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覓塵在暖暖的陽光下睜開眼睛,本能地看向身旁,已是人去空蕩,心中有些失落,擡頭便看到了桌上靜靜躺着的輓歌,翠綠的笛身在陽光下更顯剔透,心中升起欣喜,覓塵一把掀開被子,跳下了牀。
拿起輓歌在手中摩挲着,輕輕笑了起來。目光轉到輓歌壓着的那一方紙簽上,笑容凝在了面上,眸中閃過詫異和震驚。那字點畫流暢,一氣呵成,竟是狂草!
整張的字左馳右鶩,千變萬化,極詭異變幻之能事。一首《鳳求凰》一氣呵成,始終一貫,保持着一種傲然氣勢,字體似變化莫測,下筆結體,都不易捉摸。字體雖狂雖草,但不失法度,一點一畫,皆有規矩。
這字寫得如何已不是問題,問題在於覓塵是認識這字的,她在五年前學字時就臨摹過幾天的狂草,正是這樣的字,目光移到紙籤最下方的落款處,赫然寫着“辛酉年春夜借《鳳求凰》以表吾心,博塵一笑。”
落款處龍飛鳳舞地書着二字——擎軒。
海天朝的狂草是在十三年前興起的,景州沐擎軒最早創狂草,這種奔放,寫意的抒情形式的書法藝術很快就風靡了整個海天朝。有人評點沐擎軒的字“紙上颼颼風雨聲,行間屹屹龍蛇動”,這沐擎軒也被奉爲狂草鼻祖,海天衆多的清流名士景仰有佳。可這沐擎軒卻極爲神秘,他的書法流傳在民間的很少,人也極爲神秘,有人說他是白髮蒼蒼的老者,有人說是溫文爾雅的中年,有人說是瀟灑俊逸的青年……衆說紛紜,似乎沒有人見過此人。
五年前覓塵練字的時候,還跟青黛開玩笑說着沐擎軒定是長得極醜,不好意思出門嚇人,如今卻不想竟是……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人人都知海天四皇子剛毅果猛是爲海天第一將帥之才,誰又能想到他竟是這一代的書法大家,創狂草啊……
呵呵,原來他也有揮筆潑墨,卓然風雅之時。自己到底喜歡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男子?覓塵覺得自己竟似對他一點都不瞭解,一下子心中涌出了無限的失落和茫然。既然沒有人知道翰王爺和那沐擎軒的關係,那麼他應該平時寫字都用別的字體掩蓋,可他現在又爲何要告訴自己,寫這字是要告訴自己什麼?告訴自己他的另一個身份?
覓塵輕輕拍拍頭皮,執起那紙籤慢慢一字字讀着上面的《鳳求凰》,心裡不知不覺又涌出了無限的甜蜜和思念。許久才輕嘆口氣,心道自己是真的戀愛了,一個早上只一刻的時間心中大起大落了好幾次,典型的戀愛綜合症。
收起那紙張和輓歌,覓塵穿好衣服出房,一眼就見院角的鞦韆已經修好,鮮亮了不少,覓塵一愣。
這時沐陽宮的小宮女寇珠自廊角轉了過來,一眼就看見了正站在檐下廊前兀自發呆的覓塵,趕緊快跑着過來。
“郡主怎麼自己就起來了,寇珠這就去吩咐準備伺候。”說着就要往回跑。
“那鞦韆是誰修好的?”
“一大早內庭的王公公帶着人來修好的,奴婢見他們來修才知道壞掉了,詢問了下,說是郡主吩咐他們來的啊。”
“哦,是我吩咐的,不想這麼快就修好了,你去吧。”覓塵不想他走的匆忙居然還惦記着這鞦韆的事情,心中甜蜜,剛剛那書法的事情也就釋懷了,心道反正自己的事情他也不見得全知道,以後有的是時間瞭解他。
覓塵正用餐樂府臺那邊便遣了人過來請人,樂府臺在海天皇宮的前殿部分,覓塵到達時,綠紅相扶,異馥誘人的大場中衆人已經都等候着了。數千人的場中靜寂無聲,覓塵一到,衆人皆俯身行禮。
看着這壯闊的場面,覓塵還真是有些的傻眼,本想着皇帝封禪歌舞能有數百人蔘加,卻不想竟有如此大的陣容,她這來奉旨督演,擱現代怎麼也是一個大導演了。
“郡主,這些都是封禪典禮上要參演的,一共有一千二百人。”禮部右侍郎碩鳳亮上前施禮,躬身說着。
覓塵打眼望去女子佔了有三分之二,個個容貌秀麗,身姿曼妙。
“封禪的歌舞不是都已經準備了兩年多了嗎?聖上只是讓我來督演,我一介女子沒有什麼見識,對封禪的禮制也不熟悉,這督演是何意還請碩侍郎指點。”
“回郡主的話,封禪當天聖上會帶着太子,皇子,諸王,文武百官在雄壯的樂聲中登圓壇祭祀昊天上帝。祭祀完畢,聖上在圓壇與衆臣工同慶盛世,將由高安、半安、天貺、順安、凝安、平安六組祭祀舞蹈祈佑太平祥和。封禪完畢,陛下會在泰山同衆臣卿同慶七日,這七日中的第一日……”
那碩侍郎洋洋灑灑地說着,覓塵聽得蹙眉揮手打斷了他。
“停!你這麼說就是封禪當日只有六組舞蹈的意思對吧?”
