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天晴朗,楊柳舞於春風,杏花映於春水,鞦韆架上,舞女的身姿輕盈如燕。
五月的榴花妖豔,葉裡黃鸝時一弄,芳草地上,樂女相伴歡嬉,香衣翩飛。
一座漢白玉砌成的石橋架在一池春水之上,望柱和欄板上刻着的雲龍紋飾,造型優美,雕刻精細,婉如玲瓏剔透的雕冰砌玉,小橋橫臥於碧波之上,在四周都是紅牆黃瓦的高大建築中,顯得嬌小玲瓏,素雅美麗。覓塵站在橋上手指摩挲着橋欄上的雕紋,看着遠處嬉戲的女子們,心中有些的感嘆。
這些女子雖是出身低微的歌女,舞女,怕是比那深宮中高貴的娘娘們不知要快樂多少呢。望向東側的紅牆,樂府臺和後宮也只有這一牆之隔,後宮之中卻永遠不會有這麼輕鬆月兒的歡笑聲呢。
轉眼,覓塵進宮已經近一個月了,初進宮時宮中四處繁花錦盛,而如今大多數的話已是隨着春的腳步遠去,各種苗木探頭探腦地出來親吻着陽光,花謝了,綠葉卻盡情的飽滿,綠色已經涌向了夏的門口。覓塵輕傾身子,探身看向橋下的池水,駐滿 天光雲影,小荷尖尖。蜻蜓飛來,點水、棲息,嗅着青荷的香,芳草正萋萋,蝴蝶正起舞。
禮部左侍郎顧風亮從遠處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斜倚在欄杆上往橋下望的覓塵,長橋,白衣,墨發,恬淡的神情,清靈中別添嫵媚。分明就是一副美到極致的畫,不覺間他已是放慢了步子。
想起一個月前,自己聽說聖上下旨讓個女子來督辦封禪舞樂時心裡涌出的不解和委屈。他一個堂堂四旬的男兒,禮部侍郎竟要事事聽從一個女子,那時候要不是慕王爺曾交代要恭敬不可無禮,怕是自己真會處處挑刺的。可是現在纔不過一個月,自己就對這才華橫溢的郡主欽佩有佳,真心信服了。她明明很少來這樂府臺,每次來也只是說幾句話,指點幾個動作,還總是吩咐讓舞女樂師們多休息,沒必要天天的聯繫,自己本來還頗爲有疑慮,結果一個月下來歌舞居然大衛改觀。
覓塵見顧風亮過來,回身看向他:“顧侍郎有事?”
“少府寺把新做的舞衣送過來了,郡主要看看嘛?”顧風亮見覓塵看過來,趕緊幾步上了橋,彎身弓腰道。
“不用了,今日不必再聯繫了,都散了吧。我也先回去了,明日讓他們罷衣服換上我看看效果。顧侍郎最近辛苦了,也回府看看夫人陪陪孩子把。”覓塵輕笑,眸光看向遠處歡鬧的女子們,玩得那般開心,少練半日有何不可……
“謝郡主,微臣恭送郡主。”
覓塵對顧風亮輕點頭,便邁步往沐陽宮的方向而去。剛出樂府臺就見寇珠匆匆忙忙地向這邊快步而來,見到覓塵更是幾步就跑了過來。
“郡主,左相大人來了,正在沐陽宮等着郡主呢。”
覓塵一愣,對寇珠輕點頭,邁步慢悠悠地往前走,心裡犯着嘀咕。
“慌什麼?來就來了,用不着這麼着急。看,都出汗了。”
寇珠看向覓塵清清淡淡的面容一愣,本以爲郡主聽到父親來了會欣喜若狂的,卻不想是這般,倒是讓她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了。
覓塵見她面色茫然也不在意,望向難免的一片建築,均是四角攢尖,鍍金寶頂,形體壯麗。
“那邊是什麼地方?”回身問着寇珠,覓塵停步指着那一片的皇琉璃瓦建築羣。
“那邊兒嗎?好像是藏書院。”
覓塵挑眉,藏書院嗎?書籍最豐的地方,歷來莫過於皇宮的藏書院呢,她倒是蠻好奇的。
“我能去那裡看書嗎?”
“郡主要去看書?藏書院不讓隨意出入的,到裡面查閱書典的除了看管人之外,其他人如果沒有得到皇上的允許是不能進去的。”
“這樣啊,那算了。”覓塵眸中閃過是失望,這才拉回視線。
兩人回到沐陽宮,戴世鉅已經等了有一盞茶的時間了,覓塵進得大廳,正見他和另一個身穿朝服四十來歲模樣的人說這話。
“父親安好。”覓塵略一施禮,見戴世鉅看過來,便自行站了起來看向那官袍男子。
“塵兒坐,在宮中都還習慣吧?這位是左宗正喬大人。”戴世鉅說着,眸中精光地打量着覓塵。
“塵兒一切都好,勞煩父親惦記了。喬大人好,塵兒回來得玩了,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望擔待。寇珠快給大人續茶。”覓塵輕笑着在椅上坐下,心裡猜測着這左相帶他來的原因。
“郡主皇家風範,微臣受不得郡主的禮,不敢當啊。戴相好福氣啊,不像微臣一個女兒還那般不懂事,真是讓我費盡了心。”
“喬大人客氣了。前幾日你哥哥來看你,回去跟爲夫說你在宮中一切都好,爲夫還怕他是安慰爲父,今日見了塵兒才放心了,起色倒是不錯。”戴世鉅笑笑,放下手中的杯盞關懷地看向覓塵,一副慈父的樣子關愛地道。
覓塵笑笑,心中閃過諷刺,已是有些猜到喬大人的身份了。
“父親大人是不是有話要交代塵兒?做女兒的定是會遵從的。”
“呵呵,恩。”戴世鉅看覓塵面色冷淡,心裡一愣,尷尬笑笑看向喬大人,眼神示意。
那喬大人起身對覓塵略微彎腰:“喬某的女兒郡主也是知道的就是東宮的喬側妃,素潔跟郡主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日小女在繁華宴上生了種怪病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想必郡主也是有所耳聞的。喬某聽說郡主對醫術略有研究,想請郡主去看看素潔,替小女診治,不知可否?”
