!”
“吝嗇鬼!”
“你說什麼?”
“不是啦,要死人了啦。尹公子懷疑是食物過敏,讓我找廚娘去問一下晚飯的食料。”
“過敏?”
十四暗叫‘完了’,立刻衝向了中院。
趕到時,一家之主和尚玄正在房外等待,尹大神醫就診從不讓閒雜人待在旁邊。
“好端端的怎麼會食物過敏?”一家之主喃喃自語,疑惑不解,擡頭看見十四躲在月洞門外探頭張望,喝道,“你躲外面鬼頭鬼腦幹嗎?做了什麼事不敢正大光明站出來?”
“沒有啊,我碰巧路過,看到你們在這,就好奇發生什麼事唄。”十四佯裝鎮定的走到面前,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很……嚴重?”
“……”
“會……死人?”
一家之主和尚玄對視了一眼,沉默不語。
“也不知道怎麼會食物過敏,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奇怪。”尚玄嘆了口氣,“十四,你怎麼了?你哭什麼?”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害人……”十四一下子慌了,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因此揹負殺人的罪名,眼淚不受控制的往外流,“舅舅,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沒想到會害死他的……”
“你做了什麼?”尚玄看了眼臉色難看的一家之主,趕緊先問清事情的緣由。
“我以爲他說不喝酒,是因爲不喜歡,我不知道他是不能喝,我真的不知道他對酒過敏,而且這麼嚴重……所以纔會……纔會……纔會在他飯菜裡偷偷攙了酒……”十四泣不成聲,不知是因爲即將到來的牢獄之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他現在心裡害怕的要命,也難過的要命。
“好了,別哭了,事情不一定那麼嚴重。”尚玄安慰着低頭啜泣的人,心裡卻和一家之主一樣疑惑不解。
忽聞門開,十四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立刻衝到尹博彥面前,拽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尹叔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因爲我調皮任性搗蛋到處惹麻煩,我以後會改的,我會乖乖的按時上學,不再逃課,十四求求你,救救他,我不想坐牢……”
“哦?”尹博彥一挑眉,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怎麼以前沒看出你會對一個小丫鬟那麼在乎?”
“……嗚?”哭聲嘎然而止,十四驚呆的看着蘇應麟安然無恙的走出房門,下巴快樂的到地上跳舞去了,“小丫……鬟?”
“嗯哼~”尹博彥幸災樂禍的冷笑一聲。
“我既然對酒過敏,當然會對食物小心,明知道這菜裡攙了酒,我怎麼會吃?只是,我不知道那個小女孩也對酒過敏,我給她吃反而害了她。”蘇應麟不緊不慢的解釋道,很明顯,十四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尹叔叔,你看病不是從來不讓閒雜人接近的嗎?”
“是啊,但是小應麟本身也對酒過敏,他留在旁邊可以幫我,就不是閒雜人了。”
“……”十四胡亂抹乾淨臉上的眼淚和鼻涕,氣得呲牙咧嘴,“你們合起來整我!”
“好像是你自己理解錯誤哦~”尹博彥故意提醒道,又落井下石補充了一句,“你在菜裡攙酒的事我們還沒追究,你倒惡人先告狀了?”
“我!”十四自知理虧,跺了一腳,憤憤的轉身跑開。
這晚的月色依舊,事情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想什麼?”尚玄鋪好牀鋪,回頭卻見一家之主還站在窗前仰望夜空。
“小時候,十四很愛哭的。”一家之主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頓了頓,繼續道,“可是從他懂事起,就算心裡再委屈,他都沒再流一滴眼淚,那次夫子冤枉他上課扔紙團罰他抄了一百遍的三字經,他都沒有哭,甚至也不解釋是那些紈絝子弟陷害他。至少在我們面前,他打破了牙也混血往肚子裡吞,因爲他不想讓人看不起。”
“或許今天他真的是感到害怕了呢?畢竟,他以前胡鬧最多不過噎死小狗小雞,面對人命,他那麼小,肯定會恐懼。”
“既然你明白我的擔心,應該知道我的想法。”
“好吧,我明天去找媒婆。”
“越快越好。”
“那我現在就叫人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