“是。”
“皇上的意思是讓我怎麼督演?”覓塵挑眉。
“這歌舞演練了兩年又十個月,陛下前些日子帶着衆臣工來觀賞了歌舞,覺得甚無新意,不夠大氣恢弘,當時太子殿下進言讓郡主進宮指點一二,所以……”
“行了,我明白了,你讓封禪當天要表演的人留下,其他的該幹什麼幹什麼。”覓塵吩咐着碩風亮,在廣場前坐下。心道這歌舞都排練這麼久了,現在離皇帝起駕前往泰山也就還有三個月,這時候讓她來她還能做什麼?也就是給這些歌舞潤色罷了,動作之類的是不能改了,只能試着用自己知道的舞臺設計之類的讓歌舞出色一點。
覓塵結果寇珠奉上的茶,輕釦杯緣,沒一會兒場上就剩下了一小半的人。
“就按照你們演練的先演一遍我看看吧,大概要多久啊?”
“兩個時辰。”碩風亮答道。
“這麼久……開始吧。”覓塵在椅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慵懶的依着,扭頭吩咐道。
臺下跳得熱鬧,覓塵只看了兩幕便覺毫無情趣,甚至連平時宮宴上獻的舞蹈都比這有意思的多。這種祭祀的舞蹈竟全是一個風格,莊嚴肅穆。甚至舞蹈的動作也都是大同小異,莊嚴穩健的舞姿和肅穆的氣氛,沉悶的樂聲,雖是能表達人們對天地虔誠的信仰和膜拜。這種擺、扭動作能表達神靈降臨祭壇納酒醴時的神態舉止,可讓人坐着一直看下去怕真是一種折磨。
正想喚停,卻見太子一襲黃袍自外面緩步進來,覓塵心裡一突,不想他動作竟如此快。自己這才進宮的第一天而已,這人也太耐不住性子了。趕緊坐直了身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看向一旁站立的碩風亮,正面上的表情一副認真的樣子問着。
“她們現在身上穿的是封禪當天要穿的衣服嗎?”
那碩風亮一愣,一臉驚異地看着覓塵,大概沒明白她怎麼就突然變了一副樣子。
“不是,封禪的服飾其他的都準備好半年了,這些當日獻舞的一直在商榷,現在正在趕製。”
覓塵一本正經地聽着,眼瞄着那黃色已到了身邊,那碩風亮也看到了他,趕緊迎了上去,跪下行禮,覓塵從容轉身笑着施禮。
“參見太子殿下。”
“塵兒辛苦了。”
覓塵見那太子伸手就要撫上自己的手臂,趕緊起身後退了一小步,側身道。
“太子殿下既然來了,就請坐下給塵兒一些建議吧。”
“哈哈,塵兒問本宮,本宮要是說了豈不是班門弄斧了,讓人貽笑大方。本宮過來就是看看塵兒住在宮中可還習慣?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儘管差人到東宮帶個話。”太子見覓塵躲避臉上笑容稍頓,隨即笑着上前滿臉溫和地看着覓塵。
“塵兒謝過太子殿下的關心,塵兒一切都好。這不正看封禪當日的祭祀舞蹈呢,碩侍郎剛剛咱們談到哪裡了啊?”覓塵被他看得發毛,總覺得他的笑怎麼看怎麼礙眼,轉身看向碩風亮。那碩風亮一愣,隨即有些恍然,眸中閃過鄙夷,大概是總算弄明白覓塵突然變得認真的原因了,定是以爲她是爲了討好太子。覓塵也不在意,只想怎麼早點把這眼前的瘟神趕緊送走。
“郡主正在詢問在下關於封禪服飾的事情。”碩風亮低頭說着。
“哦,對。那衣飾的樣紙是在禮部嗎?”
“前日已經送到了少府寺,現在正在趕製,郡主要看嗎?臣現在就去拿。”碩風亮心道這清塵郡主如此問,定是要支走自己,雖是心中鄙夷可還是順着意思說着,就要轉身覓塵卻叫住了他。
“還是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也瞧瞧這宮中做衣服的地方時什麼樣子。太子殿下也一起去吧?”覓塵說着笑着轉身問向太子,心道這做衣服的地方一國太子去定是不合適的,想來他是不會答應的。
“呵呵,本宮就是來看看塵兒,既然塵兒有事那本宮就先走了,改日再來。”太子聽得覓塵和碩風亮的話,嘴角輕勾,知道她這是在趕人了,眸光微斂閃過陰霾。看向覓塵卻是笑地溫和。
“那塵兒恭送殿下。”
太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這才邁步往外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