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

西北的冬天似乎比華東來的要早一些,我竟然開始期待一場初雪。上海這些年的冬天雖然也偶爾會下一兩場雪,但總感覺不夠熱烈,更像是一場上天的恩賜。南方人對雪的那種情懷總是大於北部居民的,他們會在一片純白的雪花裡發出各種奇怪的尖叫,也會在蒼茫裡表白自己的心上人。

很遺憾我沒有等來西北的雪,卻等來了華東的一場噩耗。

佔小滿戀愛了!

上海灘一直是時尚和娛樂的中心,每年大小的時裝展和各種的商娛活動應接不暇,各界名流濟濟一堂,諸多國際品牌紛紛落戶這裡爭奪一席之地。佔小滿的星銳傳媒與時尚界的合作一直頗具口碑,它們幾乎大包大攬了今年上海幾個比較有影響力的秀場和大品牌發佈活動。

意大利某知名品牌與星銳的一場春裝大秀是年尾的重頭戲,而這次活動的負責人,正是市場二部的副總監,佔小滿。

她與何大河不同,後者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而佔小滿則不然。她從不加班,她說這是一種沒有效率的表現,如果一個人在上班的這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內連安排好的工作都不能完成,那隻能說明這個人的能力有問題。當時我還反駁她,說自己公司就碰到過一堆事情集中爆發湊到一起的這種情況,特殊情況靠那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真的有點不夠用。

佔小滿的回答是,那就是安排出了問題,總之她在工作上盡顯鋒利,高效又不奉承上級。這種人一般在大企業裡都不太討喜,上司嫌下屬煩,關鍵人家挑不出你的工作失誤,在本職上找不到合適你的小鞋,只能從旁門搞點類似於削減經費、不報發票這種的小手段來噁心你,這就是所謂的能力卻強,嫉妒越多!而嫉妒又是培育小人的土壤。所以佔小滿這些年在公司還能湊合着風調雨順,不得不誇一下她的好閨蜜,掌管着人事的江婷。

佔小滿得罪的人一堆,但朋友就只有一個。她和江婷前後腳進的公司,一個從前臺做起,一個打進來就在人力資源部的班子裡當小職員。也是江婷的幫助,佔小滿才真正得以從一樓直接跑到了七樓的市場部。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艱難困苦年代積累下來的革命友誼,大家都有學歷,有抱負,有顏值,最關鍵的是有能力,也算是惺惺相惜。

這次與意大利該品牌的合作,佔小滿乾的很漂亮。以至於在大秀前的一次酒會上,意方的中國區負責人franco特意走到她的面前邀舞。

Franco是模特出生,年方三十的他就已經是該品牌在中國區的首席執行官。一個人如此年輕有爲,是有出衆的能力嗎?又或僅僅是他那兩條大長腿和令人垂涎的肌肉線條?都不是,不過是這個品牌就是他們家創辦的!所以當一個人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說他如何如何了不起的時候,請不要輕信他口吐雞湯的才華,而是要看看他身後是否有一個顯赫的家世。這個世界,所有的懷才不遇都取決於你隸屬於哪個階級。

這個洋鬼子不光說的一口流利的中文,從華爾茲到恰恰,亦或是各種大衆的、小衆的交誼舞無不精通。相較之下,我則相形見絀,人家喝酒是品,我們幾個哥們喝酒叫灌。別人喝酒的時候都是略帶微醺的深伸出右手,彎下腰身,儒雅的請美麗的女士跳舞。我是喝的頭暈目眩,對着臺上跳豔舞的暴露娘們吹口哨和怪叫。別人和紅酒的時候,微微一品,立刻能說出原產地和年份,我喝紅酒時,嗨了直接對着瓶口吹,就差把自己銀行卡密碼說出來了。

F4裡,我和婁子都又土又豪,壓根與我們的身份不相匹配。倒是煤球這樣,雖然掛着大金鍊子,但他總是裝出一副儒雅的樣子,畫風十分尷尬。也就只有白起真算的上一個有點逼格的有錢人。

酒會結束後的第二天,franco就約佔小滿去聽了一場音樂會,聽完他又帶着佔小滿去了一家偏僻的小清吧獨處。這個清吧我們之前從未發現,甚至在各種點評軟件上都搜不到,它藏匿於浦西的一個小里弄中。地中海風情,老闆是個意大利人,在中國呆了快十年,前五年在廣州,後五年在上海。雖然這個老闆的妻子是中國人,但他似乎並不歡迎中國的顧客,這家清吧只對外國人開放,除非你帶朋友過來,一般不太接待國內的散客,也不做任何的廣告宣傳。屬於愛來不來的那種風格,一副擺明了不求財的腔調。

