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爬牆

申姜加了一個“吶喊的小迷妹羣”,她有時候會在羣裡發言,這次樂隊來開演唱會的消息,她就是從羣裡知道。

不僅如此,申姜還加了一個他們學校同年級的叫蘇桔子的好友,她和對方打算一起去演唱會。

兩個人一塊出去太明顯,她們約定先碰面,以上廁所爲由,時間是第二節晚自習鈴響,地點是操場邊的榕樹下。

申姜打前鋒,蘇桔子負責斷後。

計劃非常完美,月上梢頭,操場邊不時晃過一兩對小情侶,三四個抽菸的同學,大家碰見了各自裝瞎,互不打擾。

申姜抱着胳膊,在榕樹下踱步,驅趕着蚊子。

她看了看手機,離第二節晚自習鈴響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

二十分鐘,三十分鐘……

申姜耐不住了,拿手機給蘇桔子發私信。

【仙女川川:蘇桔子,你人呢?】

【一個臭桔子:哭唧唧,我被老班抓到辦公室在做英語題啦。】

【仙女川川:那你還來不來?】

【一個臭桔子:來不了,姐妹,對不起啊,面基失敗了。】

【仙女川川:……】

……

申姜憤忿地把手機揣進兜裡,她擡頭看了眼圍牆,想把蘇桔子捏扁再搓圓了墊在腳下。

面基什麼的,果然有風險。

牆有點高,爬還是不爬,這是個問題。

不過,來都來了……

申姜爬上圍牆的時候,腿還有點哆嗦,牆外有一堆樹枝,上面扔着厚厚的雜草,一看就是前輩們的戰略根據點。

申姜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跳了下來。

翻過圍牆不代表萬事大吉,牆外是教師宿舍,爲了不碰見老面孔,申姜必須從宿舍旁邊的一條小路繞出去。

小路以前沒燈,申姜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納悶這條路怎麼突然變得如此亮堂了。

“川川。”

身後忽然有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叫她。

“……是誰?”申姜一轉身,擺出了葉蓁以前教她的防狼三式中的第一式,拔高聲音喝道,“誰在惡作劇?出來,我看見你了。”

申姜並沒有很害怕,這條路不黑,而且離教室宿舍近,只要她吼一嗓子“抓色狼”,她相信沒十個也會有八個體育老師衝出來,把色狼捶成肉餅。

知道她小名的除了以前的朋友,就是現在的同學了,所以她才認爲是惡作劇。

路燈在路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沈竹瀝咳了一聲,帶着玩味的笑,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聲音:“川川。”

申姜:“???”

“是蘇桔子?”

陰影裡走出一個人來。

申姜看清楚了人,噘了一下嘴,立刻正氣凜然地質問道:“大半夜的不自習,躲路燈下嚇小姑娘,很好玩嗎?”

“是你打擾到我了。”

申姜耳朵動了動,這纔看到沈竹瀝的手上在冒煙,他的指間夾着一截燃燒的煙。

哦豁,怪不得,原來是溜出來抽菸的。

她叫他幫他打掩護,這掩護都打到圍牆外了,沈學霸果然非我凡人。

申姜打量沈竹瀝,沈竹瀝也在打量她,他看着她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眼她身後的圍牆,心下了然。

動作還挺快。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申姜瞪圓了眼睛,惡狠狠地盯着他,自認爲很有氣勢,“我給你打預防針了,你不幫我打掩護也就算了,今天的事,你什麼也不許多問,也不許告訴我媽,更不許舉報我,不然我告教導主任,說你抽菸。”

不得了,小丫頭還挺兇。

撂完狠話,趁沈竹瀝愣神的那一下下,申姜心虛,腳底抹油,飛快地跑了。

沈竹瀝看着夜色中跑遠的一小隻,笑着喃喃:“舉報嗎?”

好像聽起來不錯。

……

申姜被人舉報了。

那條小路不知道什麼時候裝了監控攝像頭,有人把申姜爬圍牆的視頻拷貝到U盤裡,配上詳細說明文字,寄到了他們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被舉報的後果是通報批評,罰掃公共廁所。

申姜戴着口罩,舉着掃把,感覺到血管裡的血液在奔騰吶喊——是誰,誰幹的。

她一定要把那個人碾碎!

