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尚未亮,覓塵便被噩夢驚醒。夢中,万俟瑜娑刺耳的笑聲響徹在周身,任憑她怎麼掙扎,怎麼圍堵雙耳仍擋不住那笑。他死死盯來的目光更是陰沉可怕,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撲到在貓爪下的老鼠。
覓塵驚出一身冷汗,半響才平復下速度跳動的心。她靜靜聆聽了片刻,外面一片寧靜。心知南翼尚未攻城,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知今日定有一場惡戰,也沒有心思再睡,披上衣衫,穿上戎裝,便匆匆往城樓而去。
登上城樓眼瞼衆人正依靠着城牆休息,一個個皆是滿面的疲憊,覓塵不免一陣黯然。眼見蕭瀲晨坐在不遠處,單膝屈起,手臂撐着膝頭,閉目休息。覓塵嘆息一聲,慢慢走進,目光落在他滿是倦怠之色的面上,將身後的披風取下給他輕輕蓋上,望向城下。
卻見城下梟極衛防守有序,守夜的士兵一個個精神抖擻,覓塵不免擔憂。這城樓上的兩百多人能抵擋得住今日的攻城嗎?就算是每個人都神勇無懼,也難和受到嚴格訓練的南洛帝精兵想比啊。難道這流砂城註定失守嗎?那麼自己,該怎麼辦?
不,不會的,自己的那些秘密武器,定是能派上用場的,只要南洛帝不派遣大軍,總是能拖上一陣子的。
她回頭凝望,透過薄霧斜射來的淡淡晨輝灑在城中密密匝匝的屋頂街巷,整個小城現在掩映在一片淺金色的光芒中。多麼寧靜美麗的小城,倘若城破,南洛帝該是不會難爲百姓的吧?
覓塵正思索,突覺肩頭一暖,低頭卻是肩上多了那件方纔她披在蕭瀲晨身上的冰絲披風。
蕭瀲晨輕笑上前,在覓塵身旁站定,望向城下,笑道:“放心吧,他們人數也不見多少,未必能攻進來。”
覓塵心知他是安慰自己,便也輕笑點頭。
此時的城樓下終於有了異動,一名梟極衛揚起號角,聲至九天。頓時,梟極衛瞬間集中。
遠遠的,覓塵眼見万俟瑜娑從帳中慢悠悠而出,儀態嫺雅,他望向這方,竟似在輕笑點頭?覓塵不免打了個冷顫,回頭望向城樓上早已驚醒,肅穆而立的兵勇們,覓塵神色也肅然了起來。
出生的紅日慢慢爬高,初夏季節,剛升起的太陽便已經火熱照人,覓塵微微擡頭望了一眼東面的旭日,覺得有些刺眼,她緩緩低下頭來,嘴角已是擒住了一抹淺笑。
蕭瀲晨站在她身邊望見她娟秀的臉上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心中疑惑,便輕聲問道。
“看來你的心情不錯麼?是不是你那日所說的什麼秘密武器已經研製陳功了?”
覓塵輕輕一笑,轉頭說道。
“一會你就知道了。”她說罷見蕭瀲晨面容一亮,不免苦笑。
“我是病急亂投醫,未必管用的。”
“哦?”
蕭瀲晨輕笑挑眉,晶澈的眸中噙滿玩味的笑意,怔怔的望着覓塵有片刻的失神,又道:
“可我信你。”
覓塵一愣,見他面容溫和,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不免心頭一緊,低下了頭。
此刻,城下的梟極衛已經集結完畢,手中短刀映着旭日熠熠生寒,想必他們很快便會發動攻擊,而這次的攻擊肯定比以往的更加猛烈。
覓塵輕輕咬了下嘴脣,轉眸望着蕭瀲晨。
“我帶謝兵士去取我準備好的武器。”
蕭瀲晨點頭,輕輕一笑:“好,便帶着我的侍衛去吧。”
覓塵輕笑着搖了搖頭,淡聲說道:“你的侍衛個個武功高強,還是留在城牆上吧,南洛的梟極衛可不是普通兵士。”
蕭瀲晨無奈,只好點頭,眼見覓塵領着數十人下了城樓,這才收回目光,神情凜冽了起來。
他轉身走到城樓前,遙望着城下如猛虎般的梟極衛微微嘆了口氣,環顧城上守城的兩百餘名兵士,認人面上都掛滿倦色,他心中微動,不禁有些擔憂,這座小城還能守得住麼?
