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來人懷裡打了個滾,熟悉的松香味也無法緩解我鼻中的酸澀。
原空不愧是佛門弟子,不愧是寧許轉世,做事依然是這麼決絕。
阿鬆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對我說:“阿佛起來送客。”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化成人形,跟在阿鬆身後扭扭捏捏地送客,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隻蒼蠅什麼的,落在原空的包裹上,跟着他一起下山。
齊林少卻慢着腳步踱到我身側,對我招招手,靠近我耳邊,低聲道:“送你件東西。”
我滿腹狐疑,不知道他又起了什麼鬼心腸,卻見他將一支精巧的鳳釵插丨進我的髮髻。我用手一摸,便知這就是那枚克鬆的鏤金。
他覆在我耳邊,低聲道:“阿佛姑娘,有些東西不要太執着,阿鬆是個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說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快走幾步,追上前方的姜帝女和原空。
阿鬆回頭瞧我,目光盯着我的頭頂停留了一會兒,便轉過頭,繼續送客。
出了住安山的結界,我和阿鬆不便再相送,眼睜睜的看着原空的背影離去,心中無限惆悵。
阿鬆牽過我的手,騰起妖雲,將我扶穩,纔對我說:“是回山裡,還是跟下去?”
我猶豫了會兒,便伸手拔下發髻上的鳳釵,攤開阿鬆的手掌,放在他手心:“阿鬆,我們去尋魔火獸毀了這鏤金吧!”
金克木,這世間能毀了阿鬆的,便是這枚鏤金;火克金,能毀了鏤金的便是魔族的魔火獸。魔火獸常年生於魔族深處,並不易見,想要它毀了這鏤金,只能去魔族深處尋它。
阿鬆有一刻怔愣,纔開口道:“一枚小小鏤金,還不足以置我於死地,阿佛莫要多慮。”說完,他隨手又鳳釵插在我的髮髻上,笑容和煦,道:“還是留給我們家阿佛當髮簪帶着更好看!”
阿鬆騰着妖雲將我帶回結界內,我立於他的身側,有些愧疚。
這些年來,我對阿鬆都是虧欠的。其實阿鬆求得不多,只是像剛纔那樣一個不去追寧許而去找魔火獸毀鏤金的小小的決定,便能讓阿鬆悶悶開懷許久。
也許齊林少說的對,我過於執着,將一無所有,可是……我放不下寧許。
在山中小住了幾日,我竟有些坐立不安,原因無它,而是我手中的這塊鏤金,像是塊燙手山芋,擱在哪裡我都不放心,生怕被人偷了去傷了阿鬆。
於是,我將鏤金揣進懷中,出門去找阿鬆商量對策。還沒走出幾步,就見一熟人施施然飄着妖雲走來。他的樣子和在夾龍山裡一樣,長袖飄飄的白衣公子。
我倒是沒有想到在這能看見變大版的小不點。
那妖圖公子見了我,笑眯眯的下了妖雲,對我作揖行禮,禮數週全,倒是真把凡間書生的模樣仿得像那麼幾分。
我打趣道:“呦,小不點這才幾天不見,你就能化成翩翩公子了!”
“多謝阿佛姑娘誇獎。其實姑娘也莫要吃驚,我的一半元魄跟着媚精同行,接觸的都是些學識淵博的公子,自然有一分學一分……”他這般說道,我卻無限的翻着白眼,直接打斷他,問了句:“那男女之事,你是不是模仿的更加惟妙惟肖?”
“……”他被我問的啞口無言,只能低聲唸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我有些好笑,如若這話問道不要臉面的齊林少身上,他定然會回答道:“阿佛姑娘,不如我倆試試?”他的臉皮果然比上古妖圖還要厚上幾倍。
我懶得理會這隻妖圖,跟他告辭,騰雲準備去尋阿鬆。
他卻攔住我,神色很是認真的對我說:“阿佛姑娘,我雖是成精不久,在妖族輩分不高,卻也是上古妖圖成精,阿佛姑娘以後不能喚我小不點,我自己有自己的名字。”
“你一張破圖還能有了名字?”我嗤之以鼻。
他不以爲意,甚是驕傲:“仰仗青衡大人,小妖我借了青衡大人的名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便叫衡行,如何?”
我抱臂冷笑:“你怎麼不叫霸道啊?”
他有些疑惑,虛心請教:“何解?”
“橫行霸道唄!胡說八道更適合你!”說完,我也懶得理他,我騰雲去尋阿鬆。到了阿鬆府口,卻見守門的是幾張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生面孔的姑娘。
我剛欲進門,就被她們攔住,眼中帶着輕蔑,語氣很是不屑,道:“哪裡來的?這副模樣還敢來見山主大人?”
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委實沒覺得與平時見阿鬆有何區別,正在疑惑間,便聽守門的姑娘道:“要進也得學學你們住安山的阿媚姑娘的模樣纔有資格吧!”