回家的時候一身臭烘烘的,電視開着在放戲曲頻道,姜曉一邊在掃地,一邊尖着嗓子在唱《將相和》,正唱到“卸盔甲袒胸赤背將錯認,背定紫金杖一根,含羞帶愧我把相府進,無知廉頗請罪名。”

一看見閨女,姜曉立馬樂了:“……嘿!誰家的小豬跑出欄了?跑我廉頗家轉一轉,好香哦。”

申姜耳根子紅了,杏眸瞪了眼老媽:“廉頗你再笑,小女子馬上香你一身。”

果不其然,姜曉動作一頓,清了清嗓子繼續唱:“我這裡謝過了驍勇女將軍,從今後保江山文武專長。”

申姜學着姜曉的腔調,翹起蘭花指,點了點:“得了,您繼續保江山,女將軍先行告退。”

說着,她快速地跑到了屋裡,二話沒說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先收衣服,換拖鞋,然後直奔浴室。

晚風習習,陽臺角落,小姑娘正躺在睡椅上哼小曲。她穿着粉色的睡衣短褲,露出一雙修長白皙的長腿,圓潤的腳指頭一動一動地打節拍。

面前的矮桌上擺着一盤子切好的西瓜,申姜撈過一片西瓜,哧溜一口掃光。

“川川,我聽說你在學校的‘光榮事蹟’了,怎麼?真的不想考個好大學了?”

“我想啊,姜老師,可是您女兒我,就是一偏科怪。”

姜曉嘆了一口氣:“那是你懶得動腦,不想思考。”

申姜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來,眨巴着眼睛:“果然知我者,老媽也。”

“少貧,你說你整天和一中的榜樣坐一起,怎麼不學着點。”

申姜想起沈學霸在圍牆外抽菸的畫面,這……也不太好學吧。

話語剛落,姜曉就看見申姜翻了個白眼,一噘嘴,不滿地哼哼:“我纔不學呢,再說您是偉大的園丁,我也沒學着您的美德啊。”

“去去去,西瓜,去,給人小沈送點。”姜曉吩咐道。

“哦。”

“再問問人家學習的事。”

“……”

……

西瓜沒吃完,廚房還剩大半個沒切開,姜曉叫申姜給隔壁沈竹瀝送過去。

申姜端着半邊西瓜,去敲沈竹瀝的門。

她剛騰出手準備敲門,門自動就開了。

“沈奶奶不在嗎?”申姜好奇道,住過來這麼久,還沒見着一次,這也太神了。

“老人家夜裡總咳嗽,她怕打攪我,怎麼也不肯搬過來,她一個人在老家我又不放心,我姑媽把她接到市裡去了。”

申姜“哦”了一聲,擡頭就看到了客廳裡的沈竹瀝,他好像剛洗完澡,穿着一套灰色的絲質睡衣,正在用毛巾擦頭髮上的水。

睡衣的下襬被拉高,露出了他蜜色又緊實的腰部,隱約可見結實的腹肌。

至於腹肌有幾塊,申姜沒看清楚。

嘖嘖,排骨少年還有腹肌呢。

畫面十分養眼,她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看到門口傻站着的申姜,沈竹瀝挑了一下眉:“有事?”

申姜趕緊收回目光,舉高手裡的西瓜擋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眼睛很無辜地看着他:“送西瓜。”

沈竹瀝“嗯”了一聲,淡淡道:“放桌上吧。”

還真是不客氣,抽菸嚇她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申姜懷疑他身體裡住了一個沈竹瀝二號。

申姜一邊朝裡面走,一邊偷偷打量他的屋子,裝修是現代風,傢俱簡簡單單,沒什麼特別的。

不對,有特別的,茶几上還放着她上次買藥的袋子,那盒感冒藥撕開了,鋁片板上少了幾粒。

申姜關心道:“你感冒好了嗎?”