不多時,覓塵已經帶着那數十人朝城牆上走來,還帶着笨重之物,蕭瀲晨探查城下的動靜,眼見梟極衛尚未進攻,便向城樓下而去。
剛跑到城下他便不禁有些呆住,只見覓塵正帶領數十人擡着十具投石機往城牆而來。
蕭瀲晨急急奔到覓塵的旁邊,替換下覓塵的位置,微微蹙眉道:
“投石機?的確是不不錯的武器,想不到塵兒竟然能夠做出這樣的東西,不過,城中可沒有多少石頭,而且梟極衛個個武功高強,輕功更是不差,巨石對他們怕是不起作用。”
覓塵喘了一口氣,扶住後腰,輕輕揉着,笑道:
“扔石頭這樣的投石機太小,而且石頭的殺傷力能有多大!?”
蕭瀲晨雖然心中有些疑惑,去沒再多言,幾十人費勁力氣纔將那十具投石機搬到城牆之上。
蕭瀲晨回頭,卻發現百餘人的婦孺大隊正向這邊疾步而來,只見她們人人手中拿着一面銅鏡,令一手則是提着一籃子雞蛋,蕭瀲晨詫異不已,正待要問,卻發現數十人扛着一些笨重的小木箱子從城東而來。
覓塵站在城牆邊忙碌着,指揮着那隻百餘人的運輸隊伍將雞蛋,小木箱放在了投石機旁。
蕭瀲晨走進幾步,望着忙的一頭大汗的覓塵,遞上冰絲手帕,問道:
“這些就是你說的火藥彈?”
覓塵揚眉笑着搖頭:“這小城的鞭炮師傅太少了,我對這個又不熟悉,有負重託,那火藥我研究了幾日也不曾製出。”
她說着指向城下梟極衛的集結處問道:“弓箭手射到那麼遠的距離麼?”
蕭瀲晨清淡一笑,說道:“如果弓箭手恩那狗狗射到那個位置,他們便不會在那裡集結。”
覓塵莞爾一笑,點了點頭,走到投石機旁,說道:“可這個投石機就行,來,大家幫忙把這些木箱子搬到發射框中。”
衆人聞令,按照她的指示將木箱搬好,而此時城下的梟極衛也開始發動了攻擊,城下鐵甲波瀾層層涌來,似有萬軍鼓譟聲起,混着吶喊、叫囂、殺聲震天。
覓塵望了一眼城下,眼見梟極衛遞進,她雙眼微眯,用力道出兩個字。
“發射!”
十架投石機齊齊將木箱子拋出,是個木箱子在半空中劃出十道優美的拋物線,便落在了城下梟極衛軍中。梟極衛身影敏捷,笨重的木箱落下竟是半個人影都沒能砸到。
梟極衛見空中落下數個大木箱來,本能的以爲是城上欲用重物砸擊他們,紛紛躲避。後又覺得不對,他們心生警覺便更加狂傲的朝城牆奔來。
站在城樓上的蕭瀲晨望着躺在地上毫無動靜的木箱,不免心中孤疑。卻在此時,下鐵甲浪潮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慘叫,卻見梟極衛似是被無形的東西所幹擾,人人抱頭鼠竄,原本整齊劃一的工程隊形,出現風吹飄絮亂散之勢。
“成功啦!”