“阿媚?”這又是哪根蔥哪根蒜,不認識。聽他們這口氣不像是住安山的人,否則也不可能不認識我阿佛。
正疑惑間,遠處飄來個姑娘,嫵媚風情,正是那媚精。
幾個守門的姑娘很是諂媚的討好那媚精,一個勁地誇讚媚精,狗腿極了。那媚精見了我,笑意盈盈,道:“阿佛姑娘,你是來尋山主大人的?”
“……”我一陣無語,這阿鬆怎麼把住安山弄成一副淫窩的模樣。
那幾個守門的姑娘急忙將媚精往裡屋請,幾個人狗腿的跟在身後,醜態畢現。
修爲不深的小妖果然是小妖,就她們這副欠揍的模樣,曬妖會的降妖大師們,曬死她們也活該。
我跟在身後很是鬱悶,那幾個守門姑娘眼神輕蔑的瞪我,卻又趕着巴結媚精,沒有閒工夫驅趕我,她們反而採取了無視。
進了屋內,眼前的場景又讓我一驚,屋內地上跪着整整百餘個姑娘,各個豔麗奪目,身上還幽幽透着香氣。守門的一個姑娘上前,向阿鬆稟報:“山主大人,我們將阿媚姑娘迎進來了。”
阿鬆橫躺在臥榻上,隻手托腮,似笑非笑。
阿媚跪拜下,聲音酥骨:“阿媚來了,青衡大人有何吩咐?”
阿鬆從臥榻上坐起,便對媚精說:“這幫姑娘沒見過世面,讓她們見見,什麼纔是真正的美人。”
這話一出,跪地的姑娘都蠢蠢欲動,守門的那幾個卻像是管事的,瞪了他們幾眼,便轉頭對媚精道:“就有請阿媚姑娘多教教這幫不懂事的丫頭。”
媚精手指劃過下頜,笑得迷人:“那是自然。”
看着這一番作嘔的表演,我實在忍不住出聲問道:“這烏煙瘴氣的都是什麼啊?”
見我出聲,那幾個守門的先是憤恨不滿,又見媚精依舊笑意盈盈,表情就變得幸災樂禍,一副你要倒大黴神情。
阿鬆倒是向我招了招手,我走了過去,他言簡意賅對我道:“隔壁山頭送來的花精,阿佛,你看如何?”
我轉頭望進他的眼眸中,竟是算計的意味。我不忍再去探他眼底,對阿鬆太熟悉,連他想做惡事的眼神都能看出。我有些心神不定,垂着頭對阿鬆道:“你先忙,日後再來找你。”說完便落荒而逃,匆忙出了阿鬆府院。
有些無處可去,晃晃悠悠,便又遇到了妖圖公子。我想他因大許才化成人形的緣故,所以總想法設法吸引人的目光,才把自己弄得這麼風騷。可是,自從見過齊林少那麼風騷的凡人,我委實覺得妖圖公子的風騷功夫完全不到家。
比如此刻的妖圖公子手捧一本詩書,空中用妖法降着花瓣雨,大聲吟詩:“滿面桃花一如舊,誰人不知蜜蜂來。”
我翻着白眼無奈打斷:“你就真的一天天的無事可做?”
他收起手裡那一套,說的甚是委屈:“我的朋友都是遠古妖魔,現在這山中的小妖都入不了我的眼。”
“假清高!”我回了他句,陡然聽見遠古妖魔的字樣,便立刻來了精神,眼睛瞪大,小心誘他:“魔火獸可是你的朋友?”
他眼睛立即亮晶晶的:“我們同生在遠古,自然是比較熟悉。”
“八道,帶着我去找你的朋友可好?”我立刻做了自來熟,厚着臉皮跟他拉近乎。
他倒是終於迴歸正常,一臉吃驚,小心翼翼問我:“爲什麼?”
“自然是青衡大人吩咐的任務啊,而且是秘密任務,只有你我執行的。”對於這樣單純毫無歷練的妖精,搬出他的偶像,再說幾句任務的絕密性和重要性,基本都會上鉤。
果不其然,八道他上鉤了。
我倆也沒做準備,直接輕手輕腳的出了住安山的結界。結界異動,阿鬆定然會立即知道我的離開,趁他還沒有追來前,我拽着八道騰着我的妖雲,就以當年追趕寧許的速度火速飛往魔都。
魔族魔都,自神魔大戰後便開始衰落,好在比神族幸運,沒有應劫而亡,而是霸據一方繁衍生息,雖不及仙族人族,卻也算是一派生機盎然。
遠遠望見紫色的瘴氣,便知接近魔族地界。正思考着如何,我倆人如何淹掉周身妖氣進入魔都,便見一隻墨綠色的信鴿朝我飛來,對我各種擠眉弄眼,示意着它是將信交予我的。
這隻信鴿,我不陌生,正是阿鬆以前喜歡用的,應該是阿鬆知道我偷跑出住安山,給予我警告的。
有了這層心理準備,我毫不在意的拆開信,看清信上的字,整個人一懵,恨不得直接暈過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