沈竹瀝目光很嫌棄:“我感冒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哦,好了就好,你怎麼知道我過來了?門都提前開好了。”申姜放下西瓜,又隨口提了一句。

沈竹瀝側了側頭:“有監控,看到了。”

申姜“哦”了一聲,撇了撇嘴,這纔看到客廳的牆壁上裝了一個微型電腦,外面什麼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還沒有的……”申姜小聲嘀咕了一句。

“是以前比賽的獎品,師傅來修東西,看到就順手給我裝了。”

“你們這師傅人還真好。”

申姜腦子裡突然一道閃電閃過,她想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

申姜沉默了會,看向沈竹瀝,很嚴肅地說道:“那個我昨晚翻圍牆被人舉報了,舉報者有我翻圍牆的監控錄像,這事你知道吧。”

“哦。”沈竹瀝歪頭。

“如果我沒猜錯,那條突然變亮堂的小路,不僅新裝了路燈,還裝了監控,你躲在路燈下抽菸,是因爲你知道那是監控死角,對吧?”

“然後呢?”沈竹瀝抄起雙臂,嘴角露笑。

“我翻出去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然後第二天我就被舉報了,你說巧不巧?”

“你懷疑我?證據呢?我從哪裡拷的視頻?”

“大哥,露餡了吧。”申姜直視他漆黑的眼睛,露出勝利的微笑,“我只說‘舉報者有我翻圍牆的監控錄像’,但我沒說他是怎麼拿到的,也許他是用U盤拷貝的,也許他是用手機偷拍的呢?”

沈竹瀝臉上玩味的笑消失了,多說多錯,一不小心被這丫頭給繞進去了。

他冷笑一聲:“現在倒是有幾分理科生的樣子了。”

“明人不撒暗謊,你就說是不是你舉報的我。”

“是我又怎樣?”

哎呀,承認了!

申姜準備捲袖子,發現今天穿的是短袖睡衣,沒袖子可卷。

她胡亂地在手臂上抹了抹,人衝到沈竹瀝面前:“沈竹瀝,你舉報我,我也要舉報你!”

“舉報我?舉報我什麼?”

“舉報你抽菸!還有翻圍牆,我就問你,你敢承認嗎?”

“我?”沈竹瀝傾身向前,湊到她眼前,“我敢承認,但……有人肯信嗎?”

“啊哈?這麼狂?”申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追問道,“不可能不信!學霸又怎麼樣,學霸就一定是好學生了?”

騙鬼吧。

證據,證據好像她還真沒有,該死,她就該把他抽菸那副拽樣給拍下來,看他還裝,整個一大尾巴狼!

比陸紹安還壞!

難怪兩個人會有過節,他們就該組一個CP,黑白大尾巴狼!

氣氛搞得有點尷尬。

還是沈竹瀝打破了僵局,他問:“說完了?那換我了。”

申姜挑高下巴,盯着他,意思是“老孃聽着呢。”

“有膽子爬圍牆,沒膽子考及格?”

看看,學霸罰站站得直,說話也不賴,瞧瞧這打擊人的話,說得多麼一針見血。

“誰說我沒膽子考及格。”申姜杏眼含怒,不服氣地瞪着她。

“那及格一個我看看。”

沈竹瀝彷彿看穿了申姜在想什麼,下套等她乖乖往裡鑽。

“看看就看看。”

西瓜也送了,舉報者也抓到了,氣也氣飽了,不想待下去了。申姜冷哼一聲,非常有骨氣地決定離開。

“當作舉報你的賠償。”

她剛走出門,就聽到舉報者輕飄飄的聲音。

“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纔不要問你,你以爲世界上的學霸絕種了,就剩你一棵獨苗了。

昨天還和她一起罰站來着,學什麼霸。

她擡起腳還沒放下,又聽到沈竹瀝不客氣的兩個字。

“關門。”

不關,不關,就不關。

心裡是這樣想,申姜還是很慫地把擡起的腳放了下去。

她很驕傲,頭也不回,嘟着嘴,迅速地後退幾步,像小狗般擡起後腿,用腳背勾住門一帶,“砰”地一聲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