覓塵望見城下的景象,雀躍的喊道。
蕭瀲晨目力極好,眼見遠遠的那些梟極衛周身全是小飛蟲在飛動,他心頭一動,快步走到投石機旁邊,靠近那些尚未發射出去的箱子查看,距離近了才聽到一陣嗡嗡之聲,他不免一笑。
“蜜蜂?虧你能想得到。”
覓塵輕笑微有得意,忙招呼着衆人將剩下的箱子悉數扔下:“快!把這些也快扔出去。”
守城衛士眼見城下騷亂,人人面上都露出了興奮之色。聽到覓塵的話,齊齊應聲,快速的將剩餘的箱子裝上投石機,發射了出去。
蕭瀲晨望着城下的鐵甲軍騷亂更甚,轉眸望着覓塵燦若晶石的眸子和她面上的笑容,不禁朗笑一聲說道。
“真有你的,你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多蜂蜜的?”
覓塵輕笑着回頭,笑道:“這城中不少百姓養殖蜜蜂,這個並不難找,你這個夫人家的少東,可是不怎麼關心民生哦。”
蕭瀲晨眼見覓塵笑容帶笑,竟是帶着戲謔,想來是看到這些秘密武器起了作用,所以心中輕鬆。他被感染,又是一聲朗笑指着那幾十籃子雞蛋問道。
“這個又是什麼?”
覓塵狡黠一笑,說道:“是油!”
蕭瀲晨眸光一亮,晶澈的眸子如寶石般熠熠生輝,說道:“你們把雞蛋掏空,灌上了油?”
覓塵點了點頭,說道:“嗯,一會定能派上用場。”
城下的慘叫聲仍在不斷響起,那些落在地上碎開的木箱中不斷飛出大羣的蜜蜂,那些蜜蜂受到如此衝撞,發瘋一般的盯着攻城衛士。梟極衛縱使武功再高,輕功再強卻也奈何這些蜂蜜不得,隊形早已散亂。
南洛帝望着這邊的情形,恨得咬牙切齒,恨聲吼道:“不要亂,用火燒!”
對付蜂羣,火攻無疑是最好的辦法,梟極衛得令,人人點起火把,燻烤着蜂羣,城下頓時硝煙四起。
蕭瀲晨望向覓塵,揚眉道:“輪到你的雞蛋上場了。”
覓塵眸光璀璨,點了點頭,揚聲喊道:“發射!”
成堆成堆的雞蛋被投石車拋出,密密麻麻落在了城下,雞蛋碎裂,油濺滿體,頓時火光大起,只燒的那些梟極衛慘叫連連,相互拍打着身體,竟不退反進,向着城牆下直涌而來。
覓塵心頭暗驚,眼見梟極衛臨近,投石機排不上用場,便對着身邊的人招呼一聲,那些方纔上城的婦孺百餘人便人人手握銅鏡站到了城牆邊上,銅鏡反射着太陽的光線照下。
攻城的兵士只覺得眼前一刺,城上似是有一個巨大的發光體,刺眼的光芒照來,根本睜不開眼睛。曉是精悍如梟極衛也從未碰到過這般不按理出牌的守城,縱使其反應迅捷也不免有一刻的驚慌和無措,不及反應。
而覓塵便是利用了其瞬間的呆愣,光芒一閃,她便急令守城的衛士將剩餘的雞蛋悉數扔下,弓弩手瞬間將早已待弦的弓箭齊齊射向那一片光芒之中。
頓時,射程之內自然是一片火海,慘叫聲不絕於耳,生生阻住了城下南羅軍隊的攻勢。單聽那慘叫聲便能想象的出梟極衛的傷亡程度。
正當衆人的目光皆集中在前方那一片光芒大盛之處時,無人注意到遠處的天際正有一隊人飛馬疾馳,向着這方踏塵而來。
歸海莫燼一馬當先,雙手緊緊握着粗礪的繮繩,目光堅定地望着前方。
其實,在從平關出營時他便不確定趕到了流砂城,會不會面對的將是一座已被攻克,體無完膚的城池。縱使趕到了,會不會也見不到那個令自己焦慮了數月的身影。
畢竟潭州失陷,南洛帝親自領兵攻城,流砂城和南翼兵力懸殊太大。怕是休說一天,縱使幾個時辰也是難撐得下。可接到通報時,竟已圍城兩日,這便讓他看到了希望。
與其被煩躁和憂慮折磨致死,倒不如懷着一息希望,來親眼看看。一夜奔馳,似乎又回到那次咸陽之圍,那次他晚了,他發誓再不讓塵兒經受那般殘酷的現實,可如今,他再次失言了。
心頭衝上的無力和歉疚幾欲讓他失去呼吸,似乎對她,縱使自己再用心,亦免不了意外發生。
她,便如一個精靈突然撞入了他的生命,從此便再容不得他平靜,每每因她喜,因她憂,因她怒,因她狂。七情六慾,如斯美好,卻又如斯折磨地他不能安定。
而今,當流砂城逼近,當他看到沖天的火光在城下閃動,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圍城六日,流砂城竟生生屹立,沒有被攻破~這簡直就是神話!是奇蹟!