“大人說笑了吧?塵兒何時對醫術精通了?塵兒實不知喬大人這話是從何說起。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喬大人怎麼會覺得塵兒能治好側妃娘娘呢。”覓塵詫異看向那喬大人,心裡冷笑。就知道她這父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喬蹺這些時日爲喬素潔的事情不知道增了多少白髮,好不容易女兒當了側妃,如今太子妃的位置正好空缺。本還指望着太子能將她扶正,卻偏巧在這時候生了怪病,滿身的紅腫,現在連門都出不來,天天悶在小黑屋子裡發瘋。太醫又查不出來個原因,有診斷說是花粉中毒的,卻也開不出個方子來。
前日素潔說她懷疑是這清塵郡主動的手腳,還把那日繁花宴前後發生的事情細細給自己說了一遍,他也覺得最有可能問題就出在這個清塵郡主的身上。素潔現在屋門都邁不出一步,哭着喊着讓他來找清塵郡主算賬,他一個外臣哪能直接來找啊,昨日就奔了左相府,好說歹說這才說動了他帶自己來見清塵郡主。本以爲倘是這清塵郡主動的手腳她見自己找上門就會恐慌,看在父親的面上也會替素潔醫治,誰曾想這郡主倒是落落大方,貴氣凜然,才一句話就把自己堵得啞口無言。本來礙於戴相位高權重,郡主又有皇家血統,希望溫和解決,現在看來是不得不把話挑明瞭。
喬蹺冷哼一聲,厲目掃向覓塵:“呵呵,郡主的醫術如何,喬某還真不甚清楚。不過,小女卻堅信她的病郡主定是有辦法醫治的。我想能不能治郡主心裡自當比喬某人清楚纔是。”
“抱歉,喬大人的話塵兒聽不明白,不過塵兒奉勸大人一句,這有病還是早些醫治的好,如果塵兒沒記錯的火花,出了沐陽宮往東一直走就能到太醫院,大人還是到那裡去吧。”覓塵眼前滑過青黛傷痕累累的身體,冷冷地輕瞥那喬大人一眼。
喬蹺被覓塵冷目掃過莫名一驚,原來還懷疑自己拿女兒是不是弄錯了,這郡主分明就是個黃毛丫頭,現在倒是肯定了。如此氣勢竟連自己都生出了幾分寒意來,女兒和這樣的人過不去,簡直是自找死路。
“罷了,明人不說暗話,那日郡主拉了小女的手小女就有了怪病,這豈不奇怪?素潔也只是責罰了郡主的一個丫頭,郡主有不滿告知她一聲便是,這麼做不會覺得太過分了嗎?”
“喬大人朝中重臣,一品大員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可笑嗎?喬大人倘若覺得令千金的病根我有關,自可拿出證據來呈給皇上,塵兒無話可說。側妃娘娘的病恕我無能爲力。”覓塵略帶諷刺地挑眉輕笑。
“塵兒不可對喬大人無禮。倘若你知道太子妃的病是怎麼回事,就走一趟東宮,不可如此任性。青黛做錯了事被責罰是應該的,何況她現在也已經沒事了。”戴世鉅見覓塵話語帶刺,就更確定這事跟她脫不了關係了。卻是不想自己這女兒竟有如此能耐,說着沉思看向覓塵。
“父親大人,我涵音山房的事您還是別插手的好。”覓塵聽得他們說起青黛就一股子的氣往上涌,難道婢女的命就這麼輕賤嗎?!
“咯咯,戴相拿了喬大人什麼好處,怎麼對自己的女兒都這麼不信任了?”
屋外傳來清亮的笑聲,轉瞬間黎雲諾便邁着大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十一皇子歸海莫融。
“喬大人,這後宮也是你來的地方?人家戴相是來看女兒的,你是幹什麼來了啊?”歸海莫融進屋坐下,歪頭笑着看向那喬蹺。
覓塵看那喬蹺一臉拘謹地上前施禮,也不想跟他多做糾纏,挑眉道:“喬大人既然來了,塵兒也想把話說清楚了。青黛雖說只是個丫頭,可塵兒卻是一直拿她當姐姐看的。倘若大人真信得過塵兒,想讓我去看看你那寶貝女兒,青黛姐姐說話塵兒可是最聽的。勞煩太子側妃上左相府道個歉該是不爲過吧?畢竟青黛可是差點丟了命。寇珠,送客吧。”
覓塵說完也不再看那喬蹺的反應,只看向戴世鉅:“父親還要再坐會兒嗎?”
戴世鉅蹙眉看向覓塵,眸中複雜,深深地看了覓塵一眼,竟一言不發。轉發對歸海莫融略一施禮邁步出了房。覓塵輕笑,看來今日這父親是對她有所瞭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