佔小滿身邊從來就不缺團團轉,無事獻殷情的男人,我介意但不在意。因爲我知道這些男人根本入不了佔小滿的法眼,她不是一個世故的女人,不會讓你的幾句話,幾場炫耀就迷失了自己。

就像上次那個渣男,雖然另我很憤怒,但這種憤怒多半來自佔小滿對我的態度。我心裡明白,這種男人不可能是佔小滿的菜,她也絕不是那種遇到個男人就恨不得扒光了自己往上湊的女人。

最開始的時候,白起跟我說,佔小滿之所以會答應和我在一起,是因爲看上了我有錢,我並不認同。只有接觸過後你才知道,她更在乎感覺,是安全感,讓她覺得你永遠不會離開的那種安全感。

越是看似外放不羈的女人,內心就越有渴望被保護的一面。

可franco的出現,真正讓我意識到了危險。這種不安讓我徹夜難眠,讓我產生許多可怕的情緒,讓我精神錯亂。

我開始思考我與佔小滿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總是扮演着一位輔助的角色。她則佔據着我們這段關係中的絕對話語權,一切以她想達到的爲準,我負責滿足,她負責接收滿足。我幾乎沒有主見,極度卑微。但franco則是一位製造者,他負責製造浪漫,引導着佔小滿去見識一些之前從未企及的領域。這很可怕,因爲它會讓一個女人產生新鮮感和窺探欲,它會讓人沉溺下去,渴望發現更多的新奇,無法自拔。

也正是因爲franco的出現,讓佔小滿和江婷吵了一架。

這應該是這兩個鐵閨蜜第一次大規模殺傷性的爭吵。也許是因爲何大河的關係,江婷不由自主的站在我的陣營裡,她甚至說出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她說佔小滿朝三暮四,這和劈腿有什麼分別!甚至都沒有給我一個交代,就跟一個洋鬼子去約會,泡吧,太過分。

佔小滿則倔強的認爲,她和誰出去,做任何事,都是她的自由。她並不欠我一句分手,因爲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跟我有過任何的承諾。既然什麼承諾都沒有,憑什麼自己不能選擇和別人交往,更何況只是交往,並沒有什麼出格的事發生。

兩個人越吵越兇,向來冷靜的江婷甚至還摔了東西,倒是一直火爆的佔小滿,反倒拿出了她當年對付我的那一套,冰涼的看着自己這位癲狂的閨蜜,然後冷冷的告訴她,冷靜一點。

這些都是我從西北迴來後,江婷告訴我的。她還告訴我,佔小滿可能和franco只是業務上的友好往來,讓我理解,畢竟做市場的,對客戶提出的要求總不能拒絕,更何況,人家是地區負責人,星銳下半年就指着這個項目飆業績紅線的,讓我也別有太多的情緒。

我當然知道這都是江婷爲了寬我的心,誰勸人的時候不是這樣,挑好聽的說,總不能上來就說,哎呀你這女朋友啊,你前腳剛走,後腳就着急忙慌的給你帶綠帽子,擱誰誰受得了?

我心裡有數,等我回到上海,有可能事態發展的已經讓我措手不及了。在返程的飛機上,我原本想好了各種的對策和想要對佔小滿說的話。可真的抵達浦東機場,看到熟悉的天空,呼吸到熟悉的空氣後,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自卑,是啊,我見了她說什麼好呢?直接質問她嗎?她不會承認的吧,只需要一句你居然懷疑我,就能成功翻盤反殺。那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去找她,又怕許久之前梧桐樹下那一幕重演。

晚些時候,我找到婁子,劈頭蓋臉的一頓咆哮。說他白花了這麼多錢,養了一羣廢物,還好意思說什麼上海灘第一民間狗仔聯盟。這麼厲害怎麼連個佔小滿都盯不緊,但凡是他能在佔小滿與洋鬼子剛有苗頭的時候就及時給我打電報,那我就能立馬趕回來,說不定還能改變歷史進程。

婁子挨完了我的罵,就轉過臉去罵下面的人。

等他罵爽了,才一臉諂媚的坐到我身邊,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他媽哪知道!”此刻的我也是六神無主。

“不然還是去找你們那位大當家吧,你不是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嗎?”

我沉默……

反正我是想不到事情都進展到這種程度,何大河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何況,現在我對他也有些排斥,我是真不太喜歡身上掖着秘密的人。