顯然,身旁的同伴亦是滿目震驚,紛紛將馬催得更快。而歸海莫燼亦已是一騎如離弦的箭羽直逼已不再遙遠的梟極衛軍帳。
他雙眸眯起,望向城樓來回尋覓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城上一片亮光閃閃,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和物。突然,軍營前一個紅色身影竄入眸中。歸海莫燼目光猛然凝滯,大喝一聲,便向那人衝去。
身後逼來的殺氣太重,万俟瑜娑瞬間便撲捉到了那抹冰山般壓來的目光。他驟然轉身,只覺得一股凜冽的寒意撲面而來,憑藉多年的武功修爲,他身體迅速向後閃去。
歸海莫燼身影從快馬上拔出,在馬鞍上一踏,便向万俟瑜娑直撲而去。手中長劍更是同時送出,劃出萬道劍影,頓時便有一團劍芒在他胸前暴起,帶着漫天劍花,割碎長空如雲劍影,鏘聲不絕,直逼万俟瑜娑。
他這一劍凝聚的力道乃是万俟瑜娑平生未見,險險避過,然而身前卻已被劍勢所傷,吐出一口鮮血來。尚未等他喘息過來,歸海莫燼已是再次逼近。劍幕如虹,雷霆萬鈞,劍氣如潮,滾滾洶涌,激盪起塵土也隨之狂飛旋舞。
万俟瑜娑凝眸,抽出腰際佩劍,堪堪抵擋,頓時兩股劍氣相擊之聲如春雷乍響,又若雨打芭蕉,幻出萬千光點。兩人皆在盛怒之中,皆是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而這些緊緊發生在電閃雷鳴間,待万俟瑜娑留下的幾個近衛反應過來,他二人已是戰了數招。再等衆人紛紛過來欲往護駕,已經晚了。
鄒苑曦恰時帶着數騎過來,瞬間便也加入到了戰事中,頓時此方便是一場混戰。
衆人皆知必須速戰速決,不提這流砂城隨時都會出現的南翼大軍,單是前面攻城的梟極衛便能將他們團團圍住,殲滅殆盡。若攻城的梟極衛發覺這邊情況,回撤護駕,他們便會即刻陷入圍殲。
心知這些,衆人出手皆是狠辣無比,拼盡全力。再加上這些人皆是一頂一的高手,身手皆不在梟極衛之下。而這些梟極衛連日來攻城,自是多有疲勞。一時間竟被殺得措手不及,慘呼連連。
歸海莫燼更是挽起滔天巨浪般的攻勢逼向万俟瑜娑,眼見一名梟極衛欲吹響號角,他脣角微挑,劍花一閃便挑起一陣塵土直擊那人手中牙角。
万俟瑜娑心頭巨跳,已是想到歸海莫燼爲何會出現在此處。定然是豐谷息那賊子叛逆了!豐谷息手中控制這三萬大軍,倘若反攻過來,後果不堪設想,万俟瑜娑心思轉念,恨恨向着招式已是稍見凌亂。
歸海莫燼眸光微亮,於万俟瑜娑一劍擊出,舊力剛消,新力未生的剎那間,身形突然後飄,收劍而立。
万俟瑜娑回過心神不意他忽然收劍,正是真氣斷續之時,這一愣神,便稍稍喘了一下,歸海莫燼卻是早料他會如此。
寒水般的劍身微微平晃,朝陽燦爛的光芒投在劍刃上,又反射入万俟瑜娑的眼中,万俟瑜娑只覺目中一眩,心內一驚,而歸海莫燼已身形暴起,以奔雷逐電的速度逼近万俟瑜娑,手指一彈,万俟瑜娑只覺眼前一朦,尚不及反映,鼻翼間已是吸入了一股異香。
他大驚,忙摒卻呼吸,然而已經晚了一步,頓時便覺一陣虛力傳來。耳邊傳來歸海莫燼的冷笑聲,接着手中長劍已被挑落,脖頸間更是多了一柄寒刃。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此時的城樓下,衆多攻城的梟極衛正在四散逃出那一片白光,待他們施展輕功縱出光圈,哪裡還偶功夫保持攻城隊形。多數人身上已着火,紛紛在地上滾動,更有些已是多出受傷,慘呼連連。
此時,不知是誰先看到了後方情形,高呼一聲。
“快,救駕!”
衆人這纔在驚慌中驀然發現後方被襲,再顧不上傷勢,向万俟瑜娑處奔馳。然而尚未待他們趕到,万俟瑜娑已被歸海莫燼鉗制住。
“都住手!否則本王即刻殺了你們的陛下!”歸海莫燼御氣大喝一聲,頓時萬籟俱寂。
眼見梟極衛不敢妄動,鄒苑曦和衆人忙紛紛向歸海莫燼靠攏。
城樓上的衆人此刻也已注意到了這邊情景,覓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愣地半趴在城樓上,只覺眼眶控制不住的急劇發熱,滾燙的淚水再也禁不住一絲清風,紛紛墜落,混着城樓上的血水浸入青石。
她遙遙望着那個挺拔的身影,將手輕顫着放在小腹,感受到孩子的踢動,心頭有一個聲音不停在念叨着。
他來了,他終是來了。
蕭瀲晨目光定定落在覓塵含淚的雙睫上,片刻才收回目光,脣際滑過一抹苦笑。心頭竟是重重的失落,天知道,這幾日對他來說,是多麼的可遇而不可求,是多麼的珍貴。便如一場夢,而現在夢終是要醒了。
他兀自搖頭,嘆息一聲,笑道:“我下去接應王爺。”
覓塵這纔回過神來,忙回頭道:“對,快,接他們入城,倘若南翼大軍到了便糟了。”
她的話剛落,蕭瀲晨的神色就是一變,覓塵尚不待問,他已是飛身向城樓下奔去,身影快捷如電光閃過。
覓塵蹙眉,心知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趕忙回身去看樓下。目光正撞上歸海莫燼遠遠望來的視線,她只覺渾身一顫,再不能一動分毫。
隔得太遠,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視線卻仿若實質,讓她感受地真真切切。
他說,別怕,我來了。
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說,謝謝你,能等到我來。
……
歸海莫燼亦是那般癡癡地望着覓塵,感受她如水的目光描繪着自己的身影,感受着她此刻心中的安寧與快樂,他甚至能望着她眸中晶亮的淚水。
“王爺,快!”鄒苑曦焦慮的聲音響起,歸海莫燼驟然回神,即刻便感受到了不對勁。地面在隱隱顫動,他尚未來得及發令,便有一人急聲道:
“王爺,人馬是從東南面而來,人數不下萬餘,即刻便到。”
正是高程趴在地上,耳聽震聲,探明瞭敵情,起身傳報。
歸海莫燼眉宇微蹙,忙壓着万俟瑜娑響城樓處快速移動,衆人更是自動護在四周。
梟極衛眼見万俟瑜娑被挾持,誰也不敢有絲毫異動,要知道弒君的罪名,可是怎麼也擔不起的。無奈間,他們只能跟着也不斷向城門處涌。
臨到城門,歸海莫燼淡淡一笑,揚聲道:“都退後,不然休怪本王心狠手辣,傷了你們陛下。”
万俟瑜娑心中惱怒,只覺從未這般丟人過,且對方是在他數十萬大軍的眼皮地下生生活禽了自己。他雙目充血,直直盯向鷹赫。
鷹赫乃是万俟瑜娑近身護衛,對於万俟瑜娑的眼神自是心領神會。可是他卻不敢應命,果真發令攻擊,那麼陛下真有個什麼好歹,他還怎麼活?
万俟瑜娑眼見城門已到,急得鼻翼間已是出了一層冷汗。奈何被歸海莫燼鉗制着脖頸,根本就沒有辦法發聲,他冷冷盯向鷹赫。
鷹赫心領神會,万俟瑜娑這是再說,再不動手,縱使陛下脫離危險,亦是要以抗命之罪殺他。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厲害,他餘光下甚至能看到滾滾的煙塵。大軍已經到了,倘若讓陛下被虜進城中,那便一切都晚了。
鷹赫猛然擡手,頓時梟極衛隊形便是一變,衆人眼見便要撲上被圍着的歸海莫燼等人。
歸海莫燼自是將鷹赫的一番掙扎看在眼中,他冷冷而笑,手中刀光一閃,万俟瑜娑頓時慘呼一聲,梟極衛更是頓時驚呼,皆頓住了腳步。
“退!然後便不是一隻胳膊的事!”
鷹赫望着万俟瑜娑慘白的面,在他如鷹一般瞪來的目光中,終是低下了頭,揮手間梟極衛緩緩退後。
歸海莫燼眼見他們退後,撇了眼滾滾而來的大軍。他甚至已能看清那打前將領嘶吼的口型,心知不能再等,他大喝一聲,轉身便攜着万俟瑜娑向城門掠。
“快進城。”
頓時兩人回退,其他人皆是轉身向城門急馳而去,恰在此時蕭瀲晨護着城門,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鷹赫眼見万俟瑜娑被拖着馬上便要入城,他心念急轉,餘光撇見城樓上一抹輕柔的白色,莫名一亮。衝身旁人使了個眼色,他身後勁弓一閃已是瞬間箭搭弦上,他身爲南洛帝身旁第一近衛,箭術自是不差。一番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快若閃電。
歸海莫燼和鄒苑曦一行人此刻皆忙於進城,只有蕭瀲晨面對城外,看到這一幕,心頭陡然失跳,大喝一聲。
“塵兒!”
手中長劍已是直射而出,歸海莫燼大驚,回身間亦本能射出長劍,箭勢凌厲直逼鷹赫,鷹赫目光尚未從城樓方向移回,身體已被一股大力擊中,他低頭,赫然一柄長劍沒入心窩,來不及看清劍柄,他已直直向後倒去。
歸海莫燼卻是餘光掃到了那三道飛向城樓上的勁箭,鏘鏘兩聲傳來,蕭瀲晨射出的劍擊斷兩支利箭,沒入不遠的土地中,兀自巍巍晃動。一如此刻歸海莫燼的身體,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剋制不住地顫抖着。
因爲分明,鷹赫發出了三支利箭,有一支此刻已是飛上了城樓!
“郡主!”
“天,郡主!郡主受傷了!”
……
耳邊似乎傳來一陣陣喧囂聲,歸海莫燼這才猛然驚醒,再顧不上任何事情,將拎着的万俟瑜娑隨手一推,便向城樓上飛掠。
鷹赫那一箭,正是爲了擾亂衆人心神,拖延其入城時間。他一箭射出,早已有梟極衛紛紛涌上,衝向城門。鄒苑曦勉強回過心神,一手本能接過歸海莫燼扔出的万俟瑜娑,一面大喝一聲